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景明早早地醒了。
明明是春季，薄被盖着，微风吹着,正是舒舒服服的时候，可他身体僵冷，四肢冰凉。
这床哪里是张檀木床，倒像是卧着一块寒冰似的。
然而,即使是睡在冰块床上,昨晚也一夜好梦。
也就是说，真的是他体质作祟,害得谢半珩接连两晚都在做那样的梦。
而昨晚，由于他们分开距离过远，精神力找不到合适的对象,就只能偃旗息鼓。
景明长叹一口气，起身。
在没找到如何制约收束魅魔的精神力之前，不能再接近谢半珩了。
可他的病呢
一旦离开，谢半珩的病一定会复发的。
景明轻轻的眨了眨眼，起身下床。
“叩叩叩”
景明一愣,他顺着昨日谢半珩的行动轨迹去开门。
老旧的大门咯吱咯吱的打开。
“您是”
不出声,景明也不知道这个人是谁。
对方尴尬的请了清嗓子,闷声说，“谢半珩的爷爷”。
谢爷爷
奇怪,一大早的，谢爷爷找他做什么
“您请坐”。
景明侧身将谢老爷子迎进来，直到两人在椅子上坐下，谢老爷子都一言不发。
他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做长辈的，为了孙子,跑来求小辈这样的事情，真真是难以启齿。
景明颇为善解人意，“谢爷爷，是有什么事吗”
“我昨日跟小珩谈了谈话”，谢老爷子的目光来来回回的在景明面部盘旋，恨不得拿着放大镜去看他的脸色。
景明没什么脸色。
他平静地说“然后呢”
“昨天言谈之间提到了小珩的过去”。
大概是打开了话头，老爷子说话也顺畅了许多。
“你想不想知道小珩的过往”
景明微微蹙眉，“是谢半珩让您来告诉我的，还是您自己想告诉我”
“我自己”，谢老爷子冷肃的脸上浮现出一丝涩意。
昨日谈话失败，那就只能从景明这里下手了。
“对不起，谢爷爷”，景明摇摇头，“我不能听”。
谢老爷子哑然失笑，“你就一点也不感兴趣吗”
“我来这里，的确是有一部分原因是为了探寻谢半珩病的根源，但我之前答应过他，不主动去追寻”。
景明认真说“所以我在等他告诉我”。
“如果今日我听了您的话，来日谢半珩知道了，既难过于好朋友的背叛，也难过于爷爷的背叛”。
谢老爷子怔住。
他突然明白为什么小珩这么喜欢景明了。
谢半珩见过很多乌烟瘴气的事情，有一天遇到了景明这块琉璃。
通透干净。
自然要看的跟眼珠子似的。
老爷子笑起来，“是我着相了”。
他原想着将小珩的过去告诉景明，由他自己决定要不要跟小珩交朋友，甚至人。
假如小珩有幸，景明真的愿意和他做恋人，或许可以矫正他畸形的爱情观。
这也是老爷子没办法的办法。
可如今景明这么说谢老爷子反倒对于谢半珩的未来有了些许希望。
像景明这么温柔的人，是不会去伤害谢半珩的。
“小珩秉性冷漠，又偏执孤戾，脾气也不是很好，但他待自己看重的人却千好万好”。
谢老爷子深呼吸一口气。
“今天我来，只是希望如果有一日，你们决裂了，还请想一想今时今日的情谊，也请你念在小珩待你情真意切的份上，不要伤他太深”。
他实在没什么别的办法了。
谢半珩有疾病，爱情观也畸形，景明虽然温柔通透，但谁能保证他知道了谢半珩的过去，知道了谢半珩心里的念头，还能待他那么好呢
他预测不到未来，就只能请求景明对谢半珩稍稍留些情面。
老爷子满腔拳拳爱子之心，溢于言表。
“好”，景明点点头，他郑重允诺，“我不敢说未来不伤害他，但至少必会将伤害减少到最小”。
谢老爷子便笑呵呵地站起来，“天色尚早，我听小珩说，你今天不用去上学，不如再睡会儿，老宅挺大的，我让老沈带着你参观参观”。
景明笑着摇摇头，“他去上学，我没陪他一起离开，他会着急的”。
谢老爷子也失笑。
他也晓得自己孙子是个什么样的脾气。
三人用了早饭，谢半珩和景明出了宅子，一个上学，一个回家。
景明到了家，不疾不徐地坐在床上，开始冥想。
他对魅魔这种生物一知半解，连他们的成长过程都稀里糊涂，对精神力的运用、收束也毫无头绪。
但精神力作为自己身体的一部分，一定有办法控制它。
景明思来想去，要控制，总得先让自己看到这东西。
他躺在床上，放松心情，竭力让自己陷入半昏半睡的状态。
今日天气很好，清风习习，有阳光透过窗洒在他身上，耳边的鸟雀啼声清若黄鹂景明的意识保持在半梦半醒之间。
他好像被剥夺了对于时间的感知，只是竭力让意识下沉。像一片羽毛，晃晃悠悠，轻盈地飘下去
或许是出自于身体的本能，羽毛不停地往下落，好像掉在了一片透明的大海，宛如水滴，融入其中，消失不见。
“啊你赔我”
景明猛地从意识海里惊醒。
紧接着窗户外传来小孩惊天动地的哭喊声。
“呜呜你赔我小皮球”
景明无奈，先关上窗，阻隔了窗外一阵阵的哭喊吵闹声。
他又返回床上，试图再次进入那片透明的水域。
不行，还是不行。
景明陆陆续续尝试了四次，没有一次是成功的。
算了，心不静，进不去也正常。
不过好歹今日也算是有收获，如果没猜错的话，那片透明水域应当就是精神海的具现。
铺天盖地，一望无际。
只可惜景明就算看到了，暂时也没摸索出如何阻止精神力的自主逸散。
他微微蹙眉，今晚不能再和谢半珩睡隔壁了。
景明即刻起身，收拾东西，赶往实验室。
“景明，这都快下午两点了”，陈康摸不着头脑。
下午两点来什么实验室熬夜赶工吗
“嗯”，景明点点头，“你们最近有什么想做的项目吗”
卧槽你要说这个，那我可就来劲儿了
办公室里在的学长学姐有意无意的都拿眼神去瞄景明。
“咳咳”，阮安安请了清嗓子，“景明，你有什么好的idea吗”
“我刷题也只需要刷个三四天，剩下还有十几天的功夫，总得再开一个短暂些的项目”。
躲谢半珩十几天，应该够他掌握精神力了。
“邵老师现在还在做光源吗”
景明想不好自己要做什么，倒不如去帮帮邵老师。
“嘘”，陈康小声提醒，“你最近别跟邵老师提这个，老师心情不好”。
景明茫然，“为什么”
“哎呀”，阮安安凑到景明边上，“你们辛辛苦苦搞出了28n的深紫外光刻机，邵老师还没高兴两天呢”
“结果昨天晚上邵老师看文献的时候，发现国外已经开始宣布推进极紫外光刻机了”。
邵萍心情能好吗
以为自己一步步接近了目标，总有一天能赶超国外的。结果国外已经开始试图用极紫外做光源，去突破14n了。
“果然是极紫外”，景明喃喃道。
预测成真，景明一点也没有感到高兴。
当年在科技大赛上，他告诉牛文德，国产光刻机的希望一定是在极紫外领域。
一语成谶。
如今国外的科研工作者们也意识到了。
“邵老师有没有想过放弃深紫外的研究，直接转向研究极紫外”
景明你胆也太肥了吧
陈康心里哀嚎，“怎么放弃啊申报上去的研究项目，全是针对深紫外的。所有的技术积累，也都是深紫外的”。
“不仅如此，极紫外的研究领域一片空白。你别看现在国外刚宣布要研究极紫外，说不定人家已经研究了一大半了”
“我们现在转向极紫外，还是跟在别人屁股后面吃灰”
陈康这一连串的吐槽火速引起了周围人的共鸣。
“唉，科技的积累是要慢慢来的，我们现在只能从深紫外继续，一步一步推进到极紫外”。
“别说了，我脑壳疼。这么搞下去，等我们做出了极紫外，人家保不准又去研究别的东西了永远都跟在别人屁股后面吃灰”
“那你能怎么办吃灰都没办法落后就要挨打，要想不挨打就只能奋起努力”
“没错没错，咱们总有一天能超过国外”
办公室里众人自己给自己灌了一大碗鸡汤，感觉心情舒畅了一些。
说来说去他们都觉得只能继续搞深紫外。
景明无奈，“既然已经确定深紫外不行了，又何必还要多费力气呢哪怕极紫外领域一片空白，也只能去做”
在众人的瞠目结舌中，景明很冷静。
“我一会儿去找邵老师谈谈”。
景明起身，去实验室里找邵萍。
“你、你想研究极紫外”
邵萍原本泱泱不乐的脸上满是惊愕，她万万没想到，景明居然会跑来跟她说这个
“对，深紫外的希望已经不大了，放弃，改为研究极紫外吧”。
邵萍苦笑，“你说的倒是轻松。极紫外是在深紫外的基础上，我们连深紫外都没攻破呢，别说极紫外了”
“老师，到了极紫外这一步，就不是一个实验室的事情了，恐怕要向科技中心申请，看看能不能成立专项计划和一些材料所、光电所联合起来突破”。
景明认真道，“光刻机涉及到的领域太多了，光学、高能物理、材料、机械仅仅只依靠我们是不可能完全突破的”。
“从我当时做物镜系统开始，就有这个想法了”。
只是当时他人微言轻，没人肯信。如今有了28n的光刻机打底，再提这个计划，可信度就高多了。
邵萍有些意动，“你是想联系在搞光刻机的这些人，成立专项计划，集中力量办大事”
“是”，景明点点头，“国外的光刻机并不是举一国之力生产的，而是集合了各大强国的力量。镜头，光刻胶、光源、阀件这些东西都不是一个国家生产的”。
“但我们国家不一样，我们拥着世界上所有的产业链门类，完全有希望制造出属于我们的光刻机”。
景明的语调很平静，但过于平静的语调里，充满着惊心动魄的力量和抗争到底的决心
“让我们的光刻机制造技术居于世界前列，意味着我国在半导体行业的重新崛起”。
“从此以后，芯片不再被国外掣制。我们会彻底夺回被国外垄断压迫多年的半导体市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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