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第十七章知不知

    第十七章  知不知

    昏黄夕阳下，嬉笑玩闹的两个人为霞光勾勒一层金边。他们笑闹着走来，面前是光芒万丈路，身侧是春花相随清风为引。

    无双的剑客，无双的美人，是很般配的。

    师无愧也见到了走至塔下的两个人，喜道：“公子，姑娘与王少侠回来了。”

    苏梦枕颔首，眯着眼睛似是想要看得清楚些，清楚的看到银环唇边扬起的笑容。他多瞧了一眼，轻声道：“回去吧。”

    师无愧疑惑：“公子？”

    苏梦枕扫了一眼红紫黄混成一片的彩霞：“见到云彩了，回去吧。”

    “诶。”师无愧一手扶着苏梦枕，一手环住苏梦枕的肩膀，尽可能的借力，让苏梦枕走的轻松些。

    春日的风还是凉的，一阵风来，苏梦枕喉咙一痒，忽而咳嗽起来，他全身都在颤抖，心肝脾肺无一处不痛，口中喷出的血好似撕裂开的伤口，不住的往外冒，打湿了胸口与脚前的地面。

    幸得有师无愧撑住他，不至于让他倒到地上去。

    “公子！”

    苏梦枕颤抖着手掏出手帕捂住自己青白的嘴唇，咳嗽声被他压抑下去：“别说。无愧，去打扫干净，别叫银环知道。”

    “公子？”师无愧怔了怔，他全身心的信任苏梦枕的任何一个命令，所以哪怕他无法理解，第一时间做的也只会是执行命令。

    “属下扶您回去。”

    银环若有所感的抬头瞧了一眼白塔，白塔乍一看空空荡荡，好似是一座空塔。

    他挑着从王小石身上取下他要的东西，布匹与针线：“好了，我回去了。今天谢谢你。”

    王小石一脸懵的瞧着自己身上鸡零狗碎杂七杂八的玩意儿：“你，我给你送上去？”

    银环一甩头：“送温柔了。你瞧着哪些温柔会喜欢帮我送了她吧。”

    唔，今日的谢礼。只要温柔开心了，这块小石头自然是比自己高兴还要来的快活的。

    王小石一噎。若是银环说送他的，他还能现在回绝，可说是送温柔的王小石回绝都没地儿。只好跟上去，道：“太多了。你的糖……”

    “不要了。你要愿吃就拿去吃了吧。不喜欢就送别人，再不行扔了也无妨。”银环的脸可真是六月的天，一转头脸就沉了下来，“当我是朋友这些东西就别再让我见到了。通通拿走，不要就帮我扔掉吧。我帮你做身新衣裳，你也帮帮我吧。”

    对于王小石来说银环的情绪来的莫名其妙，只好答应带走。连银环说帮他做新衣裳的事儿都没过耳入心便忙不迭的跑了，生怕让银环见了烦心。

    银环叹了口气，望着王小石离去的背影，心中苦笑，若能喜欢小石头就好了，早就将人拿下了。

    苏梦枕……这个人有多执拗，银环自认比不过。认准了一件事就永远朝着这一个目标走，一辈子都不曾疑虑后悔过。

    所以，他爱一个人也能执拗一辈子，只要那一个吧。

    也不知晓他今日回忆了多少遍那清绝艳艳的女子。真不想回去，应该同他说明日早晨再回来的。

    真讨厌。

    所有要面对的事情哪怕一时逃避过去，也终归要面对。

    银环垂着头默了片刻，嘴唇微微颤抖着，终于扬起一个笑，浅浅的微笑。

    裙角的桃花走动间飘扬又静落，花影重叠，缤纷夺目。

    银环轻手轻脚的将房门推开一条缝，一偏头便望见苏梦枕靠在床头，双目合着，不知道是睡着了还是闭目养神。

    银环不敢打扰，正要将门关上，苏梦枕却已经睁开眼睛望了过来：“回来了？”

    “回来了。”银环见状便不小心翼翼的了，直接推门进来，“师大哥呢？”

    “取膳食去了。”苏梦枕恹恹的斜靠在床头，嘴角却难得抿着一丝笑，“都买了什么？”

    “一些布匹和丝线。”银环背手关上门，将东西放到桌子上。

    苏梦枕挑眉。

    银环没听见他应声，一回头被苏梦枕的笑容刺激的脑袋一木，嘴秃噜：“哥哥笑起来可真好看。买了很多的，但又都不想要了，让小石头带走了。”

    苏梦枕失笑，他垂下眼，声音中压抑着深深的疲倦：“倒杯水吧。”

    银环难得见他这般笑，连忙倒了水就端过去了。他将水送到苏梦枕面前，十分自然的坐到床前，要喂到苏梦枕唇边：“哥哥喝水。”

    苏梦枕下意识的推拒，指尖碰触到银环的手背，一者凉的似冰，一者在对比下显出温热来。

    银环反应过来，一边抓住苏梦枕的手，一边一口干了水，茶盏顺手就放在了床头，两只手合拢将苏梦枕的手握在自己的手中间。他低头哈了一口气，不轻不重的搓着苏梦枕的手：“暖手炉呢？怎么这么冷？”

    温热的触感从手指尖一路漫延，慢慢慢慢，胀满了一整颗心。苏梦枕低垂眼帘，望着两个人交握在一起的手，明明是再熟悉不过的场景，却又陌生的好似是第一次相见。

    苏梦枕轻声道：“无愧去换了。不碍事。”

    银环眼眸微动，今日果然是不同的。

    他拉住苏梦枕的手，低垂着头，缓缓将他的掌心贴在自己的脸上：“哥哥，等你好了，就给我娶个嫂子吧。谁都行，向前看就行，别一个人孤孤单单的。”

    苏梦枕面色青白，病入膏肓的人脸上一丝血色都没有。

    不过一刹那的静默，他想了什么呢。很多，好像一辈子所有的回忆都带着滚滚尘埃奔腾而去。又好像什么都没有，立足原地，无处可去。

    苏梦枕有过选择么？

    曾经是有的吧，只是现在太晚，实在没有时间，再来不及。

    他将所有收敛，当作不晓得不在意不动心。银环，他想要他好好的，下半辈子遇见一个合适的人，快活的过。

    不过一刹那的心动，不过活不长的一个人。不值得银环搭上一辈子守着。

    印刻在苏梦枕脑海中的是他答应冷老大夫的承诺。

    苏梦枕想，不过一时心动。

    师无愧提着食盒与暖手炉推开门，苏梦枕低声回答，声音嘶哑：“好。”

    银环心头一颤，是酸是涩还是痛呢。他答应了，是否说明他也愿意放下心尖上的姑娘。可他答应了又怎样，终究冷银环依旧没有机会。他想要苏梦枕好好的，于是斩断了自己的后路。

    你的未来有无数的可能，可与我已经没了关系。

    银环放下苏梦枕的手，转身从师无愧手中拿过手炉塞进苏梦枕的手里，又去摸了摸苏梦枕脚下的汤婆子，确定还热着便缩回了手。

    师无愧将吃食摆出来，银环上前帮忙，将布匹丝线搬到了隔壁去。

    师无愧将罐子里的粥倒到碗里，是给苏梦枕的。

    银环回来便接了过去，笑着道：“我来吧。师大哥去休息吧，有我呢。”

    师无愧自然是答应的，这几年多是这样。

    银环在床边坐下，细细吹温了热粥：“这是我昨天给的方子改良的药膳，在厨房试过了，不苦的。”

    苏梦枕从来不怕苦，只是银环怕他太苦。

    苏梦枕尝了一口，等着银环问他好不好。总是这样，银环总是喜欢问他，好不好，甜不甜，喜欢不喜欢。

    银环没问，他说：“哪儿不顺心了哥哥告诉我，我就改了。”

    苏梦枕想说都好，都很好，可到了嘴边却成了：“不会。”

    银环笑笑：“我挑了几匹料子，给哥哥做一身，再给小石头白愁飞也做一身。总归是个心意，趁着有时间，给神侯府也不拉下，便给他们当新年礼物了。”

    “才开春，还早。”苏梦枕道。

    “顺便一道做了呗。”银环道，“哥哥想要什么样式的？我手艺一般，太难了我怕我做不好。”

    苏梦枕终于说出口：“都好。你做的，都很好。”

    银环愣了愣，勺子磕在碗沿上，突兀的一声响。他恍惚觉得，这话不像是苏梦枕对冷银环说的，而是苏梦枕对雷纯说的。

    “难得哥哥夸我，那我可不得更用心些。给你绣梅花好不好？”

    “好。”苏梦枕应下。

    银环便笑：“我便觉得哥哥是喜欢梅花的。清冽的雅致的。”

    苏梦枕没接口了，他摇摇头，不吃了，眉头紧蹙的模样显然又是难受了。

    银环三两口将苏梦枕吃剩下的粥扒拉进自己的嘴里。

    苏梦枕忍了忍，拿了帕子捂在唇上，又咳血了。

    银环照顾苏梦枕舒服些后快速的解决了自己的晚饭。时间差不多了，师无愧提来了苏梦枕的药，顺手就可以将空盘子收走。

    苏梦枕并不贪食，也确实没有食欲。只是他望着银环，突然想要吃一碗面，一碗可能并没有那么美味的面。但一定是热气腾腾的。

    苏梦枕没有说。他其实知道，他想要的并不是一碗面。

    他服了药，一日又这样过去，天色黑沉下来。苏梦枕半梦半醒昏昏沉沉，银环便守在一边，手上做着绣活，心思放在苏梦枕身上。

    日日月月，月月年年。

    银环洗漱好躺在苏梦枕身边睡去的时候，苏梦枕侧过头睁开了眼睛。他望着身边半张脸都缩在被子里的姑娘，再熟悉不过了的面容，今日再看却觉得记忆里的面孔是模糊的，不清楚的。

    他与这个姑娘再亲密不过，再亲近不过。

    他们做着兄妹，却不像兄妹。他们不是夫妻，却像极了夫妻。

    银环略微蹙着眉，不晓得在梦中见到了什么。苏梦枕慢慢的伸出手，眼见着要点上银环的眉心，却又停了下来，最终收回。

    这个姑娘，什么都很好，只是，他不能娶。

    苏梦枕承诺过的事情，他记得清清楚楚，刻印入心。

    他只想，若可以，待这个姑娘好一些，再好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