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江南蝉鸣时。
弹指之间,半年倏然而过。
没人关心乌衣巷附近的石家老宅变卖易主,倒是有古董商打听美人扇流向何处,但石呆子早就无迹可寻。
“贫尼在扬州见过智能儿了。虽然归心庵清贫了些,但环境不错,尼姑之间相处和气,智能儿算过得安心。”
石忠已经完成了男尼姑的第一次出差,去扬州的归心庵打了个来回。不论他年前对剃发穿女袍有多别扭,谁想一圈走下来莫名其妙地真的适应了。
晏归舟见石忠自然无比地自称贫尼,欣慰地笑了。六个月中,或做夫子的因学识不够,或因教导的学徒悟性太差,石忠一点都没摸着《长生诀》的运气法门,可好歹学会了熟练运用化妆术。
赢大宝给予了友情辅助,提供了一大堆咸阳宫特效秘方,比如遏制胡子生长而不伤身的配方,比如柔嫩男人皮肤似女子的药材。
据说那些是先秦刺客们的独门秘术,始皇帝博学多才地研究过,顺带对着铜镜分析利弊。不过,总觉得知道得再多一点,快没法直视嬴政了。
不如多看顾石忠。这人长得清瘦,又足够努力地去当闻心师太。整天琢磨男装女的大事,可不就没功夫去想自杀。
“不错,照此发展即可。”
晏归舟挺满意对石忠的改造,也没打算让他一辈子尼姑。
如今的世道,出家人相对行动自由。多走走,去看外面的世界之大,人就不再拘泥于枯守一地。届时不用教,石忠也能男女切换自如了。
石忠沿途还打听着一些事,“废太子的事情一出,江南气氛紧张,就连漕运都受到了影响。有好些客船停运了,不少客商都要延迟出行了。”
五天前,康熙废除胤礽太子之位,旨意很快传到江南。
此事真非庙堂之高而遥不可及,太子一派里的官商,有几人能做到任尔东西南北风。其他皇子门下的官商,又有几人能不蠢蠢欲动。
“那就是时候行动了。”
晏归舟拒绝承认顶风作案,反正废太子的事情够乱了,这会浑水摸鱼更能混淆视听。为解‘十三城门问北斗’之谜,近半年来,她隔三差五潜夜入金陵城郊的钟山。
如今的钟山作为前明皇陵所在,山脚下有重重清兵把守,山间更没有任何便于通行的小路。涉及到需要观星以观山,就只能昼伏夜出。
何况孝陵更以迷踪著称。依前世之见,哪怕经历了乱世盗墓猖狂,朱元璋的地宫位置一直不为人知。直到高科技探测设备问世,才堪堪测定出地下布局。
换句话说,这个时代没有人比晏归舟更了解明孝陵。她曾对孝陵有过深入研究,包括地上钟山如何对应天空北斗。
两世稍有出入差别,但总体相似,朱元璋之墓如北斗七星所成的一把大勺子。勺头为环行神道,勺柄为陵寝各个建筑构成的直线。
其实北斗不只七个星。北斗主死,七现二隐,隐星不为生人见。不妨顺理成章地推测,前人留下的武道机缘就藏于隐星的位置。
经过半年夜探钟山,晏归舟的确发现孝陵对应的两颗隐星所在,其方位正中实有一极为隐秘的藏物坑。
石忠深知此事有风险,坑洞被厚重的石盖封着,需要挑选月明星稀的夜晚去挖掘。一旦开启石盖子必闹出大响动,引来追兵是一定的。
“水路虽快,但最近查得紧,还是陆路更易随时改道。贫尼先往淮安去,在那里接应您。”
原定的计划,挖了坑就往京城方向去,因为还有一句提示 ‘五十三参葬青山’。
青山是崇祯自缢之地,现今改名为景山。而所谓五十三参,即是善财童子参访五十三位善知的佛教典故,记录于《华严经》中。
不免猜想,会否存在一本标有暗语的经书,正掩埋在景山里?
那些容后再议,先把北斗格局所藏之物挖出来。
六月十六,惟愿六六大顺。
晏归舟借着月光潜入明孝陵。来的次数多了,还真就轻车熟路起来,连守陵军几班倒都弄得一清二楚。
哪怕是三伏天的夏夜,陵区里也没有半丝暑气。
如果有人经过,看到一黑衣人在奋力挥动铁锹挖土,恐怕也难免觉得瘆得慌。
挖开三尺深的土,类似井盖大小的石盖正严丝合缝地紧闭着。
侧耳倾听盖下的动静,石盖很厚,但能辨出其下没有水流风动,而且坑不大也不深。却留有一个麻烦——铲子之类的工具根本弄不开石盖。
“轰!轰!”
只听两道炸石声在寂静深夜响起。
晏归舟没耽搁直接武力爆破。这招她练了许久,收敛着出掌,只求炸了石盖子,不能炸了里面的东西。
一时间,尘土飞溅。借着火折子的光亮,看清了石盖下的情况。
往下有一个深半人高、宽半臂长的浅井。井壁上刻有密密麻麻奇怪的符号,并涂以朱砂混杂着血液。盖子一开,这股味道都冲了出来。
然而,石井别无他物,只有一卷羊皮。
其上开门见山地表示,古时先有和氏璧内藏灵力无穷,得者一夕成宗师。
后来,圣门邪极宗窥见天地之道,制作出邪帝舍利。此物储藏无穷内力,得者亦能一夜爆为宗师。据闻隋末唐初,寇仲与徐子陵正因此二物晋级高手之列。
时至朱棣继位,他违背誓言,灭武林绝武道。
大宗门残部决定痛下毒计。效仿先人制作绝脉舍利,以朱姓王朝气运为力量,凝结出可以立地成仙的舍利子。
绝脉舍利先被放置于这口石井,井中诡异的符文正是引气文,先引尽明孝陵的风水宝气。等到朱棣一死,绝脉舍利被迁移至京城,汲尽朱家王气才肯罢休。
没能细看完羊皮纸上劲爆的消息,四面八方不远处就都响起了脚步声。守陵军只要不聋,一定会听到异响,都急速向此里围剿而来。
晏归舟立即将羊皮纸塞到怀中藏好,按照事前计划的路线飞纵而下,半块衣角都没让那些守陵军看到。
一路畅通无阻,眼瞅快要离开钟山。
谁想忽有大批蒙面人出现在密林里,还是从不同的两个方向而来。
只听东边来的说,“山上的动静,一定是有人找到藏物位置了。搜山,绝不能让人离开!”
西边来的又说,“今夜,金陵总坛被挑了。一伙人盗走了账册,追杀了一路,那个带着账册的误入钟山了!”
两拨人都属一个组织,这正相互重新分配搜查人员。
看来真是赶一块去了。
难道都是求六六大顺,所有闹事的都选择在此夜动手?
晏归舟稍有犹豫是否掉头跑。蒙面组织人多势众,外加守陵军亦在围捕挖坑人。此时她选择直接对上,去查清楚这些人的来历合适吗?
在考虑之中,身形不曾停歇,已经向外又掠出几丈。她却闻到一股淡淡的新鲜血腥味,正从前方树枝上飘来。树上坐着一个人影,看身形已是失血昏迷了。
就该是这个人,引来了一大半的蒙面追兵。
晏归舟跃身立于树梢,且以折扇挑起了那人的下颚,没有想到居然是一面之缘的吴庸。
‘一年前,吴庸翻阅的的不正是《华严经》。这是巧合?’
晏归舟脑中刚刚闪过这个念头,清冷月色下,她就对上了吴庸勉强睁开的双眼。
“我正愁还不了救命之恩,没想到风水轮流转,这是给我机会了。”
晏归舟压低了声音,在吴庸耳边问,“吴东家,你这情况,要我捎一程吗?要的话,眨眨眼。我愿意做天降救星的。”
吴庸深吸一口气,头一次见到这般救人的。什么天降救星,或该说是八字不合吧?两人第一次在洛阳撞上,一个得了疟疾;第二次在金陵遇上,另一个受了重伤。
不过,吴庸还是眨了眨眼。“有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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