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六章

    虽然克里斯蒂亚诺看上去并不像是会有报警的打算，她还是想努力自证清白。

    ——她不是痴女，也没有单恋男神，她只是一个清心寡欲，专注学习的好学生。

    “我……真的是路过。”芳妮硬着头皮说，却完全集中不了精神。

    葡萄牙人笑眯眯地看着她，表示洗耳恭听，而她一对上那双情感充沛的漂亮眼睛就心慌意乱。可是低头也不行——他披了件衬衫在身上，却没有扣上扣子，八块清晰的腹肌性感毕露，和那双大长腿一起明晃晃地冲击眼球。她不知道到底该往哪儿看。

    “我本来就住在这附近。”她终于说，把手伸出围栏外，指向她的新家，“就是那栋房子。我只是要去学校，才刚好路过你家。”

    克里斯蒂亚诺顺着她所指的方向回头一望，目光讶异地停留了一阵，似乎更觉得奇怪了，沉吟片刻后，用一种充满怀疑的表情看着她。

    “真的——？”他狡黠地拖长音调，“你一直住在这？”

    她理直气壮地说：“当然，不然你以为我怎么进的来？”

    他用探究的目光默默打量了她一阵，接着恍然大悟似的点了点头。

    “哇哦……”他勾唇一笑，低低的声音刮过她的耳膜，“你原来是我的邻居？这可真是个惊喜。”

    她记得她本来好像是有一个借口——不对，是充分的理由，证明她并不是一个痴汉，她之所以搬到他所在的小区里来住也是情非得已的，然而现在，她脑海一片空白，什么也想不起来了，只能在那双暖棕色眼睛的逼视下越来越心虚头晕。

    完了完了完了……她死定了……

    他则慢条斯理地追问道：“我可以好奇……你是什么时候搬来的吗？”

    芳妮干咳一声，慌乱地移开了视线。

    “比起这个——”她揉着鼻子东张西望，想方设法转移话题，急得简直头冒冷汗。

    紧接着，她便看到那只约克夏叼着她的论文，乐颠颠地从屋里跑了出来，奔向自己的主人。

    见此，克里斯蒂亚诺微微一愣，第一时间蹲下身，赶忙一把抽出它嘴里的论文。

    “你又干什么好事了？”他用嗔怪的语气问，拍了拍爱犬的脑袋。

    芳妮这时总算彻底回神，忽然惊恐地瞪大了眼睛，立刻冲上前，猛地把她面目全非的论文抢了回来。

    ——这下是真的死定了。牙印穿洞，口水湿哒哒，纸张又破又皱，说什么也交不出去了。

    “What the fuck？！”她崩溃地骂道，在这时抬手看了看表，瞬间更是欲哭无泪。“我完蛋了……”

    掐好的时间赶不上了。而一旦看到这种论文，或者学生错过了规定的deadline，她确信那个喜欢报复社会的魔鬼教师不会因为任何理由而手下留情。

    欲哭无泪，她默默将愤怒的目光投向了满眼无辜的小狗。

    “你毁了我的论文。”她假笑着说，“谢谢。”

    小狗哀鸣一声，直接躲到了主人的身后。于是，她又抬起头，面无表情地看向克里斯蒂亚诺：“我只是路过，结果就失去了我的论文——整件事就是这样。”

    闻言，他一改戏谑的态度，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向她露出了抱歉的目光。

    “真对不起。”他讪讪地说，又往那只约克夏头上敲了一下，“我也不知道他干嘛要这样恶作剧……”

    他认错的样子乖乖巧巧，焦糖色的大眼睛比小狗还水灵，脸上切割精美的线条也呈现柔和的少年气。

    芳妮马上就软了，完全没法对他发脾气——其实严格计较起来，错不在他，甚至不在小狗，怪她痴汉偷窥……她甚至忍不住想要说：没关系，因你而拿CD德芙，比拿全A还光荣呢。

    但开口前，她忽然心思一转，竟控制住了自己，乃至故作不悦地扳起脸。

    “谢谢你的道歉。”她冷哼说，声音里积聚起怒火，“不过，我这次的成绩已经完蛋了！”

    他怔了怔，讪笑了一下，迟疑地说：“没这么严重吧……？你不能重新打印一份吗？”

    “我今天必须在九点之前交出论文。”她咬牙切齿地说，“大学打印室最近不开放，我如果现在要去找地方重印一份的话，就肯定赶不及按时提交了，而这个教授是你迟到一分钟他都不会原谅你的类型！这回，他最多只会给我一个C。”

    他挠了挠自己的脸，又不死心地说：“但是……你是情有可原的，如果你解释清楚原因，他没理由不原谅你的吧？”

    “通常来说，也许是的，但那位教授外号撒旦先生，还跟我性格不合！再说——”她瞪着他，讽刺地笑了，“我该怎么解释？对不起，先生，罗纳尔多放狗叼走了我的论文？”

    他竟忍俊不禁地笑了出来，而后赶紧正色，忍着笑意，诚恳地向她作揖致歉。“真的很抱歉，我该看好这个家伙。”

    美人笑靥如花让她发怒的难度倍增，好不容易才撑住没软脚。

    “除了对不起，还有呢？”她用力地挥了挥那几张破纸，气势汹汹，沙沙作响，“有了这种不良记录，这门课，我到了期末也救不回来，得不到好分数了！我的全A没有了，平均GPA也得被拉低了，再也没有年级前十了！你想怎么赔我成绩？怎么赔？怎么赔？怎么赔？！”

    克里斯蒂亚诺懵懵地微张着嘴，显得有些不知所措，而她还没等他说话，便猛然伸手指着他的胸口。

    “你必须得负责到底，即使你是罗纳尔多也不能赖账！”她劈头盖脸地说，“还有，我知道你很有钱，但你可别以为赔钱就能了事，成绩不是靠钱能买回来的。而且，我不是你的粉丝，更别拿签名球衣或者伯纳乌VIP门票这种东西糊弄我。总之……你一定要认真想个办法出来！”

    葡萄牙人起先一言不发地背着手站在原地，圆大的棕眼一眨不眨，像个默默承受训斥的乖孩子那样看着她，而听着听着，不知怎的，他似乎渐渐被逗乐了，略显慌乱的神态逐渐舒展开来，最后绽放出一抹欢快的笑容，映射着漫天晨曦。

    她立即闭嘴，因他的笑而窘迫不已，耳根发烫，感觉自己似乎出了丑。

    “……你笑什么？”

    他抿着嘴，稍稍收敛了笑意，目光却越发明朗天真，隐含着恶作剧的快乐。

    然后，他低下头，认真地凝视着她，眉弓微挑，又露出了那种柔情似水的眼神。

    “好吧，我会负责到底的。”

    她的心跳猝不及防地漏了一拍，忘光了自己想要说的话。

    沉默过后，芳妮尴尬地垂下眼，将视线移到了小狗身上。

    “你要怎么做？”她好不容易问。

    克里斯蒂亚诺耸了耸肩，悠然说：“首先，我用最快的速度开车带你去打印论文，再送你去学校，而如果还是迟到的话，我就亲自去向你的老师道歉，解释清楚这件事——你放心，无论威逼利诱还是苦苦哀求，我都绝不会让他扣你分的，怎么样？”

    芳妮惊讶地望向他——她可没敢指望罗纳尔多如此慷慨地付出宝贵的时间精力来帮助她解决问题。

    她本来期待的是最后能骗他请她一顿饭之类的……

    “你确定……？”

    他向她温和地一笑，保证道：“别担心，我说到做到。反正，我今天有空，一定把你应得的成绩还给你。”

    她低垂着脑袋，又不自觉地望向他纤长的小腿，怔怔出神。

    “好吧……谢谢。”她嘀咕道。

    “我马上去换衣服。”克里斯蒂亚诺说，顺手拍了拍她的肩膀，而后大步迈动那两条大长腿，朝他的大宅内走去。

    她默默目送他的背影进屋，忍不住开始观察他的臀部在牛仔短裤下随着步伐摇摆的样子。

    不得不说，这该死的妖男实在是个尤物……

    那只小狗忽然又冲她狂吠了起来，吓得她脖子一缩。

    “行了行了，我不看，我不看……”她慌忙做了个制止的手势，“别叫了好吗……我明明什么也没做。”

    几分钟后，高富帅换装完毕，从私人车库里开出了一辆兰博基尼，而后摇下深色的车窗，对她露出那副张扬而美好的笑脸。

    “来吧。”

    欧皇解锁成就：坐上C·罗纳尔多的副驾驶

    豪车的底盘很低，芳妮有种喘不过气的拘束感，直僵僵地一动不动。

    显然，她又中大奖了。刚刚她脑子里充满了非分之想，然而现在她却头晕目眩，无法思考，还得反复确认自己是否出现了幻觉。

    他怎么看都过于梦幻耀眼，正是一个高维度的存在，即使偶尔打破了次元壁，也始终不像是她真正能亲近的人。

    不过，他毕竟对她异常友善耐心，如果她待会儿想请他吃晚饭的话，看在几面之缘的份上……他会同意么？

    她很快甩了甩头，觉得哪怕只是偷偷想一想，都十分可耻。

    而克里斯蒂亚诺却是怡然自得，调好了导航，便轻松地哼着歌，快速驶向市中心的康普顿斯大学，跟上街兜风或者接儿子放学一样愉快似的。

    芳妮渐渐解除了僵硬麻痹状态，无论怎么努力自制，也总忍不住往他脸上偷瞥。

    这不能怪她。

    圣人也说，吾未见有好德如好色者也。

    这人到底是怎么长的……？他的眼睫毛比人偶还长，侧脸线条比最贵重的工艺品还精美，每一个曲线折角都经过了考究的切割勾勒，越是细看，便越是令人心惊，不得不感慨上苍的偏爱。

    一样是人类，他大概是女娲亲手用泥土认真雕琢塑造的漂亮娃娃，其他凡人就是大神不耐烦的时候随手用枯藤甩出来的泥点……

    在一个红绿灯口前，克里斯蒂亚诺踩下了刹车。

    紧接着，他忽然扭过头，用手撑起下巴，灿若星辰的棕眸微微眯起，目不转睛地盯着她，蕴着一丝撩人的笑意。

    她可承受不了这样的近距离凝视，瞬间窒息，感觉红晕爬上了自己的脖子。

    “干什么？”她慌张地瞪了他一眼。

    “只是想试试。”他故作好奇地眨了眨眼，“盯着别人看真的这么有趣吗？”

    他的戏弄叫她面红耳赤，连忙移开了视线，假装看窗外的风景。

    可她感觉得到他还在看着她。她抿着嘴，如坐针毡，惴惴不安，怀疑自己脸上已知和未知的所有缺陷都在他的审视下一览无遗，比如面中平，皮肤差，鼻头圆……

    终于，她忍无可忍，没好气地向他转过了头。“看罗纳尔多当然有趣，看我可没趣。”

    克里斯蒂亚诺充耳不闻，那双聚焦于她的迷人棕眸反倒越发专注了。

    芳妮差点以为自己会死在他的注视下。

    “好吧，你看出什么了？”她干笑着问，“有趣？”

    他继续用那种含情脉脉似的目光与她对视了几秒，而后忽然莞尔一笑。

    接着，葡萄牙人优雅地张开嘴唇，用最性感的声音，缓缓吐出了一句话。

    “我喜欢你的眼睛。”他说，那低低的嗓音仿佛就在贴着她耳语。“很漂亮。”

    ……她想报警。

    这简直就是在蓄意谋杀，企图让她心脏病发而亡。

    勉强平心静气后，她扯起一个生硬的笑容。“谢谢。”

    然后，她点了点自己的脸，用嘲笑的语气说：“而我刚刚看到你这里长了颗痘痘。”

    爱惜容貌的美人儿立刻下意识地照了照后视镜，而后发出了懊恼的抱怨声。

    “啊……我知道。”他不悦地用手指戳了戳那颗痘痘，“它是我最讨厌的老朋友了，明明知道自己不受欢迎，还总是偷偷回来。”

    见他噘着嘴，一脸不高兴，她禁不住被逗乐了，而克里斯蒂亚诺在这时忽然又对着镜子用力抬了抬眉。

    看到自己额上立刻被挤出了几道纹路，他更是长吁短叹，愁眉不展。“我都快三十岁了……真是不幸。”

    她不由哑然失笑，心想，越是好看的人越是容易介意美人迟暮。“这不是还很年轻吗？”

    克里斯蒂亚诺转过头，没好气地对她撇了撇嘴。“我猜，你最多才十八岁，是吧？”

    她怔了怔，迟疑地点头说：“快了。”

    他霎时哀叹了一声，一脸苦恼地看着她说：“在你面前，我可不就是个彻头彻尾的老男人么？”

    她说不出话，她只知道如果再被葡萄牙人这双眼睛盯上一秒，她大概就会昏倒在车上。好在红绿灯及时拯救了她。

    “该开车了。”她说。

    他终于淡笑着将目光转向前方，重新开始驾驶。

    对着多年的梦中情人，芳妮拘谨为难，有心搭讪也瞻前顾后。幸运的是，克里斯蒂亚诺没让她发窘，嘴巴一刻也没有闭上过，乐此不彼地和她主动说话，追问她各种大大小小的问题。于是，短短数十分钟里，她一一交代道，她是文学专业，爱好广泛而无一精通，出生上海，户籍香港，父亲早亡，姐姐已婚，自己孤身来到马德里不到一年，以及她不是足球迷，但深知罗纳尔多世界第一，并被迫重点强调，她绝对完全一点也不喜欢梅西……

    她觉得她的老底都快被掏干净了，然而他还停不下来，终于逐渐问到了她不想回答的问题上去，而且她越回避他就越执着。

    “为什么是马德里？为什么不去别的地方留学？”他好奇地重复问。

    芳妮抱着好不容易重印好的论文，伸手指了指汽车电子表。“可以专心开车吗？虽然我已经注定迟到了，不过我到得越早，就越不容易被扣分。”

    他乖乖踩下油门，却微微侧过脸来，在驾车的间隙中向她投去风情万种的一瞥。

    “为什么又不能回答？”他问，嘴角向上勾起，“到底是为了什么来这里？”

    她别过头，硬邦邦地说：“反正不是为了你。”

    克里斯蒂亚诺却显得更是愉快了，亮晶晶的棕眸戏谑地斜睨着她。

    “我并没有这么说。”

    “但你在这么想——这写在你的脸上。”她面无表情地回敬道，“我重申，我不是你的粉丝，罗纳尔多先生。”

    克里斯蒂亚诺好像觉得十分有趣，咧开嘴，发出了一阵怡人的轻笑声，叫她羞窘得差点头顶冒烟。

    紧接着，他又马上垮着脸，对她作出了失望的表情。“这可真是太伤人了。”

    她翻了个白眼，干巴巴地假笑道：“这可太抬举我了——你有那么多人喜欢，会缺我一个？”

    葡萄牙人挑眉不语，转动着方向盘，拐过另一个路口，然后意味不明地冲她回眸一笑。

    芳妮望向窗外，竭力平复紊乱的呼吸，在座位上默默纠结，猜完又猜，也还是不确定他的笑容代表什么。

    终于到了大学，克里斯蒂亚诺停好车，低头拉上兜帽，同一个高大的保镖似的亦步亦趋跟在她身后，避过来来往往的学生，走进其中一幢大楼。

    她带着论文踏进办公室门口的一刻，中年谢顶的撒旦先生毫不意外地向她投射了犀利冷酷的眼神。

    “对不起，我知道我迟到了十五分钟。”她讪笑道，递出论文，“但我可以解释。”

    撒旦先生冷笑了一声，甚至不打算伸手去接。

    眼鉴于此，芳妮唉声叹气，基本放弃了希望，而克里斯蒂亚诺却在这时伸手搭了搭她的肩膀。她回头看了他一眼，他便冲她微微一笑，阳光般的和煦动人心扉。

    下一秒，他摘下了兜帽，向教授露出清晰的正脸。

    “我也可以解释，先生。”

    “……”

    撒旦先生的表情精彩绝伦，而克里斯蒂亚诺好像一点也没有意识到他所造成的惊吓一般，彬彬有礼地向他低头致意。

    “是我没看好自己养的狗，咬坏了她原来的那份论文，她才不得不迟到的。”他诚恳地解释道，声音谦和温柔，“这完全不是她的错，她真的是个很认真的好学生，请原谅她一次吧。至于我——我为我个人所造成的不便深表歉意。”

    由于撒旦先生有口皆碑的名声，芳妮其实对这件事不抱太大期望，仅仅只是想要和美人多独处一会儿而已。不过，她好像低估了罗纳尔多在马德里的面子和自己的欧皇运气。

    CR7的魅力果真非同一般。热衷于报复社会的撒旦先生本身竟是二十多年的皇马死忠，对罗纳尔多也感情澎湃。从震惊中回过神以后，他激动得老脸通红，甚至第一时间从抽屉里掏出了一件7号球衣，塞到克里斯蒂亚诺面前。

    还没等兴奋又慌乱的教授找到笔，见惯了大场面的万人迷就已经顺手从裤袋里取出了一只签名笔，淡定地在球衣上签下了自己的大名。

    “不客气。”克里斯蒂亚诺和蔼可亲地微笑道，“那么，关于论文的事……”

    “既然这只是意外，那就算了。”撒旦先生大度地挥了挥手，随意接过了那份论文，看都没看她一眼。

    克里斯蒂亚诺在这时悄然扭过头，向她使了个得意的眼色，仿佛要求她夸奖一般。

    芳妮好笑地点点头，撒旦先生则在这时突然对她下了逐客令。

    “现在几点了？”教授不悦地指了指墙上的时钟，“你下节有课吗？”

    她怔了怔，这才想起了这回事，讪讪地说：“有。”

    “那还不快点去上课？”教授不耐烦地挥了挥手，“交作业迟到，上课也迟到——你这样，就算罗纳尔多也拯救不了你的GPA。”

    芳妮还没来得及说话，撒旦先生便又一把拉住了克里斯蒂亚诺，请他为自己的儿子也留个签名，顺便继续用手势驱赶她。

    “快去上课！”

    她不情愿地咬着嘴唇，恋恋不舍地朝克里斯蒂亚诺看去，停顿了好一会儿。

    克里斯蒂亚诺正干笑着不断点头，有些疲于应对撒旦先生的热情，而她则终于不得不在上课铃声和教授的白眼的双重攻击下转身离开了那个办公室。

    现在已经开始上课了，距那个教学楼还有好一段距离，算上楼层，迟到几分钟在所难免。

    然而踏出门口后，芳妮却没有立刻赶过去，走得简直比蜗牛还要慢。

    窗外有几个学生的身影慌慌张张地一闪而过，其中，有个正骑自行车赶去上课的亚裔女生还不慎跌倒了，连忙焦急地收拾撒落一地的文具和教材书，最后扶正歪斜的眼镜。芳妮浑然未觉一般，一步一步，慢悠悠地穿过走道，整个寂静的办公大楼只回响着她一个人不疾不徐的脚步声。

    走到一半，又忽然停了下来，煞有其事地翻看书包里完好无损，齐齐整整的东西，寻思是否能回一趟办公室，表示她需要借一只涂改液之类的。

    算了……这也太假了。而且她再去找死的话，指不定真的连C罗都拦不住CD刻录了。

    哀叹一声，重新背好书包，正要走向大楼门口时，她忽然听到身后响起了一阵急促的步伐。

    芳妮心中一喜，几乎第一时间转过了身，完全克制不住脸上快乐的欢笑。

    然而她的笑容立刻就消失了。

    走来的只是一个夹着文件包的白头教授而已。

    对上她悲愤交加的眼神后，老教授不明所以地停顿了一下，冲她友善地点头打了个招呼。

    “有课吧？快去。”他说。

    她有气无力地应道：“是的，先生。”

    不情不愿地离开了办公大楼，芳妮总算不再用那种老年人散步的方式缓慢挪动，开始用正常的速度行走。

    做梦总归是要醒的，哪怕这个梦稍微长了点，美了点，丰富了点。

    天上星始终是天上星，在亿万光年以外的地方闪闪发光，能看不能摸，地下虫也永远是地下虫，只得终年醉生梦死，不知所谓。

    今天的事儿和那条裙子一样，不过是那位集美貌才华名利地位人格魅力于一体的神仙，为人慷慨佛心，日行一善罢了，只是，来自于触不可及的上位者的一点恩惠，总能叫人飘飘然得意忘形。

    他大方地付出自己的时间帮了她的忙，解决以后怕也是迫不及待地回家休息了，非亲非故，还能特地来跟她打声招呼不成？

    真是够了。一切还是到此为止吧。或许她考虑一下早点儿搬家省钱也好。

    总之，别再为情烦恼为情狂了……美人再美，色相皆空，情执最容易造作罪业，温柔乡是英雄冢……她不如好好学习，潜心修道，最后窥破红尘虚空梦……

    然而，无论怎么努力摆脱，葡萄牙人的音容笑貌仍近在眼前，纠缠着她全副的心神。

    她感到恼恨极了，拼命甩了甩头，正打算全力奔跑时，突然间脚下一软，差点摔倒在了地上。

    “芳妮——？”

    她几乎听不出来这是在叫她。

    她的名字哪有那么好听，那么神圣？

    可那几个字，由那性感的葡萄牙口音，像品酒一样慢悠悠地念出来，听上去就是全世界最完美的名字。

    狂喜的感觉奔涌着冲了上来，她很快眉开眼笑，却又立刻掐了掐自己的脸。

    别笑。不许笑。不可以笑。丢人。

    当身后轻快的脚步声逐渐靠近时，芳妮绷着一张扑克脸，缓缓转过了头。

    那高大英俊的男子停在她面前，迁就地低下头，棕眸温柔地正对着她，唇边泛起若有若无的笑意，依旧让她心如鹿撞。

    “怎么了？”她强作镇定，然而满头混乱，“别找我要亲笔签名，我现在很忙。”

    她不知道自己在胡言乱语什么，险些想狠敲自己的脑袋，用胶带封住嘴巴。

    听到她的鬼话，克里斯蒂亚诺却立刻欢快地失声大笑起来，脸上盛开了明媚的朝霞，光芒无限。

    “你可真有趣。”他一边笑，一边交叉起双手，“那么，如果你给我签名，你到底会签Fanny，还是Dragon呢？”

    他还特地偷看了她论文上的名字么……？她搞不懂，只得窘迫地低眉垂目。

    “都可以。”她尽量若无其事，“龙是last name，我只是用了意译。芳妮是first name。你比较喜欢哪个？”

    他似乎认真思考了一会儿这个问题，然后微笑着从唇间吐出几个低沉动听的音节：“我都喜欢。”

    她莫名其妙地脸红了，连忙清了清嗓子。

    “好吧，那你真的要签名吗？”她眼神飘忽地问。

    他摇了摇头，俏皮地露齿一笑。

    “不——正如你不想要我的，我当然也不想要你的。”

    “……好吧。”她干笑着点了点头，整个人手足无措。“那么……有什么事吗？”

    克里斯蒂亚诺当即正了正色，用一副认真的表情盯着她——再这样下去，她觉得她可能随时会忍不住叫救命。

    “我遵守承诺了。”他说，“那位撒旦先生刚刚告诉我，你这篇论文值得拿A，也会得A的。”

    ……？

    他稚气的棕眼闪烁着某种期待，她没法不觉得他像在撒娇。

    如果面对这个男人，她的头脑能稍微清醒一点，冷静一点，她现在会向他道谢，然后趁机约他出去吃顿饭。

    如果她不是一个有色心没色胆的怂包，她会直接开始口头调戏他，甚至扑过去亲他。

    但她心里又热情又卑怯，迷恋火光，却怕痒又怕疼，于是她又控制不住自己的嘴炮了。

    “我要是拿A当然是因为我写得好，并不是因为你的魅力太大。”她用生硬的语气说，“再说，要不是你的话，我根本不可能迟到——另外，现在我上课也迟到了，而我这堂课的老师恐怕不会再被你魅惑了。”

    然而克里斯蒂亚诺丝毫没有不悦的感觉，反而好像从她带刺的态度中找到了某种有趣之处似的，被逗得咯咯发笑。

    芳妮抓了抓辫子，完全搞不懂他的笑点，越发心乱如麻，不知所措。

    “这确实没错。”他满脸无奈地点了点头，嘴角却微微翘起，“那么看来，是我该向你赔罪才对。”

    一个神仙向一条咸鱼赔罪？她心里一个激灵，简直产生了一种会被天打雷劈的罪恶感。

    “……那倒不至于。”她勉强开口，怀疑自己在发抖。

    克里斯蒂亚诺又向她露出了最迷人的微笑，鲜艳如玫瑰初绽。

    “不，要的。”他坚持说，眼底盈满了笑意，声音轻柔、低缓，好似一个难以抗拒的邀请。“Você gostaria de jantar comigo noite ”

    她头昏脑涨，好一会儿才迷茫地眨了眨眼，意识到他说了句听不懂的外语。

    ——不对，他只会西语，葡语，英语，而如果他说的是葡萄牙语的话，以她C1的水平不至于听不懂。

    不过仔细推敲，那句话确实最像葡语，只是……似乎有某种浓厚的地方口音，有别于标准官话，也并不像巴葡。

    想到这，她灵光一闪。

    “你……刚刚在说马德拉方言吗？”她不确定地问。

    克里斯蒂亚诺瞬间显得讶异极了，嘴巴微张，大大的眼睛里充满惊喜，甚至高兴地抬手鼓掌。

    “聪明的姑娘。”他抛了个媚眼，“而且……看来你比我想象中更了解我。”

    芳妮忍不住又开始脸红。

    “你那个故事人尽皆知。”她一脸无所谓地说，“在里斯本上学的第一天，自我介绍的时候因为家乡口音而被集体嘲笑，然后向老师和同学扔椅子什么的的。”

    他笑得更灿烂了，眉飞目舞，神采飞扬，对她用力点了点头。

    “显然，你不会嘲笑我，那我就可以放心地再说一遍了。”他轻快地说，“Você gostaria de jantar comigo noite ”

    芳妮听得一头雾水，皱着眉，莫名其妙地瞪着他，觉得自己好像在被一个坏孩子捉弄。

    “如果你喜欢对别人说他们听不懂的话……”她皮笑肉不笑，“我该不该对你说中文，上海话，粤语来配合你？”

    闻言，他竟夸张地倒抽了一口冷气，并瞪大了眼睛，仿佛受到了莫大的惊吓一般。“什么——？你听不懂？”

    没等她有所反应，克里斯蒂亚诺便煞有其事地摇头叹息起来，愁容满面。

    “这可真是太遗憾了。”他耸了耸肩，“我想，这代表今天晚上我只能在家陪我儿子吃饭了。”

    芳妮困惑地眨了眨眼，仍旧满脸茫然。

    花了几秒钟的时间细品，她才逐渐领悟了他话中隐含的意思，不禁浑身一震，脑海里嗡嗡作响。

    ——不对，不对，冷静点。未必是那个意思——肯定不是，绝对不是，才不可能。她大概是魔怔了，听错了，出现幻觉了。假的，肯定是假的。

    “等等……”她艰难地开口，“你刚刚到底说了什么，用我听得懂的话重复一遍好吗？”

    克里斯蒂亚诺挑起一边的眉峰，向她调皮地咧嘴一笑。

    “用西班牙语说——”他慢条斯理地拉长音调，“你今晚愿意和我一起吃饭吗？”

    ……！！！

    天灵灵，地灵灵，太上老君快显灵。

    何妨妖孽在此施展幻术，障眼法，企图迷惑人心，吸人精气？

    芳妮眼冒金星，手脚发麻，脸皮发麻，反复眨眼深呼吸，攥紧拳头，才敢确认面前真有个完美耀眼的克里斯蒂亚诺·罗纳尔多，正对她戏谑地微笑着。

    “……你在开玩笑吧？”她吞了吞口水。

    他奇怪地歪了歪头，反问道：“怎么了？我对你来说太老了吗？”

    ……来真的？不是吧？假的吧？真的？

    @#￥%……&*？？@#￥%……&*？？？？

    她的脑子受到了一记强烈的重击，这下彻底失去了语言能力和行动能力，只能像个傻子一样僵在原地，一声不吭地瞪着他发呆。

    不行，她不信……不可以相信，不可以……

    见此，克里斯蒂亚诺忍俊不禁，突然伸手在她耳边打了个响指，迫使她清醒过来。

    “嘿，如果你不快点答应的话——”他不怀好意地笑了，用眼神指了指另一个方向——不远处的停车架旁有几个年轻漂亮的姑娘，正在看着他窃窃私语，不时兴奋地偷笑着。“恐怕我就要去找其他人来接受我的邀请了哦。”

    芳妮吓得什么也无法多想，条件反射地连口答应。

    “当然，当然，成交。”她慌忙说，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又尴尬地干咳了一声，“只要你不怕我这个人无聊。”

    他愉快地轻笑了一声，向她点了点头。

    “很好，不过——”他顿了顿，棕眼中流露出戏弄的意味，“到时候，我会趁机继续问一些你不好意思回答的问题的。”

    她揉了揉鼻子，掩饰脸上的羞窘。“我可以不回答。”

    “也许。”他不置可否地说，含笑的目光略带挑衅，“七点半。我知道你现在住哪，我的车会在你家门口的。”

    她努力表现得沉稳大方。

    “……成交。”

    “很好。那么现在——”他坏坏地一笑，突然上前两步，在她猝不及防之际，飞速轻吻了一下她的前额。

    她再次目瞪口呆，克里斯蒂亚诺则开始大步向后倒退行走。

    “别太兴奋了，好好上课去吧，甜心。”他一边说，一边嬉笑着与她挥手道别，“待会儿见。”

    然后，克里斯蒂亚诺拉上兜帽，转身奔跑起来，像一阵风似的消失了。

    芳妮在原地迷惘地停留着，默默抬手捂住自己的额头，一切思绪都陷入了停止运转的当机状态，只有一些没头没脑的片段。

    刚刚到底发生了什么？

    克里斯蒂亚诺·罗纳尔多开车送她来上学，陪她进撒旦办公室；他还与她谈笑风生，最后甚至约她出去吃晚饭，她就很快乐地答应了。

    ……呵呵？

    什么鬼，今天没吃药吧？

    没等她纠结完，刚刚那几个在一边旁观的女大学生便走了过来，围拢在她的身边。

    “刚刚那个……不会真的是罗纳尔多吧？”其中一个女孩难以置信地问她。

    另一个女孩马上接口：“当然是他，不然还能是谁？”

    四周霎时响起了一阵陶醉的感叹。“上帝……他实在是太帅了。”

    紧接着是一连串的问句。“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你们是认识的吗？”“他刚刚和你说了什么？”

    芳妮充耳不闻，继续发呆。

    好一会儿，她狐疑地挠了挠头，用询问的眼神看着她们。

    “你们都看到他了？”她小心翼翼地问，“真的？是罗纳尔多？”

    她们莫名其妙地对视一眼。

    “当然。”一个女孩说，“那是罗纳尔多。”

    “……”

    芳妮低下头，沉默了三秒。

    然后，在过度的刺激下，她崩溃地抱着自己的脑袋，发出了一声撕心裂肺，惊天动地的惨叫声，估计传遍了整个大学校园。

    “啊啊啊啊啊啊！！！！”

    她终于真的昏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