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年”
谭江月伸手去推他肩,穆渊还是不理她, 只那耳尖透着点红, 看来羞耻心很强,说了句像鹅叫就不高兴了。
“年年别气姐姐了。”谭江月笑着凑到他眼前, 穆渊转头朝着另一边,她又笑着凑到那一边,很有些锲而不舍的精神, “鹅叫有什么,姐姐还会狗叫, 汪汪汪, 猫叫,喵喵喵,牛叫,哞哞哞”
谭江月给他学了好多种动物,最后说, “年年还是不理姐姐, 是想听猪叫吗”
穆渊终于转过脸来,神情还带着羞恼, 可眼底全是放松的笑意。
“姐姐,你应我一件事, 我就理你。”
谭江月歪了歪头,“年年这不是已经理我了吗”见穆渊又扭过头去, 谭江月好笑地揉揉他蓬松的墨发, “好了好了, 你说,我答应你。”
穆渊看着她,说,“姐姐不许再对别的男子那样笑了。”
“那样,是哪样”
“就是”穆渊回想着谭江月对穆汶展露笑颜的那一瞬,那种笑,并不是礼节性的微笑,而是像昙花绽放一般,从无到有的灿烂笑容。
谭江月经常在穆渊面前这样笑,却很少对别人这样笑过。大多数时候,她都挂着礼节性的微笑,生生与人拉出了不远不近的距离。
穆渊回过神,说,“就是发自内心的笑。”
“年年小时候没这么霸道啊。”谭江月笑着去捏他的脸颊,“那公平一点,年年也答应我一件事。那就是,别再挑食了。”
穆渊眨了眨眼,只听她说,“你今天才吃多少我知道炊饼不好吃,可总比饿肚子好吧你是不是就馋汶公子的大鸡腿”
她一副“我看透你了”的表情,直教穆渊看得发笑,也不知道是谁回了马车就开始絮絮叨叨地说汶公子竟然在大冬天吃野味。
夜半,对门穆汶的房间又飘出一缕缕烤鱼的香气,在这个寒冬腊月的时节还能有鱼吃的,都是大户。
谭江月和穆渊两个笑闹了一阵本就没有多少睡意,如今被烤鱼勾起了馋虫,更是睡不着了。
“年年,你是不是馋汶公子的烤鱼了”
“”穆渊无奈地瞧她一眼,并不拆穿。
“如果年年馋烤鱼了,我就厚着脸皮去问汶公子要一点,大不了,我们给钱找他买一点。”谭江月像个体贴的姐姐一般征询着穆渊的意见,刚说完,她的肚子便很拆台地咕咕叫起来。
“”穆渊假装没听见。
黑暗中,谭江月默默红了脸,而后轻咳两声,“年年,你刚刚听见鸟儿叫没有”
穆渊忍着笑说,“听见了,咕咕的,可能鸟窝就在窗外,那声音很近。”
谭江月舒了一口气,在床上躺了一会儿,试图入睡。
没一会儿,又坐起身,“年年,我给你弄一条烤鱼来。”说着便要下床。
穆渊知道她饿得厉害,并没有拦着她不让去的意思,只是见她穿着雪白的寝衣,伸手拉住她,“姐姐,衣裳穿好再去。”
谭江月点点头,去包袱里翻找衣裳,可这时,他们的房门被人叩响了。
“月儿姑娘,吃不吃烤鱼我给你送来了。”
谭江月一惊,也不管衣裳的事了,从一旁捞了白日里穿的披风将自己一裹,便疾步走到门口,将门打开一条缝,而后露出一颗头来,“多谢汶公子美意,年年确实有些饿了。”
穆汶见她只露一颗头,便猜到她此时的衣着不便待客,于是将烤鱼递给她之后也没想着进去。
“月儿姑娘,吃不够的话唤我一声就好。”
谭江月连连点头。
“对了,月儿姑娘若是对汶满意,愿意随汶去见见小叔,那就最后不过了。”
谭江月微笑道,“多谢汶公子的烤鱼,汶公子回房休息吧。”说完,便将头缩了回去。
待穆汶的脚步声响起,谭江月才用背将门抵上,而后举着烤鱼嗅了一口,“年年,姐姐帮你试试这烤鱼烫不烫。”
“”穆渊算是看明白了,谭江月这“姐姐包袱”太重了,一时半会儿还丢不掉。
她用嘴从鱼腹上撕下一片没有刺的鱼肉来,只觉得这味道和它的香气一样诱人,那汶公子应当是备了盐巴和香料,烤得很讲究。
“年年来,这鱼不算烫,吃吧。”谭江月说着,将烤鱼递给穆渊。
一边将烤鱼让给他,一边却忍不住舔了舔下唇,意犹未尽的样子。
“姐姐,我不吃,你吃吧。”穆渊见她犹豫,又补充道,“姐姐,你什么时候见我晚饭过后还吃了东西的”
“可现在不一样,我们今天晚饭只吃了一点。”
“姐姐,我过了晚饭的点就没有食欲了。”
谭江月这才点点头,“好吧,那我把这条鱼解决了。”
她吃得很专注,穆渊躺在床上一直看她也没被她发现。明明是这样精致漂亮的姑娘,偏偏吃起东西来模样可爱极了,像小松鼠抱着它的宝贝松果在啃。
解决完了烤鱼,谭江月去净室净了手,又漱过口,而后爬上床榻躺在穆渊身边,悄声问,“年年,你睡了”
穆渊睁开眼,“没有。”
“那我问你,你为什么不喜欢汶公子啊”
穆渊不答反问,“难不成姐姐喜欢那个汶公子”
谭江月猝不及防被这样问,满脸都是错愕,“怎么会,只是觉得他不至于叫人讨厌。”
穆渊翻来覆去寻找穆汶的缺点,确实,穆汶无论如何都不是个令人生厌的世家公子,就算有点毛病,也是世家公子的通病。
“他太自来熟了。”穆渊说,“才认识姐姐,就一口一个月儿妹妹,还没见过我,就叫我年年弟弟。”
“这倒是。”
“姐姐,我不喜欢这样的,所以不想见他。”
谭江月点点头,算是接受了这个回答,“年年,以后要是不喜欢谁,讨厌谁,可不能这样明显了。你的情绪和喜好越明显,他人就越容易拿捏到你的软肋。这样不好,会吃亏。”
她说话时看着房梁,想起的是小时候的自己。她那时候期盼着谭府能找到年年,所以对他们百依百顺,她希望娘亲能过得好,所以变得体贴懂事不哭不闹。
她的软肋那样明显,人人都能拿捏她。
如今她靠着自己找到了年年,也不再顾忌着娘亲的名声,于是很快获得了自由,不被他人掌控。
“若是喜欢谁,也不能表现出来,同样会被人抓住软肋。”说到喜欢,谭江月笑着从后抱住穆渊,“不过日后我们年年要是有了喜欢的姑娘,可要先和姐姐说一声。”
穆渊觉得一股热意往耳朵上窜,与此同时又好奇得很,“姐姐知道喜欢人的感觉”
都说同龄的女孩总是更成熟一些,如今看来好像当真是这样,谭江月不仅比他高一寸,还知道慕少艾了。
“喜欢嘛。”谭江月两辈子都没喜欢过谁,只是看过一些话本子,也知道些真人真事,于是揣摩着那样的心情,说,“大概就是才子见了佳人,从此茶饭不思,夜不能寐”
穆渊闭了闭眼,“所以姐姐你也不知道吧”
“我知道的,你让我再想想”谭江月想了又想,说,“大概就是我推门出去,然后看见月下的庭院中,一个雪衣男子躺在树枝上吹箫,我再一眨眼,却发现他不见了。”
“姐姐,这是你最近看的话本子里的男主角吧”穆渊无奈又好笑,“我不小心翻到了,书名叫”
谭江月羞臊地去捂他的嘴,穆渊愣是呜呜地说,“叫狐仙。”
两人闹腾了半宿,入睡已是后半夜。
翌日,谭江月与穆渊看着对方眼下的青色,不禁噗嗤一笑。待收拾齐整后出门,穆渊又戴上了他的帷帽。
路经大堂,正被侍从伺候着用早膳的穆汶出声唤住谭江月,“月儿妹妹,你可知道谭府的老夫人殁了”
谭江月怎么会不知道,她转过身,睁圆了眼,“什么祖母她不是身子一贯健朗么”
“谭老夫人并非病逝,而是遭逢雪崩。”穆汶摇了摇头,“运气实在不好。”
是啊,无论是谁都会觉得谭老夫人这运气真是背到家了,偏偏遇上了雪崩,偏偏只有她一个遇上这天灾。
大抵觉得在谭江月面前这样说不太好,穆汶连忙找补道,“月儿妹妹节哀。”
谭江月垂眸,身子晃了晃,而后朝穆汶行了一礼,“多谢汶公子告知。”
她踉跄着脚步上了马车。
而穆渊一直不声不响地扶着她,待上了马车才松手,边摘帷帽边说,“姐姐,戏过了。”
谭江月用手帕擦着眼角,颤着声音说,“年年,我真难过。老夫人虽待我不算好,但毕竟没有缺我一口吃的,少我一件穿的。她顶多是三天两头斥责我而已,不过那都是应当的,既然长辈觉得我不对了,那就是我的不是。老夫人其实是个好人,她连罚我也只是罚跪、抄书、打板子,她没有害我性命,也没有毁我容貌,甚至没有庭杖过我一次”
下一瞬,谭江月立马变脸,眉眼弯弯地问,“怎么样,像不像”
却撞进穆渊藏着心疼的眼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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