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蛇到底在后悔些什么呢?没人知道。是那个货郎吗?也没人知道。毕竟他们刚刚看了一遍,并未发现什么值得警惕的东西。
怎么看都只是一个普通的货郎嘛。
“既然巴蛇先生觉得不对,那应该也不会错的吧。”米娅说:“毕竟人家是古兽嘛,肯定和我们这些人类不一样。”
卖药郎对此表示赞同:“没错,毕竟都是神话传说中的古兽,你们不要小看他们,那些古兽都很有些异能,有的能够带来天灾,有的能够带来人祸,有的无所不知无所不晓,有的能够预知未来看到过去。”
他的声音放轻了些:“既然这是巴蛇的直觉,那这个货郎一定是有问题的。”
然后他们就止住了这个话题,因为接下来平稳的叙事发生了转折,一下子从天堂掉进了地狱。
使周围情感的色调突然降至最冷的是那个盘踞在西山上的妖怪。
这个妖怪盘踞至此已久,虽然霸占了最富裕的山峰和河流的上游,也喜欢制造一些黑暗使城镇的居民惶惶不可终日,但至今也没有闹出什么杀人放火的大事,甚至在居民们自觉的往山上送供奉的食物之后减少了下山活动的次数。
人们对于未知的恐惧总是不可战胜,而退治妖怪的阴阳师又不是想请就能够请到的,所以,小镇的居民们达成了协议,每年固定的往山上送祭品,以求短暂的和平。
这确实是一个好方法,山上的妖怪似乎也有那么点息事宁人的意思,一时间就这么僵持了下来,虽然没有从前富裕充足,但是日子也算过得不好不坏。
但是突然,那个妖怪就变了。
仿佛是一朝改变,那妖怪也没有特意的去挑剔一个适合大肆破坏的黄道吉日,那天也只是普普通通的一天。晨起太阳照常升起,山间雾气云消雾散,路边的花草带着凌晨的露珠,集市上头热热闹闹,这家铺子和那家铺子针锋相对的争生意,缺斤少两的黑心秤又骗了几个冤大头,春纪去了山里捕蛇,到了傍晚才回来。
夕阳西下,落日的余晖撒在大地上,黄通通的太阳就像个腌透了的咸鸭蛋,筷子一戳就能流出油来。
城镇上面的居民开始陆陆续续回到家里,去山里劈柴捕猎的人也开始陆续返回,炊烟袅袅,能闻到轻轻的米香。
走在山路上的春纪步履轻盈,巴蛇在他身后亦步亦趋,突然间他像是感觉到了什么,猛然从地上弹起,长长的蛇身飞快的游上春纪的身体,将她扳倒在地。
春纪摔了个结实,吃了一口泥巴,背在背上的篓子掉到了旁边,里头装着的蛇摔出来,飞快的游走了。
紧接着天黑了,春纪从头晕目眩中睁开眼,就看见了地上黑沉沉的一片漆黑的影子,她抬头往上看去,一只小鹰远远的飞走了,撞进了一片漆黑泥泞的阴云中去。
阴云飞快的从山上掠下,往城镇的方向飞入,很快就消失在了春纪眼前,而那只撞进云雾中的小鹰从天上掉了下来,生生摔死在春纪面前,炸开一地猩红的血花。
春纪趴在地上,小鹰的血溅在她的脸上,她愣愣的,猛然爬起身,疯狂向山下跑去。
城镇里果然是一片狼藉,阴云从山上掠下,一头就扎进了小镇当中,他的速度极快,从街头到街尾只是一阵风的时间,然后街上奔跑推搡的人们就摔倒在了地上。
摔得头破血流,都是昏迷不醒。
春纪从山上奔下,就看到这片兵荒马乱的景象,她摔了一跤,跑起来还有点一瘸一拐,但她还是用尽了力气奔跑着,跑到了秀一那里。
巴蛇远远的跟着,在街边逡巡,在屋檐下偷窥,秀一没事,他今天在店里帮忙,事情发生的时候在店铺里,一听到响动就躲了起来。
春纪紧紧的抱着秀一,当着他的父母姐妹的面,秀一脸红红的,看起来有点像傍晚看到的那个红通通的咸鸭蛋黄。
巴蛇在屋檐下盘成一个圈,把脑袋搁在了尾巴上。
“那是个什么妖怪?”米娅凑近了几分努力去看,她并非正统出身的巫女,自然什么都没看出来,“看起来好像很厉害?”
背完了一整本《常见妖怪一百零八》的沙罗此时也有几分犹豫不解,并非因为完全不认识,而是因为看着仿佛有些认识。
沙罗道:“这……看着很眼熟啊,但是怎么看都和脑子里的对不上号。”
卖药郎道:“这是灰栖。”
米娅不知道这是什么妖怪,下意识的就看向了沙罗,沙罗却是一副不可置信的表情,看起来像走在路上被雷劈了一下。
“什么?这不可能!”沙罗反驳道:“灰栖怎么可能长这么大?!从史前开始长都不会有这么大!而且这玩意儿是有寿命的吧?”
卖药郎道:“这就是灰栖,一定有什么问题。”
米娅拽拽沙罗的衣服问:“灰栖是什么妖怪?”
沙罗回过神来,道:“有点像尘冢怪王,但是比尘冢怪王弱得多,是一种栖息在成堆灰尘的阴影下的小妖怪,非常小,平时最多就是扬起灰尘让人们迷住眼睛。”她向米娅科普完,又看向了卖药郎,“无论如何,这也太大了,简直像某个大妖怪一样了。”
卖药郎也皱着眉,但是他仍旧没有更改自己的判断,也没有去反驳沙罗的话。
于是大家就继续看了下去。
妖怪作怪的事情远没有结束,尽管那妖怪只是在街头肆虐了一番,掀翻了几个摊位,但造成的后果仍旧让人们人心惶惶。
那些摔倒在地的人一直昏迷不醒,尽管有些人并未在身上找到伤口,却仍旧像个植物人一样,失去了意识,请了医生来也医不好,甚至有个站在街头最先被妖怪裹进阴云中的人开始出现了极为恐怖的异象。
那个运气不好的年轻人躺在床上,在晕倒的几天里也不知道是发生了什么事,整个人都瘦得脱了形,脸颊凹进去像个骷髅,手臂上瘦出骨头的形状,整个人仿佛被一种极端虚弱的黑气包裹,看起来凄惨又恐怖。
更让人觉得惊恐的是,就在这最近两天开始,照顾他的人在用湿手帕给他擦脸的时候,手帕上总是会有黑色的污垢,哪怕重复擦了好几遍都会留下痕迹。这个现象从早上开始出现,一开始也没人在意,直到第二天的早上,照顾他的人推开门,在看到躺在床上的那个年轻人的时候,吓得尖叫一声,夺门而出。
年轻人还是维持着昨天晚上躺在床上的那个姿势,但是整张脸上都覆盖着一层黑色的污垢,看起来像沥青,但是比起沥青来说更让人觉得惊悚恐怖。床上到处都是黑色的污迹,就像流淌着的黑泥,淌到了地上,几乎漫到了门口。
他的家人大着胆子过去,发现年轻人还有呼吸,于是花钱雇了人去擦拭。一开始擦拭得很顺利,就像在水泥地上铲除泥巴一样,但是等擦拭到脸的时候,那个人却发现怎么都擦不干净。
年轻人昨天还瘦得脱形的脸今天却饱满圆润,看起来鼓鼓囊囊,手臂腰腹也是,干燥的皮肤下面仿佛充满了脂肪,摸起来十分绵软,那个人大着胆子摁了一下,轻松的摁下了一个凹陷。
而与此同时,年轻人的眼眶里就像被什么挤出来似的,流出了两行黑色的淤泥。
米娅吓得捂住嘴巴躲到了加州清光后面,卖药郎侧脸看看沙罗,一副吃了苍蝇一般的表情,于是他想了想,低声道:“看,我说这是灰栖吧,【用灰尘迷住人们的眼睛】,还挺形象的么。”
沙罗僵硬的转过脸,脖颈扭转的时候仿佛还能听到“咔咔咔”的声音,“您快别说了,我有画面了。”
仿佛是从这个年轻人开始,潘多拉的魔盒就被打开,那些在街头昏倒的人陆陆续续的都出现了这种反应,无一例外,而那个年轻人皮下淤积的东西也越来越多,整个人都涨成了一个仿佛充气人偶一样的怪物。
城镇里已经停住了几乎所有的活动,每天街头空空荡荡,人们不敢外出,把门窗关得严严实实。
直到镇长的儿子也擦不干净脸的时候,事情终于再次进入了一个新的拐点。
他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找到了一个退治妖魔的阴阳师。
那个阴阳师是个年近不惑的中年人,穿着干净整洁的和服,头发梳得整整齐齐,手上还拿着一柄折扇,带着一个背着行李的童子,看起来就是非常的仙风道骨,装神弄鬼。
沙罗看了一眼:“假的。”
米娅问:“你怎么知道?”
沙罗的语气里充满了难得明显的厌恶和不屑,“你看到他扇子上画的桔梗印吗?两面都有的那个,有一个画错了。”
沙罗耐心解释道:“桔梗印是大阴阳师安倍晴明创造的,只要是阴阳师都知道,绝不可能画错的。”
米娅恍然大悟:“对啊,沙罗是正统的巫女啊。”
阴阳师被请到了镇长家里,他的独生子躺在床上,肢体也已经鼓胀起来,皮下充满了粘稠,眼眶里源源不断的往外流淌着漆黑的淤泥。
阴阳师用折扇遮住口鼻,显然是被这种场景恶心到了,他凑近了去看,只见镇长的独生子突然张开嘴,发出一声嘶吼。
这仿佛是从什么漆黑封闭的地方发出来的尖叫一样,一团漆黑的淤泥从独生子的口中喷出,喷到阴阳师展开的折扇上。
正正好好,把那面唯一的桔梗印给遮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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