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句话一说出口, 所有人的心都沉到了谷低。
是啊, 她说的确实没错, 倘若本丸里的付丧神们因此互相残杀同归于尽,再加上这座本丸封闭了五年之久,自然也不会有人来退治妖怪。
那么说, 这只怨罗很有可能还活着, 就在这座本丸里的某一处。
老太太正色道:“我们最好是能在这里就把他消灭掉, 你们刚刚都看到了,这只怨罗非常强大,有着像病毒一样极强的传播性,倘若让它活着走出这里,又不知道要祸害多少人。”
“关于这个。”卖药郎突然出声, 将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到自己身上,他微微扬了一下下巴,目光投注到上方又开始滚动的画面中去。
“倒也不必过于担心。”
……
停滞了许久的小电影突然又开始往前推进。
盘踞在本丸上空的怨罗已经膨胀到宛若层叠的乌云, 沉甸甸的压在本丸的上空,垂下来的烟云几乎能够触到屋顶, 它像一只将猎物逼到墙角的巨兽,张开了血盆大口却不着急进食,反而悠哉悠哉的欣赏着猎物垂死挣扎的模样。
密闭的房间外喧闹的声音愈演愈烈,却半点儿没有传到房间里,重华被歌仙兼定拢在怀里,伏在他的肩头默默流泪。
她恍恍惚惚,精神出现了严重的问题, 怨罗的能力在她身上得到了应有的体现,却也在被本身所拥有的能力抗拒着净化祛除。
重华的灵魂仿佛和□□脱离,魂魄飘飘然然裹进了一个磨砂玻璃瓶,她疯了一般的想打破屏障到外面去,却连外界的景象如何都看不清晰。
重华的手指按在歌仙的肩膀上不断摩擦,指尖完全陷进了对方柔软的衣服里,几乎能够触到歌仙坚实的肌肉,她修剪平整的指甲用力到几乎崩裂,喉咙里发出模糊不清的呜咽。
她在清明和疯狂中挣扎求生,却怎么也找不到要领。
这是歌仙兼定却说:“我会永远保护你。”
这句话如此熟悉,熟悉到穿透了那层裹住她的磨砂玻璃,带来了比纯粹的灵力还要更有用的东西。
重华悚然一惊,所有的动作戛然而止,她缓慢的仰起头,怔怔的注视着空荡荡的天花板。
清脆的碎裂声响起,那层不透光的磨砂玻璃终于破碎,尽管它马上就重新升起将她笼罩,但重华清晰的看到了外界地狱一般的景象,于是她缓缓推开了歌仙兼定。
“不,应该是我来保护你。”
作为花开院家族首屈一指的正统阴阳师,重华果然家学渊源,在那获得清明的一瞬间就将全部的灵力送到了歌仙兼定的体内,庞大又纯粹的灵力冲刷着歌仙的每一寸骨肉,几乎将他周身笼罩的黑烟冲洗干净。
重华软软的倒了下去,头垂在歌仙的肩上,轻微的热气拍打着歌仙脖颈处的皮肤,吹起一层细小的鸡皮疙瘩。
歌仙浑身鼓荡着澎湃的灵力,神智从未如此清明,他坐在原地怔忪了一会儿,不自觉的抱紧的审神者的躯体。
他的脸上流露出坚定的神色——他知道他应该做什么了。
歌仙横抱着重华走出了这里,结界之外已经漆黑一片,怨罗的身躯已经膨胀到几乎将整个本丸都吞噬殆尽,但是唯有这里矗立着的结界让他无法突破。
那片浓郁的黑雾中闪现出一张张熟悉的人脸,都是曾经的同伴,他们的脸上无不呈现出痛苦的表情,眼睛睁得几乎迸裂眼眶,仿佛在向他求救。
有一个声音在歌仙耳边回荡着:打开结界……打开结界!
然而这不能动摇他半分,此时的歌仙兼定比任何时候都更加冷静,他抱着重华往前快步走去,那是刀解室的方向。
歌仙是怨罗第一个载体,也是寄生者,他的身体里寄存着怨罗的种子,即便现在怨罗的绝大部分力量都被他分散出去感染别人,被关在了在结界外面,但是最后的根仍然在他身上。
歌仙将重华放到地上,温柔的为她理了理头发。
怨罗的躯体仍旧在结界之外盘旋,他似乎发现了什么,愤怒的对着结界横冲直撞,将结界撞得摇摇欲坠。歌仙却不为所动,将一枚罗盘放进了重华的手里。
这是总管本丸里一切的核心。
然后他转身站在了刀解池的前方,俯视着池面鼓动着的火光,一阵热浪扑面而来,将歌仙的脸庞映照得通红一片。
他微微侧过头,冷笑了一声:
“你太小看我们了。”
怨罗愤怒的冲撞戛然而止,它浓郁到几乎凝结成实体的躯体陡然散发出星星点点的微光,仿佛就像被乌云遮蔽了的天空中终于泛出了星光。
无数刀剑的碎片在怨罗的体内搅动旋转,它更加痛苦的大声咆哮着,结界之外仿佛狂风大作,一次又一次的撞击终于将结界彻底撞碎,怨罗就像冲破堤坝的洪水一样瞬间涌了进来。
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歌仙纵身一跃,跳进了刀解池。
一瞬间灵光大作,无数刀剑的碎片互相呼应,微弱的灵力和残存的魂魄连成一片,将重华笼罩在灵光之中,任凭怨罗在外界痛苦的嘶吼,它浑身燃起了熊熊烈火,却没将房间里的任何一样东西点燃,它痛苦的翻滚扭动,最后不甘的消散了。
一切都结束了,刀解室里空空荡荡,重华的身影消失了。
……
卖药郎道:“他们把她神隐了。”
……
黑衣女人喃喃道:“神隐……?”她的话语里带着轻微的疑问,但并不明显,显然是方才被打脸打怕了,此时尽管心中有诸多不解,也不敢表露出来。
一种凝重的气氛弥漫在周围,神隐,这个词语或许在现世里充满了浪漫神秘的神话色彩,但是在这里,在都是审神者的时政里,是一个不能触碰的禁忌话题。
就如同屡次出现的审神者失格一般,付丧神将审神者神隐的情况虽然极少,但也并非没有,至少在沙罗能够听闻的范围内已经达到了一手之数。
在每位审神者入职之前的单独培训上,负责接待的时政专员总会严肃又认真的嘱咐他们:千万不能将名字告诉付丧神。
名字是最短的咒。
日本有八百万神明,别管有多少伪神精怪被算了进去,总归付丧神也位列其中,在某些深山老林,神隐之事屡见不鲜。
政/府复刻投影的付丧神虽然和审神者有着灵力方面的链接契约,但是总归神明和人类是不一样的,即便他们排名末尾,但终究也是神明。
一旦凡人被神隐——除非付丧神主动将其放出,否则凭借着一般人的能力,无论如何也找不回被神隐的人了。
卖药郎的眼光何其毒辣,一眼便看出来了所谓神隐的真相。歌仙兼定利用重华灌注到他身上的灵力为引,唤醒了被怨罗吞噬的同伴们残破的灵魂,他们汇集在一起,凝结成了一个崭新的意识,为了一个目的释放了全部的灵力。
保护重华。
于是整座本丸的付丧神将重华神隐了,为了将她从怨罗临死前的反扑中保护下来,
他们合力建造了一个无比坚固安全的神国,将要守护的珍宝藏匿其中,然后毁掉了建造神国的自己。
最后的灵魂碎片耗尽,付丧神们被完全吞噬,歌仙兼定带着身上寄生着的怨罗最初最深最重要的种子,选择了自我毁灭。
最后的一层屏障也设下了,最后的付丧神也被刀解池吞没,重华会永远安全,永远不会受到任何的伤害。
而这也是他们最后能做的,也是唯一能做的事情了。
……
或许其他人的理解有所偏差,但是总归不会偏离太多,更何况学神卖药郎已经把附加题的答案解了出来,他们只需要按图索骥,追本溯源,逆推着解一解上面的步骤。
一时间空间里又安静了下来,想来这份回忆实在过于沉重,他们难以对这样的结局做出正确的反馈,这实在让人惋惜,又实在让人意难平。
沉默了一会儿,老太太疲惫道:“那么这就结束了,我们可以想办法回去了。”
黑衣女人连忙道:“大人,重华有可能还活着啊。”她来到这里并非偶然,她也是和花开院沾亲带故,甚至也和重华有过一面之缘,老太太对她也有曾经教导的情分,故而她十分尊重老太太,也很关心重华的生死。
更何况女人总是更加感性,在得知了这场悲剧的真相后,无论是谁都为之感到深深的悲痛。黑衣女人曾经也拥有着属于自己的付丧神,在强烈的共情感应下,她比任何人都要更加理解付丧神们想要保护主人的心愿。
而正因如此,她就更加不肯放弃——重华还在神国里,她很有可能还活着。
听到黑衣女人的话,沙罗也从怔忪间清醒过来,是啊,重华很有可能还活着,难道就让她一辈子待在没有任何人的神国里?难道就让付丧神们这被迫的最后心愿在时间的流逝下扭曲得面目全非?
于是她也急迫道:“大人!我们就这样回去了吗?”
“你们懂什么!”老太太厉声喝止,神态却一下子松懈下来,看起来也不是没有触动,她疲惫道:“这可是整个本丸数十位付丧神的全力神隐啊,本就难以寻觅神国的位置,更何况……更何况他们都已经碎刀湮灭,神国的钥匙必然也随之毁灭,怎么可能随随便便的就在这茫茫时空找到神国呢?”
“我难道不想把她带回来吗?”老太太长叹一声,感觉一下子苍老了许多:“但是我做不到,就算换了更厉害的阴阳师来,也做不到。”
绝望将沙罗的咽喉塞住,黑衣女人也仿佛失声一般捂住了嘴,老太太沉默不语,手中的手杖用力的砸了一下地板。
上野左看看右看看,将众人沉痛悲伤的情绪尽收眼底,嘴角一闪而过了一个满足的微笑,然后迅速转变为同样的沉痛悲伤。
“既然这样也没有办法。”上野道:“先来想想怎么出去吧。”
没错,即便小电影放完了,这片闪烁着刀剑碎片微光的空间仍未消失,他们还在这个阴暗的地方徘徊找不到出口。
沙罗狠狠的瞪了上野一眼。
正在众人仿佛一筹莫展之时,周围突然传来了巨大的轰鸣,整个黑暗的空间里陡然地动山摇起来,最大的光源已经播放完毕,此时只有周围星星点点的刀剑碎片反射出昏暗的微光。
老太太敏锐的感到了巨大的灵力波动,她厉喝道:“这里要崩塌了!”
不只是刀解池,整个刀解室,乃至整座本丸都开始了剧烈的摇晃震动,建筑物簌簌作响,尘土飞扬,大地在震颤,树木轰然倒塌,鸟雀乍起,游鱼惊厥。
仿佛耗尽了最后维持的灵力,整座本丸就要崩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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