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知己
“那，师……师父要吃我也是拦不住的。”银环慌忙垂下眼来，差点咬着自己舌头。
“那便剁了红烧吧。”黄药师淡淡道。
！！？
银环瞬间耳朵不红脸不热，差点儿连心都不跳了。
他吓得原地蹦了一下，后反应过来瞪着眼控诉他：“师父你吓唬我！”
黄药师捞了把他差点抖下来的兜帽，瞧着他猫儿炸毛了似的样，含着香甜的糖果，自然便笑出了声：“是啊。我吓唬你呢。”
银环嘟着嘴鼓着脸，见他笑了也瞪不下去，搂着黄药师的胳膊跟着笑：“好吧。我师父不就是想吃我只爪子么，有什么难的。回去我将自己洗洗干净，再装锅子里加上水，要几分熟师父你一句话，我整个儿都给你煮起来。”
“说什么傻话。” 黄药师方敛下的笑又勾了回来，“小小年纪，哪里学来的花言巧语哄人。”
“是呀。我哄我师父呢。只要我师父高兴，莫说是几句花言巧语，将自个儿整个儿给了师父也是好的。”银环借着玩笑将一颗真心捧出来，给他装心上的人看。
那个人不笑了，垂下来瞧他的目光却是温热又柔和，近乎都不像是黄药师了。
他握着银环的手，不自知的摩挲了片刻：“平白无故，我作甚要你哄。”
银环歪了歪头，沉吟道：“师父，《九阴真经》很厉害吗？”
“天下武学总纲，王真人自愧弗如。你说，厉害不厉害？”黄药师好胜自傲，却也佩服能胜过他的人。赢就是赢，输就是输，怎样他都承认。
“可是天下武学何其多，《九阴真经》撰写者纵然看尽当初武林所有绝学，破解当初江湖所有武功路数。如今呢，以后呢。”银环几乎将自己挂在了黄药师的胳膊上，大半重量靠了上去，声音带着微不可查的困倦。
“武功都是人创造的，人写出来的。黄裳前辈或许确实是前无古人，但未必就是后无来者。《九阴真经》再厉害，也是这一时的厉害，说不定不久后便出了什么或克制它，或旗鼓相当的武功呢。”
黄药师笑了一声，弯腰将人托着屁股抱起来，没接银环的话头，问他：“累了？”
“我又不跟你们似的，内力高深，不惧寒暑便罢了，竟还能不睡觉。”银环扭了扭身体，寻了个舒服姿势靠过去，打了个哈欠，“山上太冷了，我不好睡呢。”
“那睡会儿。”黄药师轻轻拍了拍他的背。
银环扭了扭：“这软猬甲也太碍事了，我总怕扎到师父。”
“我自己的东西还没有数了。睡你的去。”黄药师道。
银环才不，他将脑袋靠到黄药师的肩头，放轻声音道：“师父，你要是不说，我就自己说，你听听看，好不好？”
黄药师不置可否。
银环便道：“我桃花岛的武功都是师父自己创的，不论是落英神剑掌弹指神通还是碧海潮生曲，都是一等一的，一流中的一流。师父是爱武之人，自然好奇《九阴真经》中所谓第一流的功夫。”
“师父，我们可以写一本比《九阴真经》更厉害的武功。黄裳前辈再厉害也已经不在此间了，他已经被固定在了那里，我们却能一直一直往上走。不过是一本书罢了，咱们不要也罢，不看也罢。”
小徒弟一甩脑袋，一仰下巴，傲的理所当然，一番话果然是他肺腑之言。
“不要也罢？不看也罢？”
小崽子不知天高地厚，一句话说下来轻轻松松，他人听了定然要笑话这小崽子，黄药师听了也是笑，只是他的笑朗朗如月肆意又畅快。
“澜风，你怎知自己或者我便能创出比《九阴真经》更好的武功？”
“我不知道呀。”银环没控制住自己的手，摸了摸黄药师的唇角，又连忙收回来。
“只是我知道师父明明就是这么想的。”
黄药师嘴唇紧抿一瞬，复又松开，声音放的有些轻差些被风雪吹远了去：“你知道？”
好在，银环听进了耳朵里，脆生生的道：“我知道呀。”
他道，“比如，我还知道师父一直一定要我练曲子，其实只是想要我学好碧海潮生曲。我可以不会很多东西，可以不学会师父所会的一切，只学自己想学的。但是师父希望我可以将师父的所有武功都学好，学下来，完全完美的继承师父的武学。”
银环认真起来，小脸带着肃穆，“只是我，只是我要来继承你的。所以师父并不要求师弟师妹去学，他们只需要去学习适合他们的就好了。我不一样，我是要继承黄药师的名声的，他们是徒弟，我是另一半个你。”
黄药师闭了闭眼，耳边是风声如狂，雪压枯枝倒。怀里是裹得滚园，却并不很重的一个小崽子。但黄药师觉得自己的手臂与心口都沉甸甸的，一小个的崽子沉甸甸的压了下来。
他忍不住微微用力一点揽住银环的后背，打趣道：“你怎么就知道了呢？难不成是我肚子里的蛔虫？”
“咦……”银环嫌弃，小脸皱成了一团，“我才不要那么丑呢。我知道是因为不止师父这么想，我也这么想的呀。”
“黄裳前辈或许读书厉害，武功厉害，可他又不是琴棋书画诗酒茶，星医卦卜机关等等等全都厉害。我师父就不一样，我师父除了生孩子什么都很厉害呀。就这方面来说，我师父无人能敌。”
黄药师想笑又想打他：“什么叫除了生孩子什么都很厉害？嗯？谁教你说的这话？”
“我自己想的呀。”银环摸了摸有点痒痒的脸，不好意思道，“师父你不是女孩子，实在是不可能生孩子的，这个没办法，师父你就认输，不要比较了吧。”
黄药师抬手就打了银环的屁股一下：“胡说八道。”
银环穿的厚，要不是听见声音都不知道黄药师打自己屁股。
“师父，我都十六了，再打屁股可不合适了。”
黄药师叹气：“是啊，都十六了走路还要抱。你跟你六岁时候有什么区别？更能吃了？”
银环一噎。
气得要去挠黄药师的脸，被黄药师躲了过去，顺带将他的手藏进了怀里。
“别闹。”
好嘛，不闹就不闹。
银环眯着眼睛暖着手，就着方才的话题又拐到了另一条路子上去。
“师父，黄裳前辈是死了么？”
“或许。”黄药师答，“他既然将毕生所学传下，又活到那般年岁，想来是活不得了。”
“也或许他是破碎虚空了呢。我在你书房瞧见一唐时书籍，说是若是武功练到最巅峰，可以破碎虚空，到另外的世界去。世界之外还有世界。师父相信么？”
“信或不信有何区别。”黄药师道，“不信，你我便到不了那般境界了？信了，傻呆着就真能破空而去了？”
果然是黄药师的回答。
“没有区别呀。只是我的师父那么厉害，我得好好追呢。我想和师父一起看遍山河风光。”
说要看遍山河风光的小崽子没片刻就趴在黄药师肩头睡了个香甜。睡到入了城，嘈杂人声也丝毫不扰他兀自好眠。
直到路过一家支在街边的馄饨铺子，洪七正坐在面对大街的桌子，捧着碗馄左顾右盼，一见着黄药师立时招呼：“药兄，小姑娘。”
七天过去了，王重阳等人早看出来银环是个小子，只有洪七一口一个小姑娘。也是可怜，当事人懒得解释，其他人看笑话，赌他何时反应过来银环不是个小姑娘。
银环在黄药师的肩头动了动，黄药师以为是被洪七吵到，要伸手捂住他耳朵。却见他往馄饨摊的方向皱了皱鼻子，深吸一口气，眼睛还闭着呢，口中便嘟囔：“馄饨……好香……”
黄药师：“……”
他养的莫不是只猪崽子。
黄药师抱着银环在洪七坐的桌子上坐下，叫了两碗馄饨。
洪七小声道：“药兄，这家馄饨极是好吃！我吃遍方圆百里，就这家的馄饨最好。”
银环还迷迷糊糊的睡着，直到馄饨端了上来，屁股坐到了凳子上，才揉着眼睛打着哈欠，算是清醒了。
洪七见银环醒了，同他打招呼：“小姑娘，我们有缘呐，才下了山便又见面了。我请你吃馄饨好不好？”
银环抬头瞧他，眼睛里蒙着一层水雾，他的手挡着嘴连带那两分稚气也挡了去，只一双眼睛殊丽绝艳，眉眼一弯，眼角微勾，撩人心弦。
“小姑娘？谁是你小姑娘。冷澜风，冷银环，都好，莫乱叫了。嗯，我请你吃了那么多会烤肉，你请我一顿馄饨，我倒是受得起。”
银环抹了把脸勉强清醒。碧绿的葱花漂在白白的馄饨上，再加了勺辣子又倒了醋，搅一搅，瞬间，整个人都醒了。
洪七笑着摸了摸鼻子：“行，那就冷小姑娘？”
黄药师轻咳了一声，觉得此时告诉洪七银环是男子未免尴尬。可若不说，总不能叫他一直误会下去。
“七兄，我这大徒弟刚满十六，他……”
“十六了？”洪七乐了一下，“还以为是更小的姑娘呢。”
他同银环道，“我虚长你几岁，你要不喜欢我叫你小姑娘，小妹妹也好。澜风小妹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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