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亡并非终结,遗忘才是。
巴蛇和灰栖缠斗在一起,整座小镇和山峦的连接之处一片狼藉,几乎都被这场战斗毁灭殆尽。或许是在之前与卖药郎的争斗中负伤的缘故,在缠斗中巴蛇逐渐显出颓势,而那边的灰栖则步步紧逼。
米娅有些紧张:“巴蛇……会不会输?”
沙罗却道:“我倒是觉得有点奇怪,我看回忆中的那些场景最少也是两百年前,那现在都两百年了,凭借巴蛇的能力,难道还没能对灰栖复仇吗?”
她摸摸下巴,“并非我小瞧灰栖的实力,但是啊……单从能力上来说,我总觉得巴蛇不应当打不过它的,毕竟是华夏有名有姓的古兽么,和这种灰尘的小妖怪,从本质上就不一样了。”
骨喰迟疑道:“可能是灰栖出现了什么变异,或者是一些意外,也有可能是它善于躲藏和逃跑。”
“这有可能是一部分原因,还有一部分我认为应该出在巴蛇自身上。”卖药郎指了指镇外的山峦,“我之前从那边路过,看到山的背面是一片荒芜,只有杂草和黄土,还在树木和石头上找到了烧焦的痕迹。”
加州清光问:“是之前的那场大火吗?”
卖药郎摇摇头,“两百年前了,现在应该早就恢复了,应该是天雷。”
他的目光投射到巴蛇身上:“华夏的妖怪和霓虹的不一样,他们每过一个时间段就要历天劫,这就是我说他再也无法成神的缘故……那么多人,都是业障,天雷一定会给予重罚。”
“但他还是活下来了……”沙罗喃喃自语:“因为复仇尚未完成。”
卖药郎意味深长道:“我仔细看过那些痕迹,大概是一百年前留下的。”
沙罗聪明至极,敏锐的从中听出了卖药郎的未尽之意,“一百年?难道……难道这天雷是一百年一次的?”
卖药郎点点头:“虽然有些例外,但是大部分都是的。”
米娅很快反应了过来,“莫非巴蛇要引天雷?”
骨喰一敲手,“这倒是一个好办法。”
沙罗却焦躁起来,“这里面的不可控要素太多了,太、太冒险了!”
完全一副为巴蛇担惊受怕的模样。
卖药郎淡淡道:“沙罗小姐,你忘了,物怪是死不了的。”
沙罗睁大了眼睛,仿佛被这意外之喜冲昏了头脑:“真的吗?”
卖药郎的嘴角微微上扬,笑容惊艳,话语却冷如寒冰:“他只能死于我的剑下。”
……
现场陷入了一片安静。
卖药郎说的没错,理论上物怪无法被任何外力杀死,只能死于退魔剑下,事实上像巴蛇这种胡吃海塞催生出的成长就像岌岌的危楼,看起来堆得很高,实际上地下早已腐烂,任何一道天雷足以让他魂飞魄散。
他确实重伤,整条蛇身都被天雷烤熟了一层,尾巴都断了三分之一,屋漏偏逢连夜雨,灰栖趁此机会又来偷袭,巴蛇无奈提前蜕了一层蛇皮,才侥幸击退了对方。
虽然一般情况下他死不了,但是倘若伤得太重,等到下一次天雷降临时再被重创,反反复复,复仇便遥遥无期。
为了复仇,巴蛇什么都愿意做,在吞下春纪的那一刻,他就已经心甘情愿的走上了一条不归路。
……
沙罗的脸色很难看,看起来像被谁当头打了一巴掌,两边脸颊火辣辣的疼,连脑袋也钻心的痛起来。
她失言了。
诚然,巴蛇、春纪和秀一的遭遇令人心疼,镇民的做法也同样令人不齿,但是总有些人是无辜的。
那些牙牙学语的小孩子,那些没有参与到这件事上的人们,镇上有上百上千的居民,总有无辜的人。
无论如何,巴蛇的做法有违天理,同样也有违她从小受到的教育。
但是她还是难以自制的对巴蛇产生了同情,甚至还在考虑对方的安全,这让她感到无比的惶恐不安。
“沙罗真的很善良啊。”米娅突然说,迎着沙罗诧异的眼光微笑,“虽然有句话叫做【人与人的悲欢并不相通】,但是对受到伤害的人产生同理心,这也并不是不好的事情。”
她笑了笑,“真佩服沙罗,我虽然也很同情他,但是既然做错了事,就没有别的选择了。真好啊,能有着沙罗这样的朋友。”
加州清光看着米娅的目光柔和起来,还带着点不易察觉的骄傲。
沙罗怔愣了一会儿,轻轻抹了抹眼角,把那些因为巴蛇产生的水汽抹掉,语气轻松道:“真不应该,居然被你给安慰了。”
“什么嘛,你这是在瞧不起我?”
“哪里有哪里有,我怎么敢瞧不起米娅大人?”
卖药郎温和的注视着两个女孩子的互动笑语,突然道:“你大可不必担心巴蛇会失败,毕竟是华夏有名有姓的古兽,和灰栖这种妖怪相比,落败的可能性不大。”
就仿佛是为了证明他说的话似的,那边的巴蛇突然气势一盛,场面顿时逆转了过来,而灰栖则是接连碰壁,被巴蛇打得节节败退。
巴蛇吞象,这是从古流传下来的神话传说,巴蛇的肚子仿佛是个无尽的黑洞,生生咬着触手吞了下去,身形立刻大了一圈,即便强行催生膨胀有着很大的副作用,但是此时什么都不必眼前的事情重要。
骨喰叹息了一声,道:“他的尾巴已经开始崩裂了。”
顺着骨喰的目光看去,在月光之下,巴蛇的尾巴末端似乎是无法支撑膨胀的身体,蛇皮已经开始寸寸崩裂,露出里面散发着黑气的鲜红血肉。
而身形膨胀的巴蛇气势更足,追着灰栖打得他节节败退,灰栖生成的触手已经不足之前的三分之一,在小镇的阴影中缩成小小的一团。
空气中突然传来一阵古怪的灵力波动,米娅定睛往那边一看,只见灰栖身后的阴影突然扭曲了起来,顺着一个方向搅动形成一个漆黑的漩涡,一些散落在地上的树叶被吸了进去,而灰栖的末端触手也已经触碰到了漩涡的边缘。
米娅脱口而出:“不好!他要逃跑!”
下一秒无数符咒冲天而起,纸片翻动的声音在空中宛若鸟雀的拍翅之声,符纸们就像训练有素的飞鸟一样极速的飞向了灰栖的方向,在空中迅速分成两队,一队组成绳索缠绕上灰栖的身体,另一队则排列成一面整整齐齐的纸墙,像一把锋利的裁纸刀一样沿着漩涡的边缘狠狠斩下!
明明是纸质的墙壁,却像真正的重物一样落下,地面仿佛都震了一震,而那些触手应声而断,连着漩涡一起消失在了原地。
符咒就像之前捆束巴蛇一般困住了那团宛如泥浆似的粘稠的生物,符咒沿着空隙钻入,将那团看起来一滩烂泥似的灰栖现出了原型。
那是一大团看起来像海胆的生物,中间的部分鼓起,四周伸出长长的触手,整个形状是不规则的,露出的部分在符咒上红光的照射下鼓动着冒出大颗大颗的泡泡,看起来好像在从内部腐烂。
巴蛇拖着庞大的身躯扑上前来,他现在膨胀到之前的一倍以上,蛇皮紧紧的绷在蛇身之上,到处都开裂着长长的口子,看起来就像干旱龟裂的土地。漆黑的蛇鳞落了一地,月光撒在上面,就像披了一层纱。
巴蛇张大了他的嘴巴,就像当年那个死去的镇长的孩子一样,扭曲的上下颚几乎张到了一百八十度,尖锐的蛇牙比大树还粗,狠狠地扎在了灰栖的身上。
这一口几乎咬进了灰栖成团的中心,剩下的那部分剧烈的扭动挣扎着,触手像长满倒刺的鞭子一样抽打在巴蛇的身上,所过之处血肉模糊,皮开肉绽。巴蛇却像什么都没感到一样,整条蛇身快速的蠕动起来,就如同普通的蟒蛇捕捉猎物一般,层层叠叠的将灰栖绞紧了。
然后他蠕动着身体,一口一口将这枚带刺的海胆吞了下去。
那些斩断灰栖触手的符咒又像长了翅膀一样飞回来,排着队飞进了卖药郎的衣袖,卖药郎抚平了袖口的褶皱,往前踏了一步,木屐碰撞的声音清脆响亮。
“战斗结束了,我们过去吧。”
“另外,再告诉你一件事,巴蛇的雷劫不凑巧,是两百年一次,我和你提到的那次,大概是因为吃了太多人遭到的报应吧。”
……
从他们的位置到巴蛇的距离并不遥远,很快就走到了这个庞然大物的身边。在吞下灰栖之后,他的腹部鼓出了好大一团不规则的肉块,那些触手甚至还在腹部顶出不一样的形状,灰栖在巴蛇的腹中缓慢蠕动着,好像慢慢的在被消化着。
巴蛇安静的伏在地面,浑身皮开肉绽,血肉模糊,他的身体形成一种诡异的自我愈合的模式,尾巴上的伤口愈合又破裂,愈合又破裂,如此反反复复不停歇。
巴蛇三角形的蛇头上也是伤痕累累,嘴巴上被从里面扎穿了,留着好几个一米多宽的血洞,洞里的血肉缓缓蠕动着,看起来就像千万个血红的虫子,眼睛也瞎了一只,眼珠被灰栖抽离的触手带走了,留下一个巨大的空洞。
卖药郎站在他面前,取出那根春纪的白骨。
“想再见见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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