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在世,总要翻车那么几次才算圆满,卖药郎一直捂着自己的尖耳朵自称为人,故而也要顺应人类的自然发展流程翻车那么几次。然而在他之前的人生中翻车次数屈指可数,还基本都集中在人生最开始的那个阶段,可最近也不知是犯了什么太岁,他都觉得自己直把后半生的车都集中在一起翻完了。
卖药郎盯着前头那个物怪看,试图想诱哄对方说出点什么信息来,即便现在退魔剑不在手边,说不定也能在万里之外凭借着多年来的默契发射神秘电波接收到关键词呢,反正多知道一点儿用比一无所知要好得多。
然而对面的物怪却秉持着“反派死于话多”的真理,不发一语提刀就上,又是几声清脆的金铁碰撞,对方力气极大,卖药郎被震得手腕发麻,连连后退数步才稳住身形。
他又拢了一把左手抱着的两振太刀,觉得现在真不是战斗的好时机,对面的物怪果然是个狡猾奸恶之徒,趁自己是个光杆儿司令穷追猛打,一副趁我病要我命的丑恶嘴脸。
此时卖药郎不由得空前怀念起退魔剑来,不说别的,最起码拿在手里头安心啊。
不过现在的情况倒也不像他表现出来的那样焦灼不利,事实上卖药郎想要脱身还不算困难,所以场面之所以这么不好看只有一个原因。
卖药郎又浪了。
这个“又”字用的十分微妙,看起来仿佛在说卖药郎经常浪一样,实际上他一点都不浪,平时都是稳得一批,只不过几乎每次在退治物怪的过程中总是要发生一些小意外,让事情完全不按照卖药郎的想法走,几乎都是踩着独轮车过钢索,歪歪扭扭就差掉下去。
这次也是如此,他一开始只不过是想试探试探,看看能不能把物怪引出来,或者获取点儿什么线索,然而这回又是踩着红线过地雷阵,差点儿就把命搭进去。
果然还是应该先把退魔剑找到啊。
打定了主意先去找退魔剑,卖药郎便无意再和物怪纠缠,反正退魔剑不在也弄不死对方,不如先行撤退——
一边开小差一边对敌的后果就是差点被对方吊起来打,对面的物怪行动力高得可怕,一招一式势大力沉,招招奔着卖药郎的命门上来,倘若他动作再迟钝一丁点儿,估计就得交代在这里了。
再一次格挡开物怪的刀刃,卖药郎脚下用力,借力旋转拉开距离,刀刃入鞘,发出“锵”的一声响。
物怪的刀刃紧随其后,追着卖药郎的脖颈而来,刀尖锋锐剑气外露,然而却在咫尺间停住无法再进分毫。
不知何时卖药郎已经放出数道羽翼般的符咒,层叠的符纸故技重施,化作绳索将物怪全身层层缠缚。对方的刀尖停滞在卖药郎的锁骨中间,外放的剑气刺破了他的皮肤表层,一滴鲜血缓缓流出,从锁骨中间往更里面流去。
卖药郎的喉结动了动,伸出手指按住脖颈前的刀刃往旁边拨,这物怪短短几分钟里换了数次武器,认识的不认识的换了个遍,巧了,这回用的又是个所谓的熟人。
竟是振数珠丸恒次。
束缚住对方的符纸明明灭灭,显然很快就要失去控制,卖药郎无意与他过多纠缠,匆忙的又看了对方一眼退后几步便转头就跑。
这符纸虽说使用次数远超上限,却老当益壮威力尚可,按理说缚住物怪一二分钟绝无问题,卖药郎是这么估计的,他的测算向来极少出错。
然而这次他又翻车了,还差点把命翻过去,后方的物怪突然仰头嘶吼起来,浑身膨大了一圈,几乎算是从一百五十斤膨胀到二百五十斤,竟然生生将符纸绳索挣裂了去,要知道,巴蛇那么庞大尚且还对它们无能为力。
这一点显然是卖药郎没有想到的,他猝不及防勉强躲闪,避开了第一刀却失去了身体的精准控制,那一刀果然蓄积了不少力量,生生将这片稳定的空间劈裂了一块。
就像鸡蛋上破碎的一块鸡蛋壳。
卖药郎左脚及时后撤稳住了身形,第二刀接踵而至,横扫过来,这一刀他没办法完全躲开,刀刃却没碰到他身体的一分一毫,精准的撞在了他抱在怀里的太刀上。
卖药郎明显的感到了怀里的太刀一阵疯狂震动,几乎要震脱了手。
第三刀的间隔比前面两刀快得多,物怪见第二刀未中竟然撒手放了刀,任凭手中太刀烟消云散,右手往前抓住卖药郎的手腕,整个人撞进了他的怀里。
锋锐刀锋精准的穿过太刀层叠的缝隙插/了进去,卖药郎只感到一丝冰凉的杀气,便被短刀贯穿了腰腹。
他的身体不受控制的向后倒去,怀中太刀脱手向外抛,卖药郎眼前开始模糊起来,隐约看到物怪伸手去接那几振脱手的太刀。
然后便是一阵铺天盖地的刺目灵光,卖药郎只看到一片长长的黑色发丝,仿佛是一个清瘦的背影。
刀剑碰撞的声音乍响,腰腹湿润浸透了衣物,疼痛迟钝的侵袭了过来,卖药郎闭上了眼睛,陷入了一片沉沉的黑暗。
……
与此同时,一片荒无人烟的古战场上,溯行军铺天盖地宛若奔袭千里的蝗虫,数振付丧神同他们激烈的厮杀着,鲜血浸透了他们的衣衫。
尘埃落定之后,战场一片混乱,即将消散的黑气尚未散尽,付丧神们脱力的坐在了地上。
一期一振收刀入鞘,他作为队长带领队员歼灭了敌人获得了胜利之后却无半点欢喜之情,反而神色凝重得可怕。
他拨开草丛,里面静静的躺着一振长刀,一期一振一眼便认了出来,这是一振鸣狐。
也正是他们本丸审神者这次要求带回的刀剑。
完成了审神者的命令,本应高兴才是,一期一振却脸色难看得吓人,他跪在草丛边犹豫不决了好一会儿,伸出去的手收回来好几次,最后才仿佛下定了什么决心一般又伸手过去。
然而却在触碰到鸣狐的一瞬间又停顿了下来,他好像又发现了什么,伸手拨开后面的草丛,发现里面静静的躺着一柄样式奇怪的刀剑。
华丽怪异的刀鞘,古怪奇特的刀柄,看起来大约像是柄短刀,不过两三个手掌那么长,却处处透着诡异古怪。
这是一振时政未曾实装过的刀剑。
一个怪异而疯狂的念头在一期一振心底骤然浮现,就像滋生在心头的病毒细菌一样反复感染,他手头也没有抗生素来与之抗衡,免疫系统早已崩溃放弃,他和病毒对抗起来,死的一定是他。
“一期殿!”后面传来同伴的喊声,是大和守安定,对方是本丸战力中的佼佼者,极化名额排在前列,比起他来说地位高了不止一筹。
若非他是粟田口中目前唯一可以做主的,估计这个队长也轮不到他来做。
此时的大和守安定正一边擦拭着脸上喷溅的鲜血,一边探头看过来,脸上带着点温和的笑意。
“发现了鸣狐吗?还是什么其他的刀剑?”
一期一振浑身不明显的一抖,垂在身侧的左手五指几乎嵌进了掌心,他扭过头,露出一个毫无破绽的笑容来。
“没发现鸣狐,不过有一振从来没见过的刀剑呢。”
……
数珠丸恒次化作一道白光从卖药郎怀里悍然出刀,单薄瘦削的身体爆发出强大的力量,一刀就将对面的物怪斩退了一步。他并不恋战,转身就又往来处扑了过去,毫不在意将后背展露在敌人面前。
然而他并未感到有攻击袭来,于是放任自己沉进了空间碎片里。
这里仿佛是失重的太空,周围是一片星光点缀的漆黑,若是平时来看定然会为这般美景沉迷,然而此时并没有人去欣赏这份美丽。数珠丸恒次一边捞起掉落的两振太刀,也不管这两振刀剑疯狂震动,往腰侧一别就又往前冲去。
空中漂浮着星星点点的血珠,卖药郎仰脸闭目,脸色苍白如纸,华丽的彩绘明显突出,就更显得他格外的脆弱。卖药郎腰腹上一片血色晕染,将颜色华丽的和服又添上一笔刺目的色彩,数珠丸不合时宜的想着——他很适合红色,但却并不适合这样的红色。
付丧神努力往前伸直了手臂,他的长发在身后飘散如烟,空中漂浮的血珠拍打在他的脸上,数珠丸嘴里尝到的清新的腥甜。他终于够到了对方的脚腕,用力把自己拉了过去,胳膊伸长揽住了卖药郎的腰。
意外的细——数珠丸想,手下明显都是层叠衣服的触感,他反手扯下了自己的披风裹在了卖药郎的腰间,牢牢的压住了那个贯穿的伤口。
数珠丸看的很清楚,这是药研藤四郎的伤口,贯穿伤很深,几乎连刀柄也没进了衣服里。数珠丸向来周到,他抱着对方,一只手在他身后按住披风,将卖药郎的胳膊拉到自己的脖颈后面,还不忘用脚顶住对方脚尖上摇摇欲坠的木屐。
然后他深吸一口气,往旁边最近的一处裂缝中撞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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