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第十三章

    她周末的复习并不太顺利,因为即使闭关不出,拉上窗帘,换了电脑上的壁纸和屏保,专心对着教科书和笔记,克里斯蒂亚诺也无法被她的脑海屏蔽——万事万物似乎都是因为与他有所关联或相似,才能真正存在于世上,显示出意义。

    她看着那些作家,看着那些文学流派的名称,乍一看分明与那个男人风马牛不相及,她却也总能莫名其妙地联想到他身上去,然后就发呆开小差,随手在纸上涂涂画画,兴致一起还写下了几首幼稚的小诗,结果差不多到了临睡前才一拍脑袋,全神贯注于考试复习,一直熬到了三更半夜。

    第二天,她哈欠连天,昏昏欲睡,好在平时的老本功底和昨晚临阵磨枪的恶补依然充分发挥了作用,随堂考试中有惊无险,顺利以最快的速度搞定了所有考题,如无意外,高分不在话下。

    芳妮收拾好文具,长长地吁了口气,欣慰地想,这门最要命的考试结束了,她又超前完成了好几个大作业,接下来至少半个月的时间,她应该都有充裕的清闲空间可以用来处理恋爱问题,再接再厉,和那个可爱又可恨的葡萄牙妖男好好加深感情和身体上的交流——

    想到这,她羞涩地捂嘴偷笑了一阵,心里越来越甜,而后便不慎在走廊上撞到了一个男同学。

    “噢,对不起!”她条件反射地向对方低头道歉,却马上怔住。

    她面前的正是前男友克里斯托弗。

    自从他和那位热烈追求他的金发拉拉队长在一起之后,她已经很少再看见他了,但从他脸上期待而又忐忑的表情,她看出他又是特地来找她的。

    “芳妮。”少年呼唤道,和从前一样亲昵,“你最近还好吗?”

    “我非常好。”她连连点头——他别出现就更好了。“你呢?和埃尔莎怎么样了?”

    克里斯托弗讪笑了一下,告诉她:“我们不太合得来,分手了。”

    芳妮眉头一皱,产生了一种不祥的预感。

    “噢,那可真遗憾。”她干笑道,不自觉地挪动起了脚尖,“不过,没关系,你这样英俊的小伙子,很快就能找到一个更好的女朋友了。”

    “也许吧。这个以后再说。”他说,棕眼目光灼灼地凝视着她,“我想说的是,虽然我伤害过你,但我们依然还能做朋友的,对吗?”

    她望着他那双眼睛,禁不住顿住了离去的脚步,画饼充饥,望梅止渴,从中依稀看到了克里斯蒂亚诺的影子,然后发觉他的长相也确实不差,于是态度不禁友好了些。

    “是的,当然。”她无所谓地耸耸肩,“我早就不在意那些事了。”

    他高兴地笑了起来,显出少年特有的爽朗明灿,她看他就更顺眼了——他这么一笑,看上去似乎与克里斯蒂亚诺更像了。

    “那么——我们还能一起吃饭吗?”他问。

    芳妮瞬间又变了脸,讪笑道:“呃,当然。不过最近我很忙,以后再说吧。”

    说完,她摆了摆手,拔腿就跑。“再见,克里斯。”

    下午回到家,完成了导师布置的阅读任务,芳妮又清扫了一遍大屋,一边打开电视机放宝可梦动画,一边看起了被她翻烂的《荒原狼》。

    但是皮卡丘和黑塞都转移不了她的注意力。无所事事之下,她的相思病犯得比羊癫疯发作还严重,难受得抓心挠肺,坐立不安。

    现在就去找克里斯蒂亚诺,就显得太猴急,太缠人了。而且,前两天才刚亲热过,这么快又看见她,他可能挺愉快,但也可能会觉得有些腻烦。

    不过她要是一直不去找他,而继续被动地指望他打给她,好像也不对——大明星或许一时半会儿还能记得她,可等他不知道时候忙起来了,他或许就把她慢慢淡忘了。还是有必要主动刷一刷存在感。

    再说,那只手表都已经丢下了,正常人发现自己可能落了东西在别人家里,第一时间就去探个究竟也是理所当然的,隔了太久才忽然去追究,反而显得更滑稽,更不自然。

    可是话说回来,以那个男人的阅历经验,或许在捡起那只表的一瞬间,就已经明白她那点小伎俩了,也不知道现在是不是觉得她很好笑。

    想到这,怀疑自己丢人现眼,芳妮不禁哀叹着放下书,用垫子闷住了自己的脸,叫苦连天。

    差点窒息的时候,她拿开垫子,突然想起自己前两天买了一套黑丝内衣,便拿起手机查看亚马逊物流。根据单号查询,快递已经到马德里了,或许今天就会上门到货。

    然后,她终于有了个决定:等这套内衣到手,再去找他。想必这样一来,成功率也会更高。

    下一秒,她的门铃响了。

    芳妮身子一歪,大吃一惊——说来就来?那她岂不是今晚就该马上去找他?

    苦恼地揪了揪头发,她趿着棉拖鞋,犹豫着是否把计划延迟到明天,一步步地走到了大门口。

    打开门,她下意识地伸手准备接包裹,却在抬头的一瞬间目瞪口呆。

    ???

    送到她面前的快递,是比黑丝还有威力的克里斯蒂亚诺·罗纳尔多。

    葡萄牙人穿了件不甚平整的白衬衫,几处凌乱的皱褶,本属休闲平常,裹在他身上却异常惹人遐想。他瘦削而有力的腰被衣料紧绷着,与修长的双腿连成优美流畅的弧度,解了几颗扣子,衣领敞开,露出锁骨和一截胸肌,风情无限。

    噢,这个该死的尤物。

    芳妮什么都无法思考,默默吞了吞口水,觉得有种噬人的感情像火一样在烧她。

    克里斯蒂亚诺微低着头,冲她温文有礼地笑了笑,两只狡黠任性的眼睛却流露出勾人的热情。

    “晚上好,亲爱的小龙。”

    她堪堪回过了神,立刻低下头,开始为自己感到懊恼。

    他这么快便突然大驾光临,像奥罗拉一样带来光和热,是个天大的惊喜,却还真不是时候——她状态糟透了,昨晚没睡好觉,脸上还有黑眼圈,今天穿得又太随便,头发大概也乱得和金毛狮王似的……她很怕他下一秒就直接被她吓跑借机告辞。

    “这是什么表情?”克里斯蒂亚诺用不满的语气问,“你就这么不乐意看到我么?”

    芳妮平复呼吸,马上理了理额上的齐刘海,尽量镇定地抬起头。

    “你怎么会在这儿?”

    他那细长的眉毛又作弄人似的高高扬起,忽然举起自己的右手,得意洋洋地向她展示手里的东西。正是她的手表。

    “那天你不小心把它忘在我家了。”他慢条斯理地说,特地在“不小心”上加了重音,目光隐含着戏谑。“所以我亲自来还给你。”

    他揶揄的态度令她尴尬得很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好吧,他认定她是故意的了,而且这回完全是事实。

    “啊,谢谢。”她清了清嗓子,“你没必要这么麻烦,特地来还给我,我可以到你家来拿。”

    克里斯蒂亚诺勾唇一笑,缓缓伸出手,搭上她的肩头,漫不经心似的向下抚过她的手臂,令她整条膀子都战栗了起来。

    “我答应过了。”他用低沉的嗓音说,轻柔地抓着她的手腕,将那只表递到她手心里,“你害羞,我就要对你更有风度一点。”

    芳妮抓紧手表,默默抱住了自己的手臂,仍难以从容应对这个男人有意无意的挑逗。

    “那么——谢谢,绅士。”她又理了理刘海。

    葡萄牙人妖娆地递了个眼色。“不客气。今天的考试顺利吗?”

    “呃,还不错。”

    “恭喜。”他又露出了摄人心魄的微笑,“那么看来,今天晚上你应该有空了,是吗?”

    芳妮和他对视一眼,心里便立即被热恋的风暴席卷,一句话也说不上来。

    见她感情澎湃而默不作声,克里斯蒂亚诺俏皮地歪了歪头,作出一副疑惑的表情。

    “你没空?那就算了。”他故意说,“再见。”

    然后,他直接扭过头,作势背身而去。

    芳妮霎时大惊失色,身体抢先于意识作出了行动,一把拽紧了他的手臂,阻止他离开。

    克里斯蒂亚诺愉快地莞尔一笑,长睫毛轻轻颤动着,向她投去慵懒迷人的目光。“嗯?”

    热血当即涌上了脸颊,但她冷静了下来。

    她抓着他的手,指尖接触着他的光滑肌肤,手心透过衣料感受到了他那火一样的温暖,所有的羞涩忽然都消失了,只在爱的渴望中自焚。

    “我有很多时间。”她轻声说,“多少时间都有。”

    他探究地眯起眼睛,唇边的笑意越渐媚惑。

    “真的吗?”

    她凝视着他无瑕的英俊面孔,坦然道:“为了你,当然。”

    他发出了一阵低沉的笑声,用暖融融的双手捧起她的脸,缓缓吻上她的嘴唇,让她的心跳像一首歌一样微颤着。他身上的芬芳气息环绕着她,像天使的翅翼在空气里荡漾。

    “你忽然那么诚实,我都不习惯了。”他轻笑说。

    芳妮微笑着,再也没有迟疑不决,握住了他的一只手,十指相贴,拉着他来到了自己的屋里。

    她原本计划象征性的客套一番,先以待客之礼招呼克里斯蒂亚诺,接着才步入正题,然而……大门合上的一刻,她就什么都不在乎,一秒钟也不想浪费了。

    在这个世界上,她只能看到克里斯蒂亚诺。他的手臂温柔地环抱住了她,甜美的呼吸撞在她的脸上,嘴唇离她只有几公分远,清澈的棕眸中这一刻也只容纳了她一个人的倒影。

    “我儿子在他奶奶家。”他调皮地挤挤眼睛,“所以今晚,我是你的。”

    她将双手穿插在他的深色卷发间,让他的脸贴得更近。

    “你真的很迷人。”她喃喃感慨,“我希望把你锁在我家里,我希望这一夜是无限的长。”

    脑海中的某一个声音警告她,她不该肆意任由心声流出,幸而在此时的气氛下,对于克里斯蒂亚诺,这几句话更似调情而非告白。

    因此,他微微一笑,突然压低面孔,贴着她的口唇,喉中发出难耐的闷哼声。他的声音刺激得她发狂,迫切地渴望贴得他更近,抱得他更紧,于是她开始拉扯他的领口。

    她迫不及待,克里斯蒂亚诺也一样,因此,他们没有进卧室,没有找一张床——没这个耐心。

    前两次都是在深夜里,她也始终处于一种昏昏沉沉的状态,由克里斯蒂亚诺主导一切,但今天不同。太阳还明晃晃地在屋外闪耀着,她的头脑清醒,感觉灵敏。不被羞怯牵绊,放开了自我,她总算可以好好地享受他了。

    他有世上最完美的面容,最致人沉迷的身体。她仔细地欣赏、品味他全身的棱角曲线,深吸他鲜活动人的香气,抚过他温暖的蜜色皮肤,与他亲密无间,完全沉醉其中,甚至觉得自己再也不需要呼吸、吃饭、睡觉,可以永远不知疲倦地继续下去。

    天彻底黑下来的时候,他们躺到了沙发上,依偎在一起休息。

    她靠着克里斯蒂亚诺的胸口闭目养神,他则温柔地揽着她的脑袋,用手指梳理她的长发。

    “小龙今天特别热情。”他懒洋洋地说,“简直会喷火。”

    她缓缓抬起头,继续观赏他好看的脸。“对着你,这不是很正常吗?”

    他低声笑了起来,吻了吻她的额头。“你也很可爱,很迷人。”

    “是吗?”她半信半疑,“有时候,你不用那么好心。”

    他对她翻了个白眼。

    “你难道以为,我和你在一起的每一分钟,都只是为了表示我的好心?而不是因为你讨人喜欢?”他用不满的语气问,神态却温柔可亲。

    她低垂着脑袋,咽下了后半句话:或许也因为他正好需要一个发泄对象,而她很方便。

    他不说话,她便弹了弹他的脑袋。

    “如果你这么想,我得说,我不是个那么伟大的慈善家,而你简直是个傻瓜——不过也是最可爱的那种。”他温和地笑道,“有点倔犟,有点别扭,同时聪明懂事,而且整个人是透明的,真诚的,有很多柔和又美好的感情,我喜欢。”

    他的温柔很容易令人神魂颠倒,忘乎所以,她不得不闭上眼睛,掐着自己的手,逼自己保持清醒。当然,他说得未必不是真心话,可是——那也同样确实只是好心,并不包含特殊的感情。未来怎么样,或许说不准,但现在期待太多,明显还太早了。她暂时不能想着这些,能幸福一会儿是一会儿。

    平静下来以后,她若无其事地问:“你吃晚饭了吗?”

    “还没有。我可以带你到我家去吃一顿。或者,你有什么别的想法?”

    她迟疑了一下,说;“你不怕做小白鼠的话,我现在还来得及做晚饭。”

    他欣然点头。“我很期待。”

    “别太期待比较好。”她从他身上爬起来,开始穿衣服,“不过,我保证注意油盐和营养搭配,保护你的模特身材。你有什么要求也可以提前告诉我。”

    “谢谢。”他坐起身,浅笑着吻了吻她的脸颊,也捡起了衬衫和裤子,“细心体贴,会照顾别人——哇哦,魅力越来越多。如果你胆子再大点,更敢表达,更敢说话,你简直就完美了。”

    闻言,笑意忽然从她脸上一点点消失,苦涩的感觉刺上心头。

    她非常肯定,全然不是这么一回事——至少对克里斯蒂亚诺来说,绝对不是,而似乎就连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这一点。

    苦笑了一下,她漠然朝他看去,漆黑的眸子深沉黯淡。

    “我肯定你不会喜欢我对你太坦白,说太多心里话。”她淡淡地说,“我觉得那会让我特别讨嫌,也会惹你不高兴。”

    克里斯蒂亚诺起先不以为意,然而一对上她的目光,便有些僵硬了起来,不自在地低头,迅速扣好长裤的皮带。

    “哪有这么严重?”他不自然地笑了笑,眼底又露出了那种隐约的抗拒。“我的脾气有那么坏么?”

    见此,她陷入了短暂的沉默,懊恼地起眉,努力想带过这个危险的话题。然而她的心已经乱了。

    “不是你脾气坏。”她竭力显得随意放松,捋了捋衣服的皱褶,“只是如果我不控制自己,就总会说些不合时宜的蠢话破坏气氛,就像上次在餐厅里——”

    她猛然顿住,差点狠敲自己的头,心有余悸地瞥了他一眼,真怕他想起了前女友的事,又直接表演变脸。

    他低垂着眼帘,默不作声了一段时间,令她惴惴不安得跟等待判刑似的,比起直接被刀劈戳刺也好不到哪儿去。

    然后,克里斯蒂亚诺总算有了反应,没有再变脸,而是冲她安抚地笑了笑,并拍拍她的肩膀。

    “别紧张,前任的事没什么。”他无所谓地耸耸肩,“人的一生有好的部分,也有不好的部分。这段经历对我来说不是那么重要。”

    她怔了怔,心头却涌上了一股五味陈杂的感受——以他这般赤诚重情的热烈个性,只怕是受了彻底的伤,才会以这种不经意的态度说出这样冷淡的话。

    紧接着,克里斯蒂亚诺满不在乎地一笑,说:“不过,那五年失败的经历,也不是一点好处也没有,至少,它让我学到了一些东西:两个人在彼此都开心,都乐意的时候在一起作伴享乐,没有任何义务和负担,完全随心所欲,是一件很好的事,但反过来——”

    他顿了顿,冷漠地撇撇嘴:“如果给一段关系冠上了形式的束缚,并以为这样就能够得到更多,结果就是彼此身心俱疲,却怎么也不会得到真正的满足,只会有更多无穷无尽的期待和要求,更多的分歧与不和,而不管你再怎么努力去弥补这些差异,去维护这段关系,想和对方保持在同一轨道上,最后也只会发现,爱情是多么的无能为力,你到死也无法满足对方的期待。”

    急剧的阵痛袭上心头。缓过来以后,她努力吸收他的话语,然而头脑里各种念头转来转去,没有一个能稳定下来,变成一个成型的想法,最后只剩下一片空白,只能像听天书一样一言不发地继续听他说下去。

    “或许这并不是别人的问题,是我的问题。”他收起了尖刺,露出一抹自嘲的微笑,“我是世界上最好的球员,也能做个好父亲,好儿子,好兄弟,好朋友……但这个部分,我可能确实缺少天分。所以,不管谁对我抱着那样的期待,最后大概都只会失望。很多人觉得我是那种很花心,很无耻的人,起初我对此很生气,不过后来我却明白了——只有做这样的角色,我才不会让人失望。”

    势如潮涌的思绪逐渐回到了她的脑海中,她恢复了些许意识,但被过量的情绪冲击后,她的感觉依然还是迟钝的,不得不跌跌撞撞地跟在他的身后,试图理解他的意思。

    而克里斯蒂亚诺则自顾自地发出一声叹息,一贯活力无穷,灵活百变的眼睛竟显得有些疲惫无力。

    “而且,虽然我的优点还不少,但我始终只是个凡人,如果把我想得太完美,还对我要求太多,结果恐怕更是离我越近,就越失望。”

    听到这,她隐约受了刺激,恢复了知觉,迫切地想要说些什么——她会全心全意地爱他,同时把他当作自己的上帝,父母,子女,恋人,不遗余力地体贴他,理解他,保护他,绝对不可能给他找麻烦——但她很快又绝望地感觉到这将对他毫无意义,因为他显然不想要她的感情和灵魂,只想要完全的自由。

    他又叹了口气,无奈地摇了摇头。“总之,我现在不想再陷入那样的处境里,不想再去满足别人对我的幻想和期待了,我仅仅只想做我自己想做的事。未来我不确定,但至少,就目前来说,我很肯定,如果我又有了一个女朋友,那是因为综合各种现实因素考量,我需要一个,而不是因为我坠入了爱河。”

    她两只手紧紧握拳,默默别过了头,就像正被人按着脑袋逼迫面对惨痛的现实,而她要奋力挣扎。她多希望她一个字也没多说,一丝妄想也没透露出来过,那就不必那么难堪,那么羞耻了。

    不,不。这没那么糟糕,至少没比她想象中更糟糕。她早就料到克里斯蒂亚诺不肯放弃自由身了,而按照他表露的态度来看,这至少并不是针对她个人的,而是对所有人一视同仁,那么等到他想开的那天,她也不会是最差的那个备胎……做梦的希望还是可以有的。

    想到这,她勉强镇定了些,尽量用轻松的姿态搭上他的话,缓解僵持的气氛。

    “我明白你的意思。”她扯着嘴角笑了一下,把词语和句子胡乱地倾倒出来,“对我来说,跟人交往,恋爱什么的,也完全是件自讨苦吃的事。我上次的经验就挺要命的了——本来我一个人轻轻松松,自由自在,而和前男友在一起之后,我还得经常帮他做作业,写论文,熬到三更半夜,多了十几根白头发,可他也还是不怎么满意我,还是和别的女孩睡觉了。总之,浪费青春。”

    他没有顺着台阶走下去,让她立刻从尴尬中解脱,而是默不作声地凝望了她一阵,暖棕色的眼睛深不见底,出神地思索着什么。接着,他眉头微微一皱,似乎下定了决心要做件令他为难的事。

    “你前男友……是的。”他强笑了一下,“第一次遇见你的时候,我就知道这个故事了——那还真是戏剧性的一天。”

    她微微一怔,一听他提及她生命中神圣的出生日,深沉的爱意和幸福感便条件反射地从心头涌现出来,变成一股滚热的激流,窜遍她的全身。

    “是的,当然。”她呢喃着点头。

    他又笑了笑,却只是在牵动肌肉。

    然后,他似乎是突发奇想,顺口问道:“你记得我那天穿了什么衣服?”

    她对这个问题大感意外,却不假思索,顺着情感的洪流,便立刻给出了回答。

    “白底金色花纹衬衫,范思哲。褐色花纹围脖,Gucci。银灰色牛仔裤,LV皮带,棕褐色皮鞋。”

    克里斯蒂亚诺听了,眉头又是一皱,眼神阴郁,仿佛受到了攻击虐待一般。

    而后,他很快放松了面部表情,一副无忧无虑,无所顾忌的随便态度。

    “你记性可真好。”他淡笑道,似乎还为自己的记性有点不好意思,“我就什么都不记得了,不止不记得自己穿了什么,你穿了什么,连我送给你的那条裙子是什么颜色都想不起来。”

    他的话从她脸上抹去了血色,也抹去了一切佯装平静的努力。

    她像被打了一耳光,被抽了一鞭子,全身猛地抽缩了一下。

    她并没有第一时间感觉到痛,心里只有一片茫然的麻木,就像无法理解这等程度的刺伤一样。不过,等到她的神经反应过来,这种剧痛大概就会把她千刀万剐。

    而她现在暂时还能说话,还能最后挽救一下自己可怜的尊严。

    “噢,这很正常。”她说,好像这件事跟自己完全无关一样,“我也不是记性好,只不过,你的衣服真的和你一样显眼,第一时间就会激活大脑的色彩辨识区域,让人印象深刻……而且,毕竟遇见的是罗纳尔多,谁都会忍不住观察得更仔细一点。”

    他逐渐面露不安,简直不敢再正视她的眼睛,仿佛看到自己亲手缔造了一场灾难,而他又承受不起那样的压力,只能想办法逃离现场。

    “是的,这也没错。”他干巴巴地说,“噢,对了,我想,我的厨师应该已经做好晚餐了,我今天还是得回家吃饭才行。”

    麻木过后的剧痛一点点开始浮出水面了。她尝试忽略它。

    “当然,再见,克里斯。”她尽量心平气和地笑笑。

    “……再见,芳妮。”

    看着他从沙发上起身,她心想,一切都完了。

    然而越是绝望,便越是想伸手抓住他,结果,她禁不住追问了一句:“你还会来吗?”

    他顿住,迟疑地抿紧嘴唇,似乎想要更慎重些,一时也不确定该如何回答是好。

    她一问出口便后悔了,唯恐受到更彻底的毁灭性打击,也为了维护自己,便抢在他之前开口:“我得告诉你,最近,我会有很多作业,还有好多考试,大概没空找你了。”

    他用复杂的目光凝视着她,微不可闻地轻叹了一声,消散于黑暗中。

    接着,他坐近她跟前,轻轻握住了她的手,把他温暖的火传递到她冰冷的皮肤上。

    “我知道了。”他轻声说,微笑着蕴含着一贯的温柔和善意,“你忙完了学习,有空的时候,随时告诉我,我还会找你的。”

    说完,他扶起她的脸庞,浅吻了一下她的额头。

    她冷得发抖,好像这会是永别。但她已经完全发不出任何声音了,只能眼睁睁看着克里斯蒂亚诺的背影消失在她的视线中。

    现在痛的感觉完全醒过来了。好疼啊。她想。

    墙上的时钟继续一丝不苟地运作,秒针的每一次转动,都像是伤口的血管在跳动。

    不知几分钟还是几小时过去,她的门铃又响了。

    她抱着一种不可思议的,重生的喜悦冲出了门外,却发现那是她的快递。

    芳妮面无表情地活动着自己的手,签收下那个毫无意义的东西,然后就把它扔进了垃圾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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