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早起到医院, 冷晋进屋瞧见何羽白蜷在他办公室里的沙发上睡得正香。虽然不舍得把人叫醒,但早晨还得巡房, 于是他蹲下身用咖啡的香气把何羽白勾醒。
“几点睡的”将特意带上楼的咖啡递到对方手里,他抽手胡撸了一把那睡到炸起的卷毛。
“四点哈多”何羽白打了个哈欠, 半闭着眼歪靠到冷晋身上醒神, “你刚走我就主导了一次心梗抢救。”
抹去他眼角的湿意, 冷晋故作惊讶状“嚯, 这么能干, 看来我这主任的位置可以让贤了。”
何羽白皱着眉头笑笑,抬手敲了下肩膀靠着的腿“我跟你说啊是从二区周阳手里抢的患者, 你等着吧开会的时候,徐主任又得找你茬。”
冷晋不屑地嗤了一声“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他找茬我就撅他, 监控视频那账还没跟他算呢。”
“这事儿别提了吧。”何羽白骤然清醒过来, 喝了口咖啡压下嘴巴里干涩,仰脸看着冷晋, “虽然徐主任这样做有失同袍之义, 但总归是咱俩违反院内规定在先。”
冷晋低头看着他, 挑眉问“你是不是听说什么了之前跟你说怀疑是老徐使的绊子,你还劝我别把人往坏处想。”
“别问, 为大家好。”何羽白抿住嘴唇。
冷晋往他旁边一坐, 伸胳膊将人搂进怀里, 油滑道“得, 不问就不问, 听媳妇的没亏吃唔”
虽然多少习惯了天天被对方嘴巴上占便宜,但何羽白还是给了冷晋肋侧一记肘击以示自己的不满。
“喂,你生理期啊大清早的火气这么大。”冷晋弓身压住腰侧,嘶嘶抽气。
“今天几号”何羽白突然问。
“3号。”
何羽白转过身,背冲冷晋说“你帮看我下,腰上起红痣了没。”
“你红痣起后腰啊头回听说。”冷晋勾开对方的上衣下摆,看到个半个小指指甲盖大的红痣呦呵,还真是生理期诶。
“起了。”他强压下勾开人家裤子边的冲动,老老实实抽手将衣服下摆抚平。
何羽白转过头“以前还以为跟我爸一样,不起呢,后来有一次和衍宇一起洗澡,是他发现的。”
冷晋抽抽嘴角“你们俩多大了还一起洗澡”
喝了口咖啡,何羽白仰脸想想说“我去上大学之前的事了,打那之后,再没人帮我搓过背,还好我骨头软,自己能够到。”
骨头软冷晋的脑子里一溜烟解锁了n种高难度姿势。他凑到何羽白的耳边,小声说“以后我给你搓背。”
何羽白又赏了他一记肘击。冷晋夸张地歪倒在沙发上,抱着对方的腰抱怨他“谋杀亲夫”。何羽白费了半天劲才把八爪鱼触手似的胳膊从腰上扒开,气鼓鼓地去巡房。
3号,记下了,不过这个月怕是浪费了。冷晋躺在那惋惜地咂嘴。按起红痣的日子算,前后加起来有十天可以不用套,多爽。
除了何羽白的安全期,3号也是全院各病区上月工作汇报的日子,冷晋到快吃中午饭才想起这事儿。下午两点半开会,他做报告用的t还一片空白。以往都是阮思平帮他做,可阮思平这会儿还烧三十八度多呢,也不好把人家从病床上拎起来帮他赶报告。
叫冷晋去吃中饭,何羽白见他对着电脑屏幕抓头,于是问他为何烦心。听完对方的苦恼,他坐到阮思平的工位上,打开电脑把已整理好的上月病区工作记录发至冷晋的邮箱。
阮思平只做了exce表,还没来得及整理成t便倒下了,他昨儿下午干活的时候何羽白就在他边上。再加上安兴发的那份,冷晋花了将近两个小时复制粘贴,终于在会议开始前的五分钟把报告赶了出来。
等各病区主任做完报告,季贤礼站起身,先就各病区的工作进行了一番总结,然后告知在座的诸位,有一项董事会决议要公布。
听到这个,徐建兴的脸上扬起一丝得意的笑容。等了那么久,今天终于要宣布他当副院长的消息了。冷晋坐他对面,瞧着那张小人得志的脸,偏头冲三区裘主任翻了个意有所指的白眼。
裘主任事不关己地耸了下肩膀。
“众所周知,自从一区裴主任因伤退休之后,他所兼任的常务副院长一职空缺已久,经过董事会及各高层主管的多次讨论,决定由”
季贤礼的这个长音拉得徐建兴脖子都直了。
“神外的罗主任暂代常务副院长一职。”
会议室内的掌声轰然响起,罗主任一脸蒙逼地看着季贤礼,半天没醒过味儿来不是一直都传是老徐做副院长么怎么成他妈我了
要不是当着一屋子的人,冷晋得笑出声来。倒不是因为徐建兴没当上副院长,而是对方那副表情,他活了快四十年还没见过谁的面部肌肉能抽出心动过速的频率。
散了会,冷晋破天荒跑没经召唤主动跑去季贤礼的办公室。他拍着顶头上司的办公桌,笑了足有五分钟。
季贤礼嫌弃地看着他“又不是你当副院长,你高兴个什么劲儿”
“不是,老季,这什么情况”冷晋笑得肝儿疼,“你没看刚徐建兴那脸呢,都抽出舞曲的节奏了我操哎呦”
“一大早郑董就召集董事会成员,外加我跟其他副院长开了个紧急会议,要求重新推举常务副院长的人选。”季贤礼慢悠悠地喝了口茶,“一有人提老徐他就瞪人家,后来干脆用不计名投票的方式,统计结果,罗主任票数最高。哦对,你还有一票呢。”
冷晋边笑边问“不是你投的吧”
“我可没那么待见你。”季贤礼也勾勾嘴角,“我看那字迹,像是董事长自己投的。冷晋,他可是对你寄予厚望啊,别让他失望。”
闻言,冷晋敛起笑意,屈起置于桌面的手,摇头轻叹“老季,你了解我,干活我行,带一个病区,我也行,可做高管嗨,我脾气忒倔容易得罪人,还净看谁都他妈不顺眼”
将杯子往桌上一顿,季贤礼训他“脾气倔不能改你真以为郑董把何羽白放你手底下,是为了让他往病区主任的方向历练这医院是他开的,将来也要由他儿子继承。到时候何羽白做董事长,你就不想帮衬他一把还天天跟手术室里窝着”
“何老师不也天天窝手术室里”冷晋略不服气。
“你别跟何权比,他被郑志卿宠了大半辈子,除了治病救人的事儿其他一点心不用操。”季贤礼掰着手指头给他数,“你以为当董事长轻松啊人事任免、资金流转、运营管理,每天一睁眼,有多少决策要做冷晋,你不站在高位上,很多事情看不全面,等何羽白遇到难题找你商量,你要怎么给他建议解决问题的办法”
冷晋抱臂于胸,向后靠到椅背上,仰脸冲天花板呼出口长气“说实话,老季,我还真没考虑过这个问题我一直以为,小白不用继承家业。”
“你回去好好考虑考虑,既然有胆子端走董事长家的玫瑰,就得有本事把人家宠得娇嫩欲滴。”季贤礼挥挥手,“滚吧,老徐肯定得来,给我喘口气的功夫。”
“得,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谢了。”
冷晋起身离开,一拽开门,看到徐建兴正背着手在走廊上转悠。俩人四目相对,冷晋想起会议室里对方那动感十足的表情,一个没憋住,笑出猪叫。
徐建兴黑了整张脸。要是杀人不犯法,他现在就得掐死冷晋。
还在电梯里,冷晋的腕表呼入急诊电话。他坐到一楼直奔急诊,到那一看,情况确实很危急
两位建筑工人因吊车操作失误,被成吨重的螺纹钢拍在了下面。其中一个死在了救护车上,另一个还有心跳,左肺被一根钢管贯穿导致气胸,全身多处骨折,腹腔出血,命在旦夕。
裘主任也来了,一看这阵势,皱起眉头。别的不说,就插在肺上那根钢筋,不拔是死,拔了也未必能活。不一会季贤礼和徐建兴也来了,加上急诊的刘主任,五个人以最快的速度制定出手术方案冷晋和裘主任先开胸清创,然后进行破损脏器修补,等患者情况稳定下来,再由徐建兴和刘主任处理骨折。
徐建兴本来还一脸的不高兴,但碰上这样的伤患,他也只能先把自己的不满置之脑后。
开胸后发现伤者膈肌破裂,脏器部分疝入胸腔。手术难度陡然增加,冷晋手底下一边飞快地缝扎大血管,一边和裘主任讨论到底要不要摘除部分肺叶。他考虑的是如果进行肺叶修补,耗时过久,对后续的脏器和骨折修复可能造成不良影响。裘主任则认为,伤者是重体力劳动者,如果摘除肺叶将导致他丧失劳动能力。
“肺叶一摘,走路都喘,什么活也别干了。”裘主任说。
“先考虑他能不能活命吧,裘主任。”冷晋有自己的坚持,“这是工伤事故,他肯定能得到赔偿。再说断了这么多骨头,就是不切肺叶,他以后也干不了活了。”
裘主任边干活边考虑,最终同意了冷晋的建议。
手术室的人正忙着,挂在墙上的电话响起。有位护士腾下手过去接起电话,听了几句回头跟冷晋说“冷主任,icu那边说,您父亲的血氧饱和度和血压一直在降。”
冷晋手下一抖,电刀“呲”地划破块肺组织。裘主任立刻攥住他的胳膊,问“冷主任,你还好么”
“我没事。”冷晋抽了下鼻息,继续手上的活计。
按icu那边的情况,说明冷宏武快不行了。这个时候他该握着对方的手,送父亲走完最后一程。
可他没办法离手,全院就只有他和裘主任是胸外出身。老徐干胸外的活儿是个半吊子,季贤礼倒是能动胸外的手术,可快七十岁的人了,不拿电刀手都抖。
裘主任看他的护目镜上凝起一圈雾气,皱眉说“不行你去看一眼老爷子吧,我先顶着。”
“报了四次病危,都挺过来了,这次可能还是吓唬人玩。”冷晋说话的时候,带着点鼻音。他偏头让护士给擦了下汗,交待对方“帮打个电话找下一区的何羽白何大夫,让他替我去icu看一眼。”
护士为难地点点头,转身去打电话。所有人都知道冷晋在硬扛,可手底下奔生,那边是赴死,孰轻孰重,立现。
在护士站接完手术室打来的电话,何羽白急忙赶去icu。冷宏文也在,他看到何羽白进来,皱起眉头质问道“冷晋呢他爸要死了,他在哪”
何羽白深吸一口气,说“冷主任在手术室里。”
“不孝子”冷宏文咬牙咒骂。
脸色微微涨红,何羽白拼尽自己的修养才没在icu里大声喊出来“请您不要指责一位尽忠职守的医生,在抢救生命的时候,医生首先是医生,然后才是子女、父母。”
冷宏文微微一怔,虽恼火被顶撞,却也意识到自己对冷晋过于苛刻了。
何羽白站到床边,握住冷宏武那皮包骨的手指,弯起眼睛努力挤出一丝笑意“伯父,您坚持一下,冷晋他马上就过来了,我会在这陪着您您听到的话,就握一握我的手吧”
仅存一丝游息的胸腔缓缓起伏了一下,干瘦的指尖轻轻勾了勾。冷宏文见状,叹息着握住兄长的另一只手,无言地注视着那即将逝去的生命。
老哥,你儿子找了个好媳妇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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