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阮苏来说, 这是她来到书中遇到的第一场雪。
对于百德福来说, 同样也是第一次在雪天营业。
阮苏吃完早饭收起了玩心,准备去店里看看, 一坐进车里, 便看见隔壁院子里探墙出来的一支梅花。
她想起赵祝升, 下车跑过去, 叩响他卧室的门。
赵祝升早就醒了, 事实上他根本不知道自己昨晚睡了没睡。
这段时间他总是浑浑噩噩半睡半醒的,压根没有睡眠的概念和。
敲门声响起时, 他正坐在窗前看雪,想要起身去开门,才发现穿着单裤的腿已经冻麻了。
阮苏等了一会儿没人回应, 问“阿升, 你还没起床吗”
吱呀一声,门开了,赵祝升站在里面,一身单衣,眼神空洞茫然,身体瘦削苍白。
“什么事”
阮苏皱眉看着他,感觉他与之前意气风发的样子就像两个人,心底说不出的难受。
她清了清嗓子,正色道“你今天有事吗没事的话赶紧换衣服,跟我去店里吧。”
“店里”
“对啊,你可不能光吃饭不干活, 得劳动的。”阮苏煞有介事地说“今天是开张后第一次下雪,我怕出意外,你跟我一起去,有备无患。”
赵祝升看着她明媚的脸,想起昨晚听见的笑声,思绪变得飘忽起来。
“喂,你听清楚我说什么了吗去不去啊”
阮苏在他眼前晃了晃手。
他回过神,嗯了声。
“去。”
“那我在楼下等你,快点。”
阮苏下了楼,坐在沙发上喝热茶,与正在拖地的老妈子闲聊。
老妈子说这小赵先生不太吃东西,也不太睡觉,大部分时间呆在房间,少部分时间游魂一样在屋子里荡来荡去。
阮苏听得忧心忡忡,只想立刻把他掰回原样,再也别这么颓废。
但人不是泥巴捏的,哪儿能说变回来就变回来。
在楼下等了半天,赵祝升下来了。阮苏下巴都差点惊掉,这么久,他就只穿了一件棉袄,换了一双鞋。
“你这样出去是想冻死吗唉,真是没办法,我来给你选衣服吧。”
她放下茶杯,拉着他回到卧室,絮絮叨叨地给他重新挑了一身暖和的衣服,逼他换上。
赵祝升没有积极配合,但是也没激烈反抗他现在就是个没有情绪的木头人。
两人折腾半天,总算出了门。小曼坐在车里等,等他们上车后就把一直捂在怀里的羊肉大包子塞给赵祝升。
“喏,吃吧。太太知道你以前最喜欢吃他家的包子,特地吩咐我们去买的。”
包子还是热乎乎的,烫得手心嫩皮疼。赵祝升拿着它,没吃也没扔,呆呆地看着。
小曼看阮苏,阮苏回她一个眼神,示意给了就好,别吵他。
他终究还是把包子吃了,一路上没说一句话。
阮苏没有逼他,抵达百德福后看了会儿,发现雪天对饭店造成的影响只有一个,却是致命的没有客人。
一群人眼巴巴地盼到中午,只来了两位客人,还都是随便吃点就匆匆走了。
阮苏站在门外呼着白气,过了会儿进来对彭富贵招招手。
“你找个人去通知娄大厨,说今天没生意就别做了。大家都放假我们也放假,让他带点好菜过来,我们一起吃火锅。”
这话一出,全店欢呼,把一个刚准备进店的人都给吓走了。
阮苏无所谓,让人挂上打烊的牌子,与小曼游手好闲地坐在一边,看着厨子伙计们忙碌。
赵祝升蹲在门外剥蒜,她喊道“阿升,拿来我们一起剥。”
他跟没听见似的,继续埋头剥。
阮苏要起身过去,小曼按住她的手,摇了摇头,低声道
“别去了,他根本就不想说话。刚才伙计跟他聊天也是,话都不接一个人躲去一边,我怀疑他这辈子都好不起来。”
阮苏坐回原位,“这可未必,以后的事谁说得准。俗话说经风雨才见彩虹,搞不好他经过这一回,就变得成熟稳重了。”
小曼不认可她的话。
“人的承受能力就像一根竹子,你在它刚抽芽的时候就每天把它压弯一点,它受得住。可要是等它长大了,一鼓作气要把它压成个圆的,那就算是竹子也会被压断啊。赵祝升从小蜜缸里泡大,谁不哄着他头一次遭受磨难就是这种重创,怎么扛得过来”
阮苏没说话,跟大家一起热热闹闹地吃完了火锅,单独把赵祝升叫到楼上,给他倒了一杯茶。
“我记得你不能吃辣,刚才都没怎么动筷子,要不要再做点东西给你吃”
赵祝升麻木地摇头,“我不饿。”
“你心里在恨我”
他有了反应,眼睛睁大了些,“我怎么会恨你”
“我坐在这里你不看,我跟你说话你不回,我给你夹菜你不吃。”阮苏叹气,“只有仇人才会对一个人这样吧。”
赵祝升窘迫地抓着桌角。
“我没有讨厌你,只是我还没有心情”
阮苏认真地看着他,“你要等到什么时候才有心情告诉我一个时间,我愿意等。”
他低着头说不出,手指甲扣着桌面,显然很紧张。
过了一会儿,他抬起头,“不必了,我会努力让自己振作一点。”
“这才乖。”
阮苏笑了笑,眼角余光瞥见他袖口短了一小截,提议“我们去趟服装店吧,你最近长高了,衣服都小了,给你买几套合身的。”
赵祝升看了一眼,还真是,心底突然很难过。
妈妈以前总担心他长不高,用尽了办法。谁能想到她走了才一个月,自己就往上窜了两寸
赵祝升没接受她的好意,下楼去了。
下午三人回公馆,阮苏与小曼进了段家的门,赵祝升独自走进那清冷的洋楼。
洋楼里本来还有个老妈子,可老妈子近来在跟段公馆的张妈学习做棉鞋,知道他对吃饭不感兴趣,随便煮了碗面条就跑到隔壁去。
偌大的洋楼剩下他一个人,他坐在空荡荡的客厅里,没生暖炉,望着吊灯发呆,耳中偶尔能听到隔壁传来的欢笑。
“阿升。”
忽然有人叫他,他以为是自己的幻觉。抬眼望去,看见阮苏站在门边笑吟吟地看着他,怀中抱着条胖乎乎的杂毛小狗。
他惊讶地站起身。
“你来做什么”
阮苏轻轻揪狗耳朵,“这个小东西天天嘴痒,刚才咬坏了我的皮鞋。我怕自己控制不住捏死它,小曼就说,让我抱来给你养两天,反正你闲着。”
“给我养”
他低下头,对上小狗黑葡萄似的大眼睛。后者欢快地叫了声,冲他摇尾巴。
阮苏直接递过去,他起初不敢接,犹豫不决地看着。最后是小狗主动舔了一下他的手,他浑身震了一下,下定决心抿着嘴唇抱在怀里。
“现在我把它交给你啦,你要是敢让它饿着冻着,我可是要找你麻烦的。”
阮苏故意威胁他。
他看看小狗,又看看她,感觉自己像是落进了一个圈套。
只是这圈套里有的不是毒针与利刺,而是温暖和笑容。
阮苏走了,他与小狗大眼瞪小眼,纹丝不动地站了好一会儿。
赵祝升放下狗,想起楼上。对方突然追上来咬住他的裤腿,不让他走。
他叹了口气,蹲下来再次抱起它,喃喃自语地说
“我就陪你玩一会儿吧。”
阮苏观察了好几天,肉眼可见地看见他情况好转,按时吃饭按时睡觉,天冷知道加衣服,总算有了人样子。
她无比庆幸自己做出的决定,但是没有因此松懈,总是时不时给赵祝升一点事做,好让他融入正常生活里。
这天上午,大雪停了。巡逻队与商家们拿出铲雪工具,用半个上午的时间清理出街道来。
百姓们在家里憋了几天,纷纷上街采购,城中变得热闹了许多。
百德福迎来近日开门后的第一笔生意,是几个打扮摩登的小青年,大冷天坚持穿西服,搂着花枝招展的年轻姑娘。
他们出手阔绰,点菜几乎不看价格,点完后翘起二郎腿抽烟,弄得大堂云缭雾绕。
阮苏在柜台后看账本,鼻子闻到烟味儿,皱了皱眉,走上前去说
“抱歉,大堂不可以抽烟。”
一位青年懒洋洋掀起眼皮,轻蔑地看了她一眼。
“你算老几”
她淡然道“我是这家店的老板。”
“切,狗屁老板。长得这么风骚,躺着赚钱的吧”
那人用夹着烟的手伸向她,似乎想摸她的脸。
阮苏后退一步,准备叫伙计把他们赶出去,谁知还未开口,已经有人拿着把菜刀走出来,往桌上一拍。
“滚”
那些人被刀光吓得瑟缩了一下,等看清来人的脸后,忽然哈哈大笑。
“哟,我当是哪里来的英雄,居然是赵公子赵公子,你如今不当公子哥儿,改行当饭店小伙计啦,啊哈哈”
赵祝升刚才在厨房削萝卜,听见有人闹事才冲出来的,没想到会是自己曾经认识的人,并且有点恩怨。
他以前心高气傲,最不喜欢与这群只会游手好闲的人来往,还在争抢同一个电影包厢时,公然骂过他们是败家子。
那时这些人忌惮赵家的地位,不敢惹他,如今他失了势,自然不会放过这个嘲笑的好机会。
他站在原地没有动,几人轮番轰炸。
“赵祝升,当初你说我们是败家子,可我们家现在还好好的呢,你看看究竟谁败家”
“我听说你之前穷得连亲妈的棺材都买不起,啧啧,真可怜”
“赵公子,当初我妹妹追求你,你非嫌她皮肤黑牙齿黄,现在好了,你这辈子也娶不上她这种好家庭的妻子了不对不对,我看你压根就没有娶妻生子的机会,谁愿意嫁给一个穷光蛋啊还是克死全家的,多晦气。”
阮苏看着赵祝升,他的脖子上暴起了青筋,脸却是纸一样的白,眼神又开始变得恍惚麻木了。
那些人还在变着花样笑话他,她翻了个白眼,拍了拍桌子,指着门外道
“滚出去。”
他们正耀武扬威着,陡然被阮苏这样一骂,挂不住脸,气得脸红脖子粗,反问道
“凭什么你们开门不就是做生意的吗老子有钱”
阮苏冷笑,“是么那你把钱包掏出来看看,里面的钱够不够买我这儿一张桌子。”
当初装修这家店时,她为了尽快花掉那二十万,可是下了血本的,从里到外无一不是奢华昂贵之物,连装菜的盘子都挑了最好的,一套好几百大洋。
她平时富贵人也见得多,练出一些眼力,面前这些个男男女女,也就是殷实之家罢了,不可能给他们太多钱。
她猜得没错,说完那番话后几人面面相觑,表情都有些难堪。
最后还是一个女生出马。
“我们是来吃饭的,又不是来买桌子的。现在菜还没上呢就要赶人,信不信我们去报警让你关店”
阮苏道“不信,去啊。”
她如此爽快地回答,反倒让女生下不来台自己只是想吓她一吓,并不知道这种事情警察会不会管。若是跑去找了却不管,那岂不是丢人丢大了
阮苏看着他们,表情忽然变了,变得阴沉冷酷,语气也跟着沉重许多。
“你们要是不去,我可就要去了。赵家的异变来得突然,我总怀疑里面有人在搞鬼,可惜找不到证据。既然你们看见阿升他家破人亡这么开心,估计有作案动机,让警察把你们抓去审问审问,还他家一个公道彭富贵,来啊,把门给我栓上,不许他们跑了我这就去警局”
几人只会吃喝玩乐,何曾见过这阵仗,吓得连桌上的烟盒都忘了拿,一窝蜂地冲出了大门,生怕晚一步就被关在里面。
看着他们狼狈逃窜的背影,阮苏哼了一声,转头看赵祝升。
她以为他会因今天的打击萎靡不振,就像之前一样,又得她花好一番功夫来哄他。
没想到对方神色如常,收起菜刀,还出人意料地说了句“谢谢你。”
阮苏心中震撼,表面不动声色,淡定地点头。
“去干活吧。”
赵祝升回了厨房,阮苏继续看账本。彭富贵来来回回地走,装作巡视店内卫生,趁没人注意,把那些人留下来的烟飞快地塞进兜里,然后清清嗓子,装作什么都没发生似的去了后院。
阮苏瞥了他一眼,笑着摇摇头,没戳穿。
下午大雪停了,寒城内重要的几条道路也在百姓与巡逻队齐心协力之下,清理出个大概,足够大家正常使用。
阮苏让赵祝升别剥蒜了,交给他一个新任务去河边找经营冰窖生意的李长瑞,预定明年夏天饭店要用的冰。
娄望南对食材的要求不高,唯一一条绝对不能忽略的就是新鲜。这几个月天气凉,不难解决。可等到夏天天热,早上买来的肉下午就臭,必须冰镇不可。
她怀念起现代的冰箱来,暗道要是自己当初念得是工科该多好,民国要电有电要铁有铁,她要是知道原理和构造,估摸着可以造一台出来了,甚至开个冰箱厂大捞特捞。
赵祝升看她眼中全是懊恼,莫名其妙,没有问,戴上帽子手套,绑好裤腿便走了。
任务对他来说驾轻就熟,以前赵家饭店也是要预定冰窖的,有时父亲腾不开手,就会让他去办。
李长瑞早已认识他,也知道他家的变故。幸好是个憨厚的人,没有像其他人一样落井下石,规规矩矩地记下他的要求,收了定金,又领他到冰窖外看了一会儿,说好来年几月几号开始给百德福送冰后,就回去继续挖冰块了。
赵祝升皮肤薄,露在外面的鼻子冻得通红。他搓搓手,将衣领拉高一点,沿原路往回走。
走着走着腿有点酸,他停下来歇一会儿,忽然想起自己以前从未走过这么长的路。
自有记忆起,去哪儿都有车马接送。
不光是走路,这段时间他做过许多以前从来不可能做的事,也学会了许多技能,就像重新活了一次一样,万事从头开始。
若是能重活,倒也很好。他在做生意上有天赋,跟着阮苏干几年,积累了资本就东山再起。
只是父亲的“故人们”,舍得放过他吗
说曹操曹操到,面前出现一双脚。
他抬起头看,是个叼着烟袋锅,嘴里不停噗嗤噗嗤吸烟,身上棉袄脏到油光发亮的瘦男人。
这人赵祝升记得,叫老桶,常来店里收排污费的,他手下管着十几个男人,日夜奔走在各家饭店的后厨,为他们解决潲水厨余。
以前赵家饭店多,给得钱多,赵庭泽又广交朋友,老桶对他非常恭敬。见到赵祝升也总是大公子大公子的叫,比赵家的佣人都殷勤。
如今再次见面,他换了张脸,不但不喊大公子了,还把烟袋锅往腰带上一插,冲他亮出掌心,勾了勾手指。
“还钱。”
“还什么钱”
“排污费啊,你家欠了三个月的,好几十大洋呢,不能让我们白干活。”
赵祝升道“我明明记得爸爸跟你结过账了,就在他被抓前一天。”
老桶嗤笑,“你说记得我就信你字据呢结账的字据总得有一张吧,没有就别废话,给钱”
家里被人搬空了,到处都一团糟,去哪里找字据
赵祝升几个月来好不容易恢复的心情又开始翻涌,恶狠狠地瞪着他。
老桶敲了敲他脑袋。
“小子,你已经不是贵少爷了,还耍什么横我知道你拿得出钱,赶紧拿出来得了,不然这大冷天的闹到警局去,让他们关你几天,你细皮嫩肉的啧啧,怕是难熬。”
赵祝升看着他黄色的老烟牙,心底说不出的厌恶与愤怒,热血涌进脑袋里,积累的委屈爆发出来,只想狠狠打他一顿。
他脑中闪过一个念头,深吸一口气,居然收敛了表情,冷冷道
“我身上没带钱,放在家里了。”
老桶立即说“没关系,我跟你去拿啊。”
他嗯了声,有意无意地看了他一眼,改变方向,朝一条小巷子里走去。
老桶靠口舌白得几十大洋,喜滋滋地跟在他后面,却发现这小子跟上了发条似的,越走越偏,停不下来。
眼见着周围从民居变成田野,半天都看不见一个人,路上雪堆得很厚,踩下去一脚一个坑,掉沟里恐怕爬都爬不出来。
他有点慌了,问“你到底住哪里”
赵祝升的回答很平静。
“城里老碰见人追债,我就躲到外面来了。”
这个理由勉强能让人信服,老桶咽了口唾沫,继续跟在后面走。
又走了大概十几分钟,两人彻底地远离城镇,来到一处荒地。
赵祝升停下,背对着他说
“到了。”
到了
老桶不解地看看周围,没有看见窝棚等能住人的东西,问“你住这儿吗学耗子打地洞啊”
“我说得是”赵祝升转过头,面目狰狞,眼中全是杀意,“你的死期到了”
老桶心里一紧,反应过来自己中了他的计,扭头要跑。
赵祝升猎豹般敏捷地扑过去,压在他身上,从背后抽出一把刀。
自打家人惨死,他不管走到哪儿都要带着刀,晚上也必须枕着它睡才安心。
赵祝升感觉自己成了一头野兽,脑中除了“弄死他”这个念头就没别的了。
他一刀扎得比一刀重,期间似乎有刺到自己的手,痛意没有让他停下,接连扎了几十刀,实在没有力气了才瘫倒在地。
老桶早就没了气息,血肉模糊地躺在前面。
赵祝升回过神,惨叫一声逃跑,跑了几步又停下,鲜血从伤口涌出,顺着指尖滴进雪地里。
他不能就这样回去,他杀了人。
回去被人知道,抓起来坐个几十年的牢,出来后就是废物了。
寒城雪多,得到来年开春才化,期间顶多有几个樵夫会经过这片田野。而老桶孤身一人,跟手下工人关系算不得好,就算失踪也不会有人尽心尽力的找他。
赵祝升鼓起勇气回过头,望着那具尸体做出决定他要掩埋这一切。
他用双手在雪堆里抛出一个坟墓,把老桶埋进去,上面盖雪踏平。
做完这些他手上的伤口已经被冻得不再流血了,戴手套就可以遮掩过去,只是身上老桶的血迹有些吓人。
赵祝升用雪洗干净脸和脖子上的雪,棉袄棉裤帽子都翻了个面穿。
鞋换不了,就弄两滩泥糊上去,从另一条路回了寒城。
他没有马上去百德福,而是偷偷的从后面进入洋房,洗漱换衣服,梳洗好后戴着厚实的手套,光明正大地从大门出去。
老妈子坐在客厅做棉鞋,看见他惊讶地问
“诶,你啥时候回来的”
“你在厨房偷吃大饼的时候。”
他说着摸摸小狗的头,走出洋房,回到百德福。
阮苏见他久久不回来,怕出什么意外,正准备派人去找。
他陡然出现,令她欣喜了几秒,随即困惑地盯着他身上的衣服。
“你出去的时候穿得不是这件棉袄吧”
赵祝升点头,“嗯,路上太滑,掉进臭水沟里,就回家洗了个澡。”
“谁让你不穿我送你的防滑皮靴呢,今天长教训了吧。”
阮苏趁机教育他。
他没有还嘴,乖巧得像个学生。等到她说完后问“我能抱抱你吗”
“什么”
“刚才掉沟里的时候,我特别想抱你一下。”
这是什么鬼想法臭水沟能把人淹死不成
阮苏心中吐槽,看着他真诚的眼睛说不出拒绝的话,干脆闭眼主动抱住他。
他紧紧地搂着她,吁出一口长长的气。
热水和干净衣服都给不了他温暖,只有她能。
只要待在她身边,听她絮叨,他就感觉自己还活着,并且活得像个人。
百德福门口,一辆黑色汽车停在路上,露出半截来。
段福回头问“二爷,进去吗”
段瑞金摇头,面无表情的降下车窗,把一直捂在怀中的糖炒栗子丢进路边垃圾桶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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啦啦啦啦 1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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