第100章 第一百章:SecretfortheMad

    亚特兰大,宾馆房间。

    Sword承认,在答应来到亚特兰大的时候,她并没有想到事情会发展成这样。在今天之前,出于Sword未曾探究过的原因,她从来没有仔细思考过自己双亲的死亡原因——是的,资料上的“事故死亡”和“病故”她是知道的,但除此之外,Sword再没有更深的了解。

    ——是的,了解它做什么呢?

    即使有些时刻,Sword好奇过自己全无记忆的生身父母是什么样的人,但这并不妨碍她不想知道,一切是怎么结束的。毕竟,逝者已矣。

    但是今天早些时候,在学校隐蔽的角落里,当Stephanie说起事情来龙去脉的时候,Sword发现自己并没有阻止她。

    “具体的事故……我想没什么值得说的。”Stephaine当然并不知道Sword失忆的事情,飞快地一句带过,“那一年我刚好在外上大学,事情发生的时候我不在——我是说我知道有这样一件事,但是并不知道我父亲是这样想的……我父亲去世之前,在写一本回忆录——你知道,老人家的那些东西,也不知道谁会感兴趣。他一直不让我看,所以在他去世之后,我才第一次翻开读它。

    接着,Stephanie向Sword描述了回忆录里相关的内容:“读到那些章节的时候我觉得很惊讶。虽然我父亲记录的都是一些鸡毛蒜皮的事情,但Dr. Sword的车祸似乎对我父亲留下了很大影响,内容居然占了一大半。——我的父亲,他没有什么实在的线索,也没有什么真正的思路……但是他好像真的觉得事情哪里有问题。所以我思前想后,觉得还是联系一下你们比较好……如果你觉得我多事了,那十分抱歉……”

    Sword摇头,在告别之前,请Stephanie留下了她父亲回忆录里的相关内容。然后,Sword搬着纸箱里父亲的遗物,和Stephaine父亲James留下的书稿,回到了宾馆房间。

    烧了水泡了宾馆提供的速溶咖啡,Sword将纸箱和手稿放在房间里的办公桌上,打开桌上的阅读灯。

    白光照射下,纸箱的样式显得很旧,看起来像是很久之前就已经打包好了。Sword拆开箱子,探头望了望,发现箱子里大部分都是硬皮笔记本和文件,唯独不同的是一个木质桌上相框,相框是正面朝下摆放,叠在所有东西最上面。

    对于接受父亲的遗物,Sword在来的路上就做好了心理准备。Sword轻吸一口气,拿起相框。

    ——那是一张一家三口的照片。照片是在公园或者什么类似的地方拍摄的。Sword显而易见地知道,照片上拍的是Anthony,Teresa和Muriel三人。通过长相,很轻易地就能看出这是一家人。他们坐在一张铺在草地的野餐毯上,Anthony和Muriel因为阳光明媚而眯了眼睛,但可以看出Teresa为了拍出一张好看的照片,正认真地努力睁大眼睛看向相机。通过底下的水印,Sword知道那是1995年五月,照片上的Muriel应该刚过五岁。

    看着这张照片的时候,Sword有一种奇妙的、置身事外的感觉。她知道照片上的三个人是“自己”,和自己的“爸爸妈妈”。但没有办法,在她的脑海里,这三个人是Muriel,Anthony和Teresa。如此地轻易认出,又如此地陌生。

    Sword下意识地触向颈间挂着两枚戒指的链条。

    他们是什么样的人?Sword又一次产生了这个问题。——这是怎样的一家人?

    Sword放下相框,将目光转向了James Roberts的书稿。

    她就着光源,对着刚刚在学校里打印在A4纸上的章节,一字一句地读下去。

    书稿上这样写着:

    ……在那个十二月,我的办公室里搬来了一个年轻人。——虽然回顾当初,那个时候我自己也可以说是个“年轻人”,但将Anton称为年轻人完全不过分。彼时,他刚刚从研究助手升职为研究伙伴,需要在大学里拥有一间自己的办公室。

    Anton那一年刚好三十岁,在其他大学取得博士学位之后,已经在组里做了两届博后,研究成果斐然。他对杂环化合物颇感兴趣,尤其是含氮杂环。在他成为我办公室共有人之前,我就对他有所印象。他是个长着药学界罕见浓密黑发的大高个,腿很长,讲组会的时候喜欢先给大家讲个笑话——通常都是自己编的那种。在那之后我常常在实验室里和他开玩笑,说他入错行了,或许该去讲脱口秀。

    Anton苦笑:“干什么都比过柱子强。”

    我则指出等招到了学生,这种活他就不用自己做了。

    和Anton共用了一个办公室之后,我们的关系日渐亲近,时常一起吃午饭,偶尔下了班会一起喝酒。Anton反应速度很快,有着很强的幽默感,是个很好的伙伴。我很快了解到,他那时候已经结婚了,妻子名叫Teresa,在一家出版社做编辑。

    ……

    那是在转过两年左右的时间,有一天Anton接了一个电话,之后就匆匆披了大衣站了起来,一面穿大衣一面对我说:“James,他们说Teresa要生了。”我飞快在脑海里回忆了一下,根据Anton之前和我们分享Teresa的预产期,孩子还远不足月。看着忧心忡忡的Anton,我只能安慰他一切都会好的,他漫无经心地点了点头,就离开了办公室。

    48个小时之后,我接到了Anton的电话,他说虽然生产出了些问题,但最终结果还不错。Teresa很好,新生儿也很好。

    “是个女孩儿,James。回头再告诉你我们给她取了什么名字。”虽然他十分兴奋,但Anton的声音听上去很疲惫,想必也是一直没有休息。

    我向他道贺,问他需不需要帮助。

    “哦,谢谢你。”Anton回答道,“我的朋友已经在这里了……回见吧,James,我得去看看Teresa。”这样说着,他挂了电话。

    我猜想他说的朋友是心理学院的一个博士后,我和他曾经有过几面之缘,我不记得他叫什么名字了。总之,如你所见Anton是个好人,于我更是已经成了好朋友,我乐于见到他家庭幸福的样子,很高兴他的女儿有惊无险地来到了这个世上。

    ……

    Sword从打印纸上抬起头,叹了一口气。

    放在手旁的咖啡已经冷了。

    这是Sword自己出生的故事,她却直到今天才知道,像是手上又多了一块关于自己的拼图,Sword闭起一目十行的眼睛,缓了一会儿。

    Sword发现自己并不是在用审视证物的心情在看这份书稿,这是关于James Roberts的故事,但她在字里行间汲取信息,想要拼凑出关于自己父亲叙述。

    ……关于那个文中提到的“朋友”,Sword知道,这指的是Victor Dipole。Dipole曾经在法庭上亲口承认过和Sword父亲的渊源……

    睁开眼睛,Sword继续看下去。

    书稿上的记叙在继续着。

    ……

    那一年从九月开始,实验室就变得繁忙起来。组里接了不少新项目,同时也收了好几个新学生。对于我来说,那一年极为重要,我正在申请新的资金,因为我必须出几个新项目,给自己申请增添一些分量。而同在办公室里的Anton则不一样,夏天,他刚刚发表了一篇颇受关注的论文,这个学期哪怕稍稍休息一下也不为过。

    然而,那段时间,Anton花了大量的时间为自己的新项目做准备。——如果我是他的话,或许会选择继续研究之前的项目,但Anton不一样,只要他能做到,他似乎永远会选择征服新的领域。于是,当时Anton时常出现在实验室里,初步测试新项目的可能性。

    要说明的是,作为导师,我们当时已经很少进入实验室了。但是那一年,Anton手下刚好没有合适的学生。这是他一面苦笑着找出自己的实验袍、护目镜,一面告诉我的:他手下有三个博士生,一个快毕业了,正在焦头烂额写论文,把事情交给他不太合适;剩下的两个,今年刚刚入学,按照Anton的原话:“从宿舍走到实验室还能迷路。”,叫他们来开发新项目,似乎有点剥削的味道,也不合适。

    于是,Anton只好自己上阵——为他最后的项目做准备。

    那时候我完全没有想到,不久之后,那件让我耿耿于怀二十余年的悲剧就要发生。

    我得到消息的时候,是第二天早上。那时候我刚刚洗漱完毕,坐在早餐桌前看着报纸。  学院的秘书打来电话,说Anton出事了。

    显然,前一天晚上,Anton的车在回家的路上出现了意外,当场去世。

    我不记得那天我是怎么过的。整件事情听上去都不真实,Anton那么年轻,还有幸福的家庭,他的女儿还那么小。

    在那之后,我去了解过事故的经过。根据警方调查,事故发生在晚上十点之后。Anton从实验室回家的路上,车子以极高速度,撞在了高架桥的支柱上。以现场的情况来看,警方首先怀疑酒驾,但尸检没有查出酒精。

    由于事故与其他车辆无关,也没有其他可疑迹象,警方怀疑是疲劳驾驶,高速下出现了意外。

    ——但这是不可能的。Anton开车一向小心,即使是晚上,路上没有其他车子,Anton也不会超速行驶。说到疲劳驾驶更不可能。Anton一向精力充沛,案发的时间不过晚上十点左右,对他来说,这不成问题。

    我试图向警方提出过疑问,但他们显然觉得我的印象不能作为证据。我一次又一次地回想着事发前后的种种,但完全想不到任何不寻常的征兆。因为我对这起事故的关注,我亲爱的妻子Bertha为我感到十分担忧,我只能将自己的怀疑藏在心底。渐渐地,由于找不到更多线索,我的“调查”也裹足不前。

    不论如何,事故发生后的半个月,在教堂里举行完葬礼之后,Anton的遗体下葬在附近的墓地里。葬礼上,我看见Teresa抿着嘴唇,牵着他们女儿的手,默不作声地接受着悼念。那是我最后一次见到Anton的家人。

    许多年过去了,我不得不逐渐接受事实——难道世事就是这样无常吗?今天还站在你面前有说有笑的人,明天就可能化作一抔灰土?

    ……

    读完了书稿,Sword揉了揉眼睛,才惊觉时间已经不早了。窗外的太阳早就暗下去了,书桌上的灯成了唯一的光源。

    平心而论,Sword不知道自己有什么感觉。是的,读到关于一家人悲欢离合的记叙,Sword心有戚戚。但她始终站在旁观者的角度,无法将自己与那个故事里的小女孩等价——这个叫做Anthony Sword的人,幽默风趣,聪敏大胆,是自己的“父亲”……但是“父亲”这个词的意义到底是什么,在Sword这里却不甚明朗。

    如果他,Anthony,能认识今天的Muriel Sword,他会有什么样的感觉呢?他会为她的成就感到骄傲吗?或者觉得她过于阴郁沉默吗?

    桌面上放着的手机传来轻微的震动。

    Sword眨眨眼,伸手去看手机。

    上面是Reid发来的短信:“都好吗?”

    Sword简单回了短信,放下手机,让自己的思路集中在事件上。

    或许是出于时间久远,或者是写回忆录保留隐私的原因,James对于事故的记叙只有寥寥数语。单从回忆录里写到的事故描述来看,虽然不寻常,但Sword也看不出有什么特别值得怀疑的地方。

    如果要查,也可以试试看找找当时的案情记录。但是……

    Sword这样想着,顺手翻开一边的箱子。

    拿开相册之后,箱子里是几本整齐摆放的硬皮笔记本。Sword知道,这大概是实验室的实验笔记。按理来说,这些实验笔记都应该归实验组所有,但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还留在这个箱子里。

    Sword抽出一本,随意翻开。果然不出她所料,里面全都是实验所做的笔记。Anthony的字迹潦草而张扬,全是占满一行的斜体字,记笔记用的笔也是五花八门,黑色的、红色的、蓝色的、绿色的,还有看上去是用实验室标记玻璃器皿的马克笔随手写下的黑色字体,总之和Sword自己的实验笔记全然不同。

    Sword不由得莞尔,一本本地翻过去,除了笔记之外,有的时候笔记本里还夹着红外图谱、紫外图谱之类的东西。Anthony是药学院的,说起来做的实验和有机化学实验室的Sword做的差不多——只不过有的时候Anthony的实验还涉及生物的部分。

    箱子最底下的那本笔记,看上去最新——不像其他明显被翻动过许多次的实验笔记,这一本纸张平整,似乎还有一大半没有动过。Sword拿起来翻了翻,发现果然如此,这本笔记只写了一半。Sword往前翻过去,找到最后几页,看见笔记本上的日期,和James回忆录里记述的Anthony最后的项目相符。

    一时好奇,Sword往前翻了翻,想看看这项目是关于什么的。只见从笔记本前面几页掉出几张纸,Sword认出这是质谱和核磁。看到图谱,Sword就皱了皱眉,觉得眼熟。低头去找,她果然在夹着纸的那一页,看见了从依照图谱解出的结构式。

    Sword屏住呼吸:

    这个结构式格外熟悉。正是在血线案件中无数次看见过的角麦酸二乙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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