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第四十九章细雨春风

    第四十九章  细雨春风

    “滴答”

    一滴雨水落入河流,泛起些微涟漪,浅浅荡开。

    银环随手买了一把街边摊子上的油纸伞,撑开一看画着只翠鸟,尾羽长长的。鸟钻在花丛里,倒也好看。

    细雨如丝,风吹雨斜,银环提着裙子迈上台阶上桥过河,裙子提着不高不低刚刚好一直盖在绣鞋鞋面,露出一点儿鞋尖,隐约可见鞋上绣的栀子花。写上白栀子遇上裙角飞扬的栀子花瓣,香气都要扑上鼻尖了。可你深深吸一口气,也不过闻见湿润的伴着泥土腥气的属于雨天该有的味道,没有栀子花香。

    银环站在拱桥中间,苦恼的揪了揪裙子,又将裙子提起来些,白裙子在阴雨天走湿台阶简直就是冲着泥水去的,逼着泥水往你不染一尘的衣裙上粘。

    都是自找的。

    江南烟雨,远山烟岚,一切都是朦朦胧胧的,行人穿梭在绵绵的小雨丝里,身影面貌具是模糊的。这样小而和缓的雨丝没几个路人撑了伞的,漫步其间自有乐趣。

    但银环是最讨厌淋雨的了,不管大雨小雨,落了身上总要湿了衣裳的,他不喜欢身上潮湿又阴冷的感觉。

    过了桥,又往前横穿过一条街到了隔壁的大街,这条街上店铺林立,比之前头走来的路繁华了不少,人也多了不少。

    银环进了左手边靠近街尾的成衣铺子,正在拨算盘的老板娘一见她来了连忙笑着迎了过来:“姑娘怎么亲自过来了?”

    冷银环收了伞,将伞靠在门外的墙边。

    老板娘往外瞧了一眼,“哎哟,还下雨了。衣裳已经做好了,本是要午间给姑娘送去的,不想姑娘亲自来取了。”

    银环答应了一声:“恰好路过,便来取了。”

    老板娘引银环到里间坐下:“那就好那就好,以后啊还是让我们家小四给姑娘送去。您一来一回也不大方便。”

    她自去捧了热茶蜜饯来,“姑娘喝口热茶,去去寒气,这天儿平日开日头暖和,下起雨来还是冻人呢。”

    银环身形高挑,瞧着瘦弱,平日里冷冷清清的,老板娘总将他当作个体弱的娇小姐。

    银环端起茶抿了一口,老板娘坐在他边上,道:“小四取衣裳去了。姑娘七夕的衣裳可定下了?”

    银环捧着茶杯眨了下眼:“七夕?”这离七夕还好几个月呢。

    老板娘一见他这反应就知道自己提对了。

    “姑娘是去岁新来的,不知道。咱们杭州府的姑娘一到七夕争奇斗艳,那是早半年便开始准备了的。衣裳首饰,胭脂水粉,哎呀,那可是千挑万选,精细着呢。”

    银环默默吞下口热茶:“那便帮我也瞧着做一身吧。”

    老板娘眼睛一亮,笑容更大了些:“诶,那感情好。姑娘想做个什么样式的?”

    银环放下茶盏,拣了块蜜饯放嘴里:“桂花吧。”

    那时候离桂花开花儿也不远了,桂花糖好吃。

    老板娘一听便笑了:“成。那不如再来身玉兔的,桂花玉兔月亮都给您绣上,中秋穿上多应景。”

    银环想了想:“兔子不大喜欢,兔子肉倒是挺好吃的。您瞧着做吧,七夕绣月亮星辰倒也不错,桂花也多做几身。索性都是要穿的。”

    老板娘乐了:“行,同冷姑娘您做生意可真是爽快,我们一定紧着您做。”

    “也不急。”银环垂下眼,又拣了颗蜜饯吃。

    老板娘知道他爱吃,又去催了声衣服。她亲自将衣服拿来,又包了包蜜饯

    递给银环:“这蜜饯没什么好的,就是自家做的外头买不着,姑娘喜欢就带些回去吃吧。”

    银环道了声谢。他提了衣服蜜饯,撑开伞又去酒楼买了酒菜,街边铺子买了糖豆甜点瓜子花生。

    买得多了不好边打伞边提裙子,绕了远路回了院子。

    一座独立的小院,靠着杭州城侧边,不算太偏僻也不会太吵闹。

    银环刚醒来的时候就躺在这座院子的房间里,不知前尘往事,不明未来何去。他什么也不知道,但入目所见又什么都知道。那是一种十分玄妙的状态,你的脑海一片空白,如同新生婴儿,但你睁开眼睛又知道自己的处境如何,身边的事物都叫什么做什么用的。

    他将整座院子逛了一圈,书房厨房齐全,院子里最大的那间屋子放满了衣物鞋袜,还有两间空房收拾着没有摆放屋舍。

    院子里种了不少花草,最大的是靠院墙的那棵桂花树,树下摆着一套石桌石凳外有一条竹椅,躺上去上下摇晃很是悠闲舒服。

    书房往往藏有最多的消息。银环在书房瞧了整整一面墙的话本子,倒是书桌上放了几本瞧着正经写的书与一叠账册。几本书是刀谱武功心法医书暗器机关册子剑谱,书边上还有一盒药,里头放了张小纸条——吃下药丸,结束度假。

    账册记录得很是仔细,并明确指出每个月什么时候掌柜会来送账册银子。

    还真是轻松。每日只需要吃吃喝喝上街逛逛,买衣裳买首饰买胭脂水粉。

    银环推门进去,又反手关上。雨停了,他随手将东西都放在石桌上。

    擦干了竹椅躺上去,身体上下轻晃着。他最喜欢这张椅子这个地方,最好是在晴天。太阳暖融融的照下来,穿过桂树树叶落下斑驳树荫,光点落在身上晒暖了前边,翻个身再晒晒后边,悠哉悠哉的睡过去,再自然而然的睡醒过来。

    轻松自在,自在轻松。

    天气渐渐热起来,杭州的荷花渐开,每日来湖边游湖赏花的人络绎不绝。银环的荷花裙新做好了,他也去凑了个游湖的热闹。不是为了别的,就是想吃莲子了,新鲜采摘的莲蓬自己剥出来就吃莲子。

    日头升的正高,银环租了条船不用船夫,自己不甚熟练的划进了荷塘。荷塘里早划进了不少游船,有自己划的有船夫撑船的。岸边杨柳依依,衣冠楚楚的公子衣裙华美的姑娘,三三两两成群结队,来来往往不曾绝。

    银环往荷花深处划了片刻,小船左晃右摆曲线行驶,好在他边上没什么船。他左右打量了两眼,莲花长得挺高,四周人也不多,就这儿吧。

    银环放下船桨,弯腰扯了两把莲蓬。他正剥皮呢,忽闻一阵琴声传来。

    有琴声不奇怪,才子美人泛舟湖上,丝竹之声或近或远总是逃不掉的。只是这琴声分外清晰分外出尘分外的惹人厌些。

    银环皱了皱眉,扭头瞧去,便见一条小船从边上横穿过来。

    银环遇见楚留香的那一天,目光却是落在他身边的和尚身上的。

    一个僧衣似雪,面若好女,风采潇洒,丰姿出尘的和尚。

    银环所有的目光都被那个和尚吸引了去,乃至于没有感受到水波荡漾,船只飘动,一头撞上了楚留香他们的船。

    两条小船,一条船上坐着一个弹琴的白衣僧人,半躺着一个喝酒唱和的年轻男人。

    和尚不像个凡尘人,弹的曲子也不像人间曲,出尘脱俗。可听他弹琴的男人是个乍一看再寻常不过的凡人,哪怕他有一双再清澈秀逸不过的眼睛,哪怕他薄薄的嘴角上翘的嘴唇笑得春风拂柳暖阳温柔,哪怕他天下无双魅力无限。此时此刻,他在银环的眼中也不过是个寻常人。

    并且是与一位最惹他厌恶的弹琴的谪仙一路的寻常人。

    银环没有瞧见楚留香,楚留香却是望见了银环的。

    如他这般怜香惜玉爱好美人的男人,怎么可能会瞧不见银环呢。

    两条船不轻不重的撞到一块儿,银环身形一斜撑着船沿坐稳,另外两人却是身形晃都不曾一晃。令人厌烦的琴声还在响,不疾不徐无欲无求,好似仙乐。

    一只手伸到银环面前,银环抬头,遇上那双眼睛,一双好像会说话的眼睛温和温柔。楚留香望着他,大大方方的,眼里写满了欣赏,欣赏他的美貌。

    然而银环瞧着他却只觉得讨厌。他见到楚留香的第一眼就觉得,这是一个风流不羁的浪荡子。

    银环眼眸一抬自己坐稳,望着兀自弹琴的和尚,心下翻腾的不知从何而来又名之为何的情绪让他面色冰冷:“真难听。”

    楚留香毫不在意他的冷淡,却惊异竟然有一天有一个姑娘会骂无花的琴声难听。

    他挠有趣味的望向无花,兀自弹琴的和尚终于转过目光,投落在银环的身上。

    楚留香笑眯眯的问道:“姑娘琴艺高绝,不知我这位朋友哪里弹的不好?”

    无花单手合十,行一佛礼:“愿闻其详。”

    银环扭过头去,拿了船桨歪歪扭扭的将船划开,两条船分开,他回头打量了一眼无花的光头,声音偏软语气却是冷硬:“我不会,非要会弹琴才有资格觉得难听么。那声音钻进我耳朵里,就是难听。”

    他只是讨厌秃驴,讨厌琴声。他不喜欢和尚,更讨厌穿白僧袍的和尚,最不喜欢穿白僧袍弹琴很好风姿出尘不似人间的和尚。

    他头也不回的划走船。身后男人的闷闷笑声传来,那僧人开口,文雅又淡然,出尘又脱俗,含着淡淡的无奈。

    “女子小人难养也。”

    低沉含笑的声音安慰道:“漂亮的姑娘总是有任性的特权的。咱们撞了人家的船,被挤兑两句也是便宜。”

    分明是人家撞上来的,偏将错揽到自己身上。无花摇了摇头,怜香惜玉温柔体贴的楚留香啊,特意放大了声音,到底是真的在安慰他呢还是安慰那位缓缓远去的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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