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4章

    “轰”的一下,魏煦的脑中,仿佛有什么炸响,他慌乱之下,下意识就要否认:“没有…我…我…”

    可所有的话说到嘴边,抬起头来对上姬绍那双漆黑如墨的眸子,魏煦咬了下唇,心里又是难堪又是慌乱,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委屈,乱七八糟的情绪翻涌着,脑袋里乱得很,不确定姬绍究竟是什么意思,深吸了口气,什么话都说不出了。

    是,当初,在姬绍即将出征的前一晚,他趁着姬绍睡着,亲了他一下。

    那时候淮南王府满门战死,姬绍年仅十六岁,便要背负生死状远赴边疆,用自己的脊梁撑起整个淮南王府,一旦出征,便生死未知。

    那时候,姬绍像是一夜之间就变了。

    他不再爱笑,不再懒洋洋的同人说话,原本恣意明朗的淮南王世子,依旧眉目俊美如画,可整个人都透着一股凛冽与寒凉,森冷入骨。

    出征的前一晚,姬绍让人将他请到了淮南王府,说是让他来替他践行。

    从前热闹的王府,此时此刻却安静让人有些心慌。

    姬绍坐在灯下,面前摆着两坛十里香,像从前一样,半靠在椅背上,招手让他过来。

    魏煦当时心里乱得很,坐下来就将自己从宫中带出来的小包袱拿出来一股脑地塞给姬绍。

    “这是从前陈太医给开的金创药,听说治疗外伤很有效,战场上肯定能用得着,还有驱蚊虫的、提神醒脑的,这个是提气丸…”

    “这个…这个是玄机大师开过光的平安符——”

    魏煦把包袱里装着的所有的东西都找出来,他心里像是烧了一团火,生怕自己少说了一句,可说着说着,他喉咙像是被堵住了似的,忽然就觉得有些丧气。

    他是真的没什么好东西。

    单就这些,已经是找遍了景平苑的库房,把所有他觉得姬绍上战场可能会用到的东西都带来了,可每一件都显得那么寒酸和无用。

    “…上了战场,刀剑无眼,你…你要小心些…”魏煦咬了下唇,半晌说出了这一句话。

    看着语无伦次的魏煦,姬绍沉默了一会儿,忽然笑了。

    修长的手指轻轻摩挲着酒杯,给自己和魏煦都斟满。

    仰起头来干了一杯酒后,姬绍抬起头来像从前那样揉了揉魏煦的头发,轻轻勾了唇,墨染的眸子十分专注而动人,像是忽然变回了淮南王府未出事前的那个姬绍,温柔的让魏煦的心都有些颤抖。

    “平时在魏宏他们面前被那样欺辱都不哭,怎么到了这会儿,我还没走了你眼睛就要红了?”姬绍像是叹了口气,有些无奈的样子。

    “我那是…眼睛里进了沙子。”魏煦不愿意让姬绍多想,装作跟平常一般无二的样子,抿了一下嘴唇,望着姬绍的眼睛道,“现如今朝中所有人都不信你,但是我信你。”

    “我相信你,你一定能大败西凉,大胜而归,我相信…”魏煦磕巴了一下,慢慢小声道:“淮南王他们…便是在天上…也会保佑你的。”

    这话说出口,魏煦又有点后悔,觉得自己不该提起这些事,咬了下唇,轻声道:“我相信你,能重振淮南王府的门楣…”

    望着面前的魏煦,姬绍的神色有一瞬间的复杂,然后他轻轻笑了笑,再度抬起手来揉了揉魏煦的头发,将魏煦带来的包袱放在自己身边,淡淡道:“放心吧,淮南王府的子孙,素来便是为战场而生的,便是父兄叔伯们不在了…我姬家军数万将士们的性命,也有我继续扛着。”

    “这些东西,我都会带着。不过…我要走了,以后再没人在宫中继续罩着你了。”姬绍仰起头来饮了杯酒,酒香甘洌,他那双墨染的眸子里,也沾染了暗色的光,姬绍像是轻轻笑了笑,然后慢慢道:“这皇宫里的人都会吃人,所以,你也要长进些,莫要随随便便,就被人欺负了去。”

    “我把淮南王府留在京中的几处探子都交给你…还有,若是有急事要解决,就去找刑部尚书施大人,他与我淮南王府有旧,我已经提前知会过,有事他自会想办法帮你…”

    在黑暗中,姬绍的轮廓,近乎是完美的,他一样样地跟魏煦讲着自己离京后的安排,极其耐心地提醒着魏煦有哪些需要注意的地方,甚至逼着魏煦一样样重复给他听才算放心。

    然而,魏煦却几乎什么都没有听进去。

    方才姬绍的手落在他头顶上的温度仍然在,魏煦抿了抿唇,忽然有一句话到了喉咙里,几乎就要不受他控制地跳出来。

    他喜欢上姬绍了。

    很早就喜欢了。

    脑海中浮现出这一年多来与姬绍在一起相处的点点滴滴,魏煦下意识抬起手来按了按胸口。

    究竟是什么时候,喜欢上姬绍的呢?或许是魏宏羞辱他时,姬绍漫不经心站出来帮他说话的时候;或许是姬绍扬鞭纵马,朝他飞奔而来的时候;或许姬绍夸他的杏花酥做的好吃的时候;又或许是姬绍故意耍赖,叫他时安,叫他小殿下的时候…

    他想不起来自己究竟是什么时候喜欢上姬绍的,可当意识到的时候,似乎已经喜欢了很久很久,而且已经很喜欢很喜欢了。回首他之前在宫中度过的短短十几年光阴,似乎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就被切成了两段,一段是姬绍出现之前的日子,一段是姬绍出现之后的日子。

    魏煦掩饰一般地低头喝了口酒,又差一点被呛到,一张脸咳得通红。

    姬绍被他吓了一跳,有些哭笑不得拿了帕子过来想帮他擦擦,“你今天这是怎么了?”

    魏煦也没有想到自己这样不争气,飞快摇了摇头,有些慌乱地接过帕子来擦了擦面前洒出来的酒,生怕姬绍看出什么异样来。

    酒是温过的,可魏煦喝进口里,依然涩得厉害,他心里乱得很,不自觉的难受,心里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姬绍要走了。

    姬绍此行一去,征战沙场,不知归期,生死不定,他们可能再也没机会相见,他这所有的念头,所有的心思,可能再也没有办法诉之于口。

    方才,他差一点就说出口了。

    他对着姬绍,动了那些不该动的念头。

    可是所有的话到了嘴边,魏煦闭了闭眼,若不是姬绍就在眼前,他几乎想狠狠给自己一个巴掌。

    现如今姬绍在京中是个什么情形,他比所有人都更清楚。

    如果说,从前在朝中淮南王府是人人奉承的国之重器,那么此时此刻的淮南王府,就是人人避之不及的瘟疫。

    姬绍四面楚歌,腹背受敌,更背负着淮南王府父兄叔伯们的血海深仇。

    这个时候,他却不知廉耻的想跟姬绍说这些?

    可是…姬绍待他那样好,那样包容他。

    魏煦深吸一口气,一边唾弃自己与姬绍一样身为男儿却升起这些不该有的念头,一边又抑制不住地想要说服自己说出来,万一…万一姬绍也是有一点点喜欢他的呢?

    所有的情绪都在心里翻涌着,魏煦几乎把自己掌心都掐出了血。

    一直到后来,姬绍喝得多了,半靠在软榻上就那么睡着了。

    景平苑里烧了一夜的灯花发出噼啪的声音,暖黄色的烛光映照着姬绍熟睡的轮廓,分明是一张容颜绝世,俊美至极的脸,可纵然是这样熟睡着,依然微蹙眉头,透着些许难以言喻的料峭之感。

    魏煦看着他的睡颜看了许久。

    魏煦觉得自己像是疯了。

    他的心跳变得很快,掌心里生了一层层的汗,身上所有的理智,都在那一刻灰飞烟灭了,他缓缓靠近姬绍,犹豫了许久许久之后,嘴唇动了动,小声叫他:“姬绍…姬绍…”

    姬绍没有反应。

    最近一段日子,他应当是累极了,眼睑下微微有些发青。

    魏煦慢慢吞咽了一口口水,迟疑着,犹豫着,靠近了姬绍。

    姬绍身上有一股特殊的香气,魏煦还记得他从前问过,姬绍告诉他,这香名曰沉水香,是淮南王姬禹鸿从北疆带回,他从小用惯了,便所有衣物上都沾染了这香气。

    此时此刻嗅着姬绍身上的香气,魏煦心跳如雷。

    他的身体里像是一瞬间分裂成了两个小人,一个饱读圣贤书,狠狠谴责他现如今的行为是多么不顾礼义廉耻,另一个又拼命诱惑着他靠得更近一些。

    下一刻。

    魏煦咬了咬牙,一狠心,呼吸急促着,闭眼亲了上去。

    姬绍喝多了酒,正睡着。

    他只悄悄亲这一下,必然不会被姬绍发现。

    只亲这一下,便能满足。

    魏煦不断地给自己催眠,努力忽略掉他现在的行为宛如一个登徒子的事实。

    当他的嘴唇,碰到姬绍的嘴唇时,魏煦的脸登时红了,下意识起身,呼吸急促,慌乱之下,差一点碰掉了放在桌上的十里香。

    方才那是…那是亲到了吧?

    魏煦脸烧得通红,像做贼似的,手足无措的停顿了半晌,犹豫着,再度靠近姬绍。

    魏煦努力回忆着从前看过的小说话本,越想心跳越乱,越想脸烧得越红,等他发觉的时候,自己已经贴近了姬绍的唇,甚至还浪荡的在姬绍的唇缝里轻轻舔了一下。

    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之后,轰的一下,魏煦脑子里像是有什么东西炸开了。

    再下一秒。

    魏煦就看见,半靠在软榻上睡着了的姬绍,在那一瞬间,睁开了眼,与他对视。

    魏煦的瞳孔瞬间放大,脸上褪去一层血色。

    望着姬绍那双褪去了醉意满是清明,神色震惊中带着复杂的眸子,魏煦的手控制不住的抖了抖,本能往后一退,脑海中只剩下三个字。

    他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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