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 107.往事

小说:太子热衷捡垃圾 作者:郁等闲
    皇帝祁陵曾有一段很艰难的日子。

    他母族原本也是钟鸣鼎食的世家, 他母妃入宫就是妃位, 还颇为得宠, 是许多人的眼中钉。

    偏偏他母族行事张狂,成堆的把柄往别人手上送, 他还没出生, 他母族那一大家子就下了大狱。要不是已经当了贵妃的他母亲有着身孕, 自身又没什么错处,恐怕一家子没一个能活命。

    但他母妃终究没活多久。

    曾经风光无限的贵妃, 一朝破落,降了位份, 宫里冷清得像冷宫。

    没了母族的庇护和皇帝的宠爱, 这个女人受尽了磨搓,不知有多少人,背地里讥她讽她,给她气受。

    她从前没体会过的人情冷暖, 她怀着孩子时体会了个够。

    因为受不了这样的日子,她在生下祁陵后,用三尺白绫,了结了自己。

    妃子自尽乃是大忌,先皇恨她走得突然,大怒一场。但她的家族早就没了, 也没谁可迁怒,先皇就把火发到了祁陵身上。

    一个“陵”字就这么赐了下来。

    陵,皇坟啊, 多不吉利。

    本来还有妃子愿意收养这个一出生就没了母亲的孩子,但思及这不吉利的名字和先皇那份怒气,也没谁敢出声了。

    那时先皇宫中的孩子已有两位数,最不缺的就是皇子,谁也没必要为了他祁陵犯先皇的忌讳。

    就这样,祁陵被乳母养着被嬷嬷带着,过着皇宫里最卑微的日子。

    若光是这样也就罢了。

    过了两年,一个新晋的妃子看上了祁陵母妃生前居住的宫殿,闹着要搬进去,还求到了先皇跟前。

    她不知道宫中旧事,也不知那里发生过什么,只觉得那宫殿看上去大气,位置也离内宫近。

    她闹,先皇便想起了那座两年无人居住的宫殿。

    先皇因这个女子故地重游,看见了那两年未曾动过的摆设,又念起了旧情。

    他又伤心了好一阵,给祁陵母亲追封了皇贵妃,又命人将她迁入皇陵,愿死后与她同眠。

    当年先皇顾及皇家体面,说她是病逝,所以如今做起这些,虽有些奇怪,但也不算太不合规矩。

    只是人去才知情深,怎么弥补都是不够的。

    先皇帝后知后觉想起了祁陵。

    这个犹如隐形人一般的皇子,突然不再透明。

    祁陵失去了他的保护色。

    风光的背后往往暗藏杀机,祁陵从小到大没过过多少安生日子。况且先皇薄情,想起他的时候用他缅怀故人,想不起他的时候,他便只能任人宰割。

    先皇对他好时,别人暗暗记恨,他活得提心吊胆。

    先皇忘了他时,报复接踵而来,他逐渐疲于应对。

    在这样的环境下,他学了不少不太光彩的本事,但总归是保命的真本事。

    他心思狠辣,想老鼠一样躲在阴沟,却始终觊觎着高处的奶酪。

    这奶酪本该与他无缘,但在他年满十六的时候,先皇邀他密谈。

    当皇帝,总是活不太久,那时先皇已经快六十,身体逐渐腐朽。不过,六十岁在皇帝里也勉强算得上高寿,先皇自觉该退了。

    那次密谈,先皇说了一件完全颠覆祁陵认知的事。

    先皇告诉他,自己坐下的宝座,从祁陵出生那一刻起就是为他准备的。

    先皇说,他那贵妃嚣张跋扈,但他爱惨了她,可她和她的母族都不知收敛,早就被无数人盯上了。

    先皇说,他无能,救不下皇贵妃的母家,那么多的把柄那么多的罪证,他没办法装聋作哑不处置。

    先皇说,他不敢再宠爱贵妃,就怕别人又拿了她的错处生事,可贵妃失去了他的宠爱,最后还是丢了命。

    在先皇的故事里,他始终是个痴情的人。

    他不希望祁陵认贼作母,也不敢将祁陵捧得高高的,怕他一出生就遭逢毒手。

    他只能冷落他两年,再借故想起贵妃,然后对祁陵好一些。

    祁陵觉得这故事太荒诞了。

    他受了多少苦啊,到头来,先皇却说那都是见到阳光前的黑暗。

    祁陵恨先皇,对他感到不屑,他觉得先皇真是又蠢又胆小。

    他私底下不止一次说过,说先皇做事太差劲。

    要是先皇从始至终把他捧得高高的,那就算别人要动手,也必须掂量掂量。

    总好过受那么多苦。

    再退一万步,要是先皇从始至终都对他不好,他也不至于成为那么多人的眼中钉。

    在他眼里,先皇只是顾头不顾尾的无用之人。

    他曾暗暗发誓,自己无论如何也不会成为那样的人。

    但恨归恨,不屑归不屑,先皇坐下的皇位他还是心动的。

    只要有了那个位置,只要最终能登顶。

    那见到光明前经历些许黑暗,也不算亏。

    就这样,他接受了先帝的建议,达成了一笔交易。不久,先皇赐婚,再过些日子,十六岁的沈庄青进门。

    沈家那时也是钟鸣鼎食的世家,可谓权倾朝野。

    但沈家向来规行矩步,所以没人拿它有办法。

    沈家本不结党营私,但先皇赐婚,不能推辞。

    沈家本没有功高震主,但为了沈庄青的前程,为了先皇的吩咐,不得不去拼一把。

    沈家的兵原本只镇守边关,却因祁陵沾了祁朝人的血;沈家的门生原本只忧心民生,却因祁陵陷入党派之争;沈家的女儿原本只嫁给心悦之人,却因祁陵变成了一把没有感情的薄刃。

    祁陵呢?

    他只觉得自己是个悲惨的人。

    他只记得自己幼时受过多少罪;他只记得自己中过多少毒;他只知道自己多少次生命垂危。

    却忘了,沈庄青才是那个最无辜的人。

    沈家的长女沈秋梧,全京城都知道她骄横又没心机,她嫁了个沈家旁支,那人除了爱她一无是处。

    可全京城也都知道,沈秋梧过的是最好的日子,他的丈夫和家人将她照顾得无微不至,将她和她儿子宠上了天。

    平庸又如何,这样平庸却幸福的日子谁不羡慕呢?

    沈家的二女儿沈卿卿出嫁前,大家也以为她会过这样的日子。

    可惜皇帝的意思传达下来,沈家开始提心吊胆,沈卿卿不敢再天真烂漫,她只能努力地学习皇宫里的生存技巧。

    遇事冷静,喜怒不形于色,话前三思,心思千回百转。

    这些技能谁又是天生就有的。

    她知道皇帝的意思比祁陵还早,但她和她的家人只能默默承受恐惧。她只能改变自己,并期望自己学的那些东西永远也用不上。

    她曾希望祁陵放弃皇位还她自由,也曾希望祁陵算个良人,但赶在她及笄之前,祁陵答应了皇帝。

    赐婚的事正式公布,沈卿卿的第一个愿望落空了。

    及笄时,沈家没按计划给给一个温婉的表字。

    沈卿卿取字“庄青”。

    卿字取谐音留一个青,这是女子取字惯用的方法,沈庄青留一个“青”字,也是希望从前的自己不要完全死去。

    她希望她的愿望,至少能实现一个。

    剩下的,唯有“庄重”的“庄”需要她时刻谨记。

    步入皇家,她必须抛弃从前的天真,守护皇家的庄严。

    从此,世上再没有沈家的女儿沈卿卿,只有未来的皇后沈庄青。

    沈庄青在十六岁和祁陵完婚,那年祁陵十七,府里只有一个宫女出生的侍妾,性格软弱人安分。

    勉强还能过下去。

    不过成亲当晚,沈庄青第一次看见祁陵,第一次看见祁陵看她的眼神,她突然觉得,自己名字里那个“青”字没必要留。

    那是没有爱意甚至不欢迎的眼神。

    “不是良配就不是良配吧,就当是被人雇去当伙计了。”沈庄青在心底安慰自己。

    她运用起曾经学习的那些技能,面上带笑声音平静地问自己新得的夫君:“王爷怎么脸色不好?”

    祁陵本来就不喜欢她,脸色自然不好。

    这场交易里,他只喜欢皇位。

    他正愁着以后要怎么一边冷落沈庄青一边让沈家卖命,就听见沈庄青说:“王爷要是身子不爽快,便去休息吧。来日方长,今日王爷累了不理我也无妨。”

    祁陵忙不迭地溜掉了。

    沈庄青缓缓吐了口气,说不出自己是在欣慰还是在不高兴。

    总之,她进王府后,很祁陵一直没什么交集。

    不,更准确地说,是有难一起当,有福祁陵自己享。

    日子久了,她的平静冷漠倒也不全是装的。

    她对祁陵没心意,祁陵当然也看不见她落泪。

    此刻,祁陵看着跪在蒲团上的沈庄青,脑海中浮现一件旧事。

    那次他好像中了毒,挺严重,人差点就没了。

    沈庄青衣不解带地照顾他直到他醒来,他醒后沈庄青自己就病倒了。这件事府里的丫鬟小厮都看在眼里,感动极了,都认为沈庄青对祁陵用情至深,以至于自己都顾不上。

    因为祁陵和沈庄青关系实在疏远,几乎没什么一起相处的时间,祁陵不想旁人抓住这个漏洞,所以还故意把这件事传了出去。

    这件事后来全京城都知道了,成了一桩美谈。

    但祁陵始终知道,沈庄青对他没感情。

    他永远都记得他刚刚醒过来时看见的场景。

    祁陵醒过来时,沈庄青正端着药碗准备喂药。她脸色苍白,一看就知快撑不住了,她眼下的青黑,也足以证明她强撑着熬了好几夜。

    但她脸上没有一丝表情,没有焦急和担忧,更没有伤心难过这样的情绪。

    就好像……躺着床上的是一个无关紧要的人,死不死根本无所谓。

    祁陵甚至觉得,沈庄青只是被逼无奈才守在这里,跟花钱雇来的没两样。

    她看见祁陵醒了,只淡淡地问了句:“王爷自己能端碗吗?”

    问完她微微笑了笑,将祁陵扶起来靠在床边,“太困了,说了傻话,王爷好好歇着吧。”

    喂完药,她又说:“府里的侍妾来看过您,您要见谁自己跟下人说就是,臣妾困了,先退……”

    话没说完,她就倒了。

    之后便是一阵手忙脚乱。

    祁陵醒了是大事,但这会儿大家都更关注沈庄青,人们扶着沈庄青去休息,又叫了太医来,太医叫到祁陵身前,有人便忙不迭地向祁陵讲述沈庄青是如何尽心照顾他的。

    下人说道“王妃一件事都不肯让别人上手”时,祁陵非常懂行地说:“我感觉我还好,没哪儿不舒服,太医先去看看王妃吧。”

    为了使这句话听起来更真情实意,祁陵还补了一句,“她要是病了,我才真的好不起来。”

    一大堆人又一窝蜂地拥到旁边屋子里,祁陵这边倒是清静了。

    祁陵靠在床边,满脑子都是沈庄青面无表情的样子。

    这段没什么特色的记忆藏在祁陵脑子里,时不时就蹦出来。每次,祁陵都会看见那张冷静得几乎面无表情的脸,然后他就会没由来地生气。

    有次他在一个侍妾那儿用午膳,突然就想起了这件事,他突兀地问那个侍妾:“我是我死了,你会露出什么样的表情?”

    那侍妾吓得脸都白了,当场就把碗砸了,哆哆嗦嗦地说自己是被逼的,让祁陵给她留一条生路。

    祁陵愣了愣,低头看向自己吃了一半的饭菜,赶紧叫人来查这个院子,然后才后知后觉地吐了两口血。

    昏过去前,他还在想,就是要像这个侍妾这样惊恐得不成样子才算个人嘛。

    像沈庄青那样,未免太过平静。

    好在那天他想着事,吃得不多,命又捡回来了。

    回忆到这里,祁陵有些说不出话。

    他看了看诚心礼佛的沈庄青,觉得沈庄青的表情真是太陌生了。

    他曾无数次期盼沈庄青流泪,期盼沈庄青有点不一样的表情,但一晃二十多年,他真的一次都没看见过。

    当然,其实只是他没看见而已。

    沈庄青并不是真的没为谁伤心过。

    作者有话要说:祁陵洗不白,反正和大黑不一样又不下锅,所以不用洗他。

    ~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同样,坏人变坏通常都是有点原因的。

    但是,可怜不是伤害他人的借口。

    人活在世,应该没谁是一辈子一帆风顺的,谁都有点难过的时候,差别就是承受能力的不同以及困境难度的不同。

    但不管日子曾多么艰难、承受能力多么不好,它都不可以成为伤害无辜之人的借口。

    做了,就是坏,坏就是坏。

    做了错事,就该得到惩罚。

    现实生活中这或许不一定,正义可能迟到甚至不来,但至少在我的世界里,惩罚一定会在最合适的时候降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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