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罗长长的吐出一口气,胸中压抑的可怕,虽然早就有所感觉,这很有可能不会是一个好的结局,但是当这一切都赤/裸/裸的呈现在眼前时,她仍旧感到了由衷的沉重和悲伤。
米娅比她的反应更加强烈,善良的女孩子已经捂着嘴巴在轻声抽泣,旁边的加州清光拍拍主殿的肩膀,用手帕擦干净了她脸上的泪痕。
沙罗重重的深呼吸了几声,收拾好情绪,而她声音还有几分压抑的沙哑,“这就是全部了吗?卖药郎先生?”
卖药郎并未说话,只是盯着前方一片黑暗中舞动膨胀的巴蛇不发一语,他的脸色十分沉凝,引得沙罗也看了过去。
巴蛇不愧是能够吞象的古兽,即便并未成年,只有成人的手腕粗,但是仍不费吹灰之力的吞下了一个少女,甚至体型仍未发生变化,只是腹部微微凸起了一块,然后便迅速的压平了下去。
很明显,他已经消化了。
他在地上逡巡了一会儿,三角形状的蛇头在春纪躺过的地面上安静的趴着,嘶嘶的吐着蛇信。
然后他便看到了已经几乎失去生机的秀一,他还没死,但是也离死不远了。
已经吞了一个活人了,不在乎吞更多。
倘若春纪知道,按照她那激烈的性格,也一定会同意我这么做的吧。
于是他张开嘴,将秀一吞了下去。
微微鼓起的腹部很快又压平了,显然秀一也被消化了,和春纪一起。
……
卖药郎突然轻声叹了口气。
“我知道巴蛇为什么会变成物怪了。”
……
漆黑的夜里,仍旧无星无月,灰栖已经重新回到了西山,山上又恢复了宁静。虫豸鸟雀寂静无声,风也停了,整座山都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只有落在地上的火把亮着星星点点的火光,像从天上坠落的星星。
四散逃跑时丢下的火把滚落到山间的草丛里,即便无风也很快点燃了草丛,这些地上的星星逐渐扩大,从不同的地方将山峦燃烧出明亮的光斑。火光照亮的地方让人触目惊心,而火光的背面是肉眼看不清楚的黑色,就像阳光照不到的水底。
巴蛇在山间游动,他在吞吃了春纪之后已经从手腕粗细变成了碗口大小,而等他从山上游到山下的时候,最粗的部分已经足以让数人合抱不拢。
巴蛇身体压在地上,已经看到了城镇中微微亮起的灯光,他游过去,压低的影子几乎完全和城镇的阴影融为一体。
他慢慢的游进的城镇。
……
沙罗已经完全被震住了。
由于夜晚的关系,她并不能完全的看清楚昏暗的画面,但是从很多细枝末节中她却能清楚的得出那个她最不想得到也是最合理的结论。
画面中从小镇里游出的巴蛇,他又变大了超过一倍,几乎已经和他们现在看到的那条巴蛇相比,他游出的时候压塌了门口的栅栏,缓缓往山里前去。
他一路上压倒了无数树木花草,他现在实在是太庞大了,突然膨胀这么多使他的身体也略显笨拙,无法灵魂的驱使身体的每一块肌肉。他往山脚游去,地面传来了不堪重负的声响,就像孩童无聊时将耳朵贴着桌面听手指在桌面上摩擦的声音。
巴蛇很快就到达了他的目的地,春纪的家就在这里。之前燃烧的火把已经几乎将整座山都点燃了,冲天的火光将半边天空照得透亮,能清楚的看到天空中堆积盘聚的乌云。大约是镇上的居民来这里搜查过,篱笆踢倒了一地,门窗大开着,屋子里一片狼藉要去台风过境,但是巴蛇仍旧很珍惜,小心翼翼的将庞大的躯体拖过来,沿着这里盘成了一个圈。
长长的蛇身能整座山都包裹起来还多出好长一节,蛇身冰凉的缠绕在燃烧的山上,发出水滴落在火焰中“刺啦”的一声,很快火光就消失了,天空又恢复了原先的黑暗。
巴蛇将剩余的那截躯体沿着春纪的家又盘了几圈,最后脑袋别扭的搁在的旁边,正对着这间小屋,然后安然的闭上了眼睛。
……
卖药郎说:“巴蛇吃了所有人。”
退魔剑上咔哒咔哒响了两声,发出一声清脆的声音。
——“叮。”
……
画面就此结束,所有的一切重归于无,众人又恢复到之前的视野,还是之前那个充满雾气的空间,但是和之前不同的是,原本激烈挣扎的巴蛇此时已经放弃了逃脱,安静的躺在地上。
缠绕在他身上的符咒还在一闪一闪的亮着红光,显然符咒还在发挥着应有的效用。巴蛇的头颅静静的垂在地面上,安静的像只盯着主人的狗。
而在他面前,属于春纪的那根白骨静静的悬浮在半空中,散发着柔和温暖的白光。
尽管眼前的场景让人震撼,但是沙罗仍旧为方才卖药郎的回答震撼不已,尽管一直以来都有所体会,也恨不得将城镇里那些逼迫春纪的人们揪出来打一顿,但是倘若真的将这血淋淋的现实摆放在她面前,她仍旧感到恐慌至极。
她恐慌的不是将所有人吞吃的巴蛇,而是自己心底里陡然萌发的……蠢蠢欲动的快慰。
这简直是对作为巫女的她最大的侮辱。
米娅的情感就比她更加直接,她仰头问道:“既然退魔剑认同了,那就说明这个【巴蛇吃了所有人】的回答是正确的了?”
卖药郎点点头。
“啊……虽然早就有所猜测,但是果然还是无法接受啊。”米娅叹息道,“为了喜欢的女孩子吃掉了整个城镇的人吗?虽然从前看小说看电视剧的时候会觉得【为你与世界为敌】很浪漫,但是假如真的见到了,还是会毛骨悚然吧。”
“毕竟当我们真实作为【世界】的一份子来说……果然还是过于真实了。”
卖药郎不可置否,他并不认为这种情感方面的事情能够让他做出正确的判断,不过还是为米娅这份清醒做出了赞同。
“说到底,我们哪里有资格去评判他们呢?”骨喰突然道,“看看我和加州清光,都所谓是排位最末的神明了,还不是被巴蛇打得毫无还手之力,况且既然事情已成定局,不如专心的想想该如何脱身吧。”
说着他拍拍沙罗的肩膀,“您也不必过于忧心了。”
沙罗将心里的那份情感摒除,点点头,又重新打起精神来。
卖药郎突然道:“实际上,巴蛇复仇的对象也并不只是那些城镇里的居民吧。”他看向旁边的两个女孩子,“还记得你们在小镇里看到的那些黑色的触手了吗?恐怕那就是制造惨案的灰栖。”
“什么?竟然仍未消散?”沙罗惊讶道,“都过去这么多年了,这种小妖怪……”说着她又自嘲的笑了笑,“什么小妖怪啊,都变成这样了,自然不能以常理进行推断。”
卖药郎点头,“而我们刚刚进来的时候,所看到的那片充满黑雾的空间,应当也是属于灰栖的势力范围,至于巴蛇为什么会出现在那里……”他的目光转移到悬浮的白骨之上,“恐怕是在和灰栖的争斗中遗失了她,来寻她的吧。”
说到这里整片充满白色雾气的空间突然地动山摇,空间的边缘出现了侵入式的黑色,正以一种飞快的速度蔓延了过来,很快就侵蚀了三分之一的白雾,白骨剧烈的抖动了起来,从空中坠下,被卖药郎一把接住。
巴蛇突然又开始疯狂挣扎起来,他仍旧被符咒捆束得无法脱身,像个将行就木的老人一般往前方挣扎蠕动。这一次挣扎得比之前都要厉害许多,红光闪闪烁烁,好像马上就要坚持不住了。
卖药郎盯着前方那片不断蠕动的黑色雾气看了一会儿,那些黑雾已经组成了毫无规则的形状,看起来已经和在城镇里袭击他们的黑色触手十分相似了。
果然如此。
卖药郎突然一挥衣袖,那些闪烁着红光的符咒陡然停止了闪烁,那一瞬间一切都仿佛定格了下来,符咒一个挨着一个,以一种和方才出击一样的速度从巴蛇身上浮起揭下,像一群乳燕投林的飞鸟一般排着队伍飞回到了卖药郎的衣袖中去。
巴蛇突然恢复了自由,前进的速度陡然加快,卖药郎往后跃起,连带着沙罗和米娅也被付丧神抱着躲避,而在他们的前方,巴蛇终于狠狠的和那群触手相撞。
地动山摇,突然耳边传来了一声清脆的碎裂之声,整个空间陡然塌陷,就像场景转换一般,他们又重新回到了现实世界之中。
周围还是那个小镇,却无比荒芜,小镇被一种浓稠至极的黑暗笼罩着,就像在盒子上盖了一层黑色的绒布,那些黑暗互相纠缠,生出无数黑色的触手,正在狰狞的舞动着。
而巴蛇则在小镇之外,小镇外面的世界撒满了洁白的月光,和小镇仿佛就像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巴蛇嘶嘶吐着蛇信,挟着满身洁白如玉的月光撞进了这一团黑暗之中。
两头超乎普通人想象的怪物正在扭打撕咬,场面一度令人怀疑并非处于真实的世界。但是周围的一切是如此生动,夜风的吹拂,虫豸的鸣叫,鸟雀乍起拍动翅膀的声音,还有铺满世界的洁白的月光。
真是过于讽刺了,为了复仇吞吃人类形成的物怪甚至比那头灰栖更加像一个真实的妖怪,甚至他所处的山峦比那头灰栖占领的城镇更像真正的现实世界。
黑和白,恶与善,黑暗和光明,扭曲和正常,虚假与现实,一切仿佛都在此时反转,令人啼笑非宜,感到荒诞无比。
他们站在边界中间,一边是漆黑的深渊,一边是洁白的月夜,看着两头仿佛不存于此世的凶兽撕咬拼斗,就像在看一出荒诞的喜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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