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第三十四章谓缘

    第三十四章  谓缘

    黄药师略一蹙眉,默不作声的打量洪七。

    银环木着脸吞下馄饨,道:“我倒是不介意叫你一声洪大哥,我师父估计也不介意你与他称兄道弟,又与我同辈称呼。洪大哥自己觉得妥当便好。”

    黄药师见他碗里头红艳艳一片,叩了叩桌面:“少吃些辣,上火了可没人给你熬凉茶喝。”

    银环才不怕呢,反正到时候煮凉茶盯着他喝的一定是他师父就是了。

    洪七这只大饕餮坚定站银环,道:“药兄,我同你说,这吃馄饨清汤寡水多没滋味儿。便同饺子没有醋便失了三分精华,这吃馄饨……”

    他的药兄并不想听,并将碗里的馄饨都捞进小徒弟的碗里。

    银环估计真饿了,三两口便吃下了大半碗,黄药师怕他吃太快等会儿又肚子疼,叫他吃慢点。

    洪七一见银环馄饨都要吃完了,而自己还没有进入正题,赶忙收嘴。难得有缘遇上了,怎么能不抓住机会呢。

    “澜风小妹妹可吃好了?”

    “唔,差不多。”馄饨垫了个底,可以等会儿去吃餐大的了。

    “要不要再吃点儿?”

    “不了。”银环瞧他按捺不住的模样,笑了,“你是不是有事儿找我呀。”

    “哎,是。”洪七一拍大腿,“澜风小妹就是聪明。你在山上烤的肉,那滋味可真是,妙!吃了你烤的肉,那其他烤肉可真是,都不像样!”

    银环慢悠悠的捞了最后一个馄饨进嘴里,算是知道这只大饕餮为什么要请他吃馄饨了。

    洪七挫着手,将银环好一顿夸后终于切入主题:“小妹今日心情如何?可能一展身手?”

    银环觉得这人表情生动,还挺可爱的。但是今天他可没功夫去为别人做吃的,他得陪他师父呢。

    他拉住了黄药师的袖子:“今天不行。我们要走了,是不是,师父?”

    洪七的脸立时耷拉了下来,娃娃脸黯淡无光。

    “这,这便走了?”

    黄药师听洪七一口一句妹妹心情复杂,但他不想开口第二回了,便让这糊涂丐帮糊涂去吧。

    银环吃好想走,他便牵住银环的手:“七兄,再会。”

    洪七不好挽留,只好与他们别过。

    银环随着黄药师走了几步,似有所感,回过头去果见洪七捧着半凉了的馄饨瞧着他们呢。他见银环回头,连忙扬起个笑来。

    银环在想,这么有这样一个爱吃又生动的人。

    他心念一起,好笑的高声道:“下一回吧。”

    他将腰上吃空了的荷包摘下来,扔给洪七,道,“以此为凭。下一回咱们有缘再遇见,我给洪大哥做一桌子好吃的。”

    洪七慌忙接过来,荷包上绣着一簇烂漫桃花,因着放久了糖果,荷包上也染上了糖果香甜气味。洪七抓着荷包,眼见着小姑娘朝着他一笑,艳红的披风火一样的燃烧在苍白寒冷的冬天。

    许是那年雪太大,风太狂,冬天太寒冷。所以那一身红艳大火才那般夺目,烈烈燃烧,直至燎了原。

    ……

    银环一回客栈便将自己剥了个干净,黄药师同他隔着一张屏风各自洗漱。他将自己洗了个干净后,黄药师坐在床上叫他过来给他擦头发。

    银环盘着腿坐在踏脚上,屋里炭火烧得正旺。

    黄药师拿着毛巾不轻不重的按压着银环的头顶,吸干头发上的水分。

    银环无所事事拿了黄药师的玉箫来玩儿,呜呜咽咽的吹了两段碧海潮生,没一声在调子上。黄药师的手一顿,忍了又忍,最终忍无可忍,掐住银环鼓出来的腮帮子:“合该将你整个儿炖了。”

    银环扭过头来就要咬,黄药师眼疾手快立时放开收手。他弯腰搂着小崽子的腰就将人抱了上来,换一只手又捏了一把银环另一边脸,一左一右都红上了两根手指印,对称了。

    银环龇牙,脱了软猬甲张牙舞爪银小环连人带玉箫都扑进了黄药师怀里,张嘴对着黄药师白皙清隽的脸就是一口。

    被糊了一脸口水并一圈完整小崽子牙印的黄药师:“……”

    银环拿手背抹了抹嘴,心头暗喜,脸上便也憋不住直笑,见牙不见眼的:“师父真好吃,生吃也香。我就不把师父炖了,就这么吃吧。”

    这师徒两个开起玩笑来,怎一个比一个凶残。

    而得闻小徒弟豪言壮语雄心壮志的黄药师,拎过小徒弟摁在腿上捏着那圆润的小脸蛋就是一顿搓。银环口水都被他捏出来了,连连告饶,这才算是出了口恶气,训道:“人不大胆子不小!”

    银环嘴上哭,心里头却笑。他计较着自己离黄药师的心的距离,试探着黄药师的底线,一步一步往前走。

    银环捧着自己红成一片的小脸,果断示弱:“师父,我,我就是饿了。饥不折食,不是不是,头晕眼花。就是,饿了,想吃好吃的。”

    黄药师凉凉的瞅了一眼耍宝不停的小徒弟,心累,怎么越长大反而越闹腾,越不好养了呢。

    若他问了,银环定然是会答的,因为恃宠而骄呀。因为知道会被宠着捧着心疼着,所以肆无忌惮,所以大笑痛哭。

    华山论剑后江湖闹了一阵又平静下来。

    黄药师并没有急着回桃花岛。银环自在桃花岛住下后便不常离岛,偶尔出门也多是三两天便回,只有陪着黄药师出门办事的时候才在外呆个十天半月的。

    小崽子年岁也大了,闭门造车并不好。索性趁这次出来便带他三山四海看一看,多见些人,见些事。

    他们也没有个目的地,只随性走。今日想看昆仑的雪,那便去昆仑。明日想去看洛阳的牡丹,那便去洛阳。天气渐暖,临安的荷花开得好,那般去临安酒楼点糖醋鱼摘莲子吃。

    临安乃天子脚下,繁华非其他地界可比。黄药师在临安有座宅子,银环也对临安的吃食衣物颇为喜爱,便在此多玩些时日。

    银环拉着黄药师从街头吃到街尾,一早上嘴巴就没停下来过。到后来买到兴起,变本加厉,黄药师从一手牵徒弟一手提吃的,到一手吃的一手玩儿的,徒弟撒手没了。

    黄药师一言难尽的望着蹲在小摊子前挑耳环簪子的银环,忍着一肚子火,三两步过去,重重咳嗽了一声。

    银环身体一晃,脊背一僵,连忙站起来指着一旁的糖人道:“师父,这个好吃!”

    黄药师不接他的话,完全不给他蒙混过去的机会:“袖子里的耳坠拿出来。”

    银环哭丧着脸,从袖子里拎出一对珍珠耳坠放回老板摊子上。他巴巴的瞧着黄药师,不动了。

    黄药师深吸了口气:“还有呢。”

    银环又慢吞吞的从衣襟里摸出根翡翠簪子,那翡翠一看就不是什么好货色,只是银环不敢钻进店铺里,将就着在小摊上,准备买完就跑来着。没想到他师父如此眼尖,一点儿机会都不给他。

    黄药师忍不下去了,黑着脸:“全部拿出来,少拿一样晚上就给我到外头跪着去。”

    银环差点没哭给他看,老板也是一脸肉痛,老大一单子就这么在眼前飞了。

    他见黄药师气势颇盛,不似寻常,大着胆子劝道:“小公子他……”

    黄药师理也没理,转身进了对面茶楼,只留下一句:“办好了再来见我。”

    银环眼见黄药师的背影,连忙从袖子衣襟乃至腰封里往外掏东西,只片刻就轻了足有两斤。他心中划有一杆秤,什么是可以的,什么是不可以的,离二十岁的那一句心愿还离得有多远。如今瞧来,离着小徒弟变成意中人的距离还有一段漫漫长路要走,遥遥无期呀。

    他连蹦带跳的追进黄药师进的茶楼,一进去才发现这间茶楼不同寻常,高雅的不同寻常。

    别家茶楼鱼龙混杂,说书人高坐台上,台下磕着瓜子花生抿着二两小酒,左右交谈玩笑者众。这家茶楼却是茶点香茗,自有清静,每一桌都以屏风隔开,互不相扰,一进门只闻琴声泠泠淙淙。

    银环进门时只听到了最后几个调子,他由丫鬟领着寻到了坐在窗边的黄药师,挨着黄药师坐下来,正要开口说话,却见黄药师竖起食指在唇前,叫他禁声。

    银环默默将话咽了回去,端过黄药师点的点心吃。这些点心个个精致,放在小碟子里,每一盘至多不过五个,真要银环敞开了吃,估计盘子能叠他半人高。

    他塞了两个长的像荷花的进嘴里,古琴沉而远的曲调再次响了起来。

    银环自己会吹的不多,背的曲子却不少。他在脑海中思索片刻,却不知道这是哪一首曲子,只觉此曲颇有远山旷达之感,又交缠着一丝丝冷清寂寥。

    银环乐感实在不成,也就是唱个歌有那么几首可以不跑调的水平,绞尽脑汁也只得那么些许。但他师父显然是在琴曲中得了他人得不到的感触。他眼眸往向纱幔背后的抚琴人,嘴唇含着微微的笑意。

    他摩挲着自己的玉箫,浑身上下的气势都无意识收敛了来,清隽又平和。

    箫声忽而起,伴入古琴中。古琴无一丝滞涩,箫声好似知古琴心曲。一萧一琴合奏无间,天生的默契,天生的相投。好像他们同练这一首曲子,已经很久很久。

    银环吃着糕点,却将黄药师的模样尽收眼底。他被糕点噎住了,一口黏糊糊的甜糕堵在嗓子眼,上不去下不来,只好猛灌茶水才勉强咽了下去。

    师父同他总气不长久,可银环忽而觉得此时此刻他要是气恼就好了。最好瞧见他,便忍不住撸起袖子揍他一顿,打散了这乐声的雅致清静。

    他眨着眼睛,目光空落落的散乱在桌面上,无措且困惑。他晚了一首曲子的时间。

    他晚追上来一首曲子的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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