紧贴着男人有力的臂膀和灼热的怀抱, 绝望到几近窒息的祁砚突然触到了一丝温暖。
从混沌和迷离的幻境当中清醒过来,祁砚费力地睁开眼。在逐渐清晰的视野当中, 他发现自己跪坐在坚实可爱的大地上,有人紧紧地搂住自己,在自己耳边不断地低语着。
“我要回来从那里出来”
感官越来越清晰了,眼前挂满红月的诡异景象终于彻底从视线内消失, 取而代之的是熟悉的环境他正呆在食肆的休息屋中。
祁砚绵软无力地坐在地上, 他发觉自己背上剧痛无比,方才扶住自己的男人正拿着一根棍棒不断地敲击着自己的后背, 力图将某种邪物从自己的体内驱散。
发现少年的眼神逐渐清晰,司冬墨暂时离开了他,让他独自靠在墙边休息。
迷蒙间, 祁砚看到一个熟悉的高大身影在自己眼前来来回回地晃动。视野逐渐清明, 祁砚瞪大眼睛, 看着司冬墨正在房间里扑来扑去地奔跑他在干什么
等意识恢复了一些, 身上的阴寒也褪去了一些之后,祁砚才看清, 司冬墨手里提着一根擀面杖,在屋里狂乱地挥舞着。一边挥舞, 他一边怒气冲天地斥骂道“该死的邪物, 快滚,快滚开不准靠近祁砚”
他在屋子里疯狂地挥舞着擀面杖, 驱赶着他并看不见的东西, 高大的身体在桌椅间跌跌撞撞的, 样子看起来有些滑稽。祁砚笑了一笑,但嘴角勾着,眼里却渐渐有了水雾。
“冬墨”
“祁砚,你别怕”男人声音低沉,铿锵有力,“有我在,那个坏东西别想伤着你”
他站在屋子的中央,冲四周吼道“该死的,有本事出来单挑偷偷摸摸地使阴招算什么本事快给我滚出来”
叫喊了一阵之后,祁砚忽然觉得身上一轻,那种快要将他压到窒息的负重感快速地消失了。阴冷的暗潮逐渐褪去,就连被扼紧的呼吸也放松了开来,祁砚忍不住放开肺腑,畅快地深呼吸了几口。
直觉告诉他,危险已经远离,他向着男人招招手“冬墨,不用喊了,它好像已经走了。”
他反复说了几次,司冬墨才从狂舞的动作中停了下来。男人剧烈地喘着粗气,站在祁砚的前方,转过脸来。他的脸颊上布满了汗水,焦急之色还未褪去。祁砚定定地看着他,那样焦虑而慌乱的男人他还是第一次见到。
“冬墨”
下意识地喃喃了一声他的名字,但男人脱口应道“我在”
他走上前,把祁砚小心翼翼地扶了起来。感受到少年的身体冰凉而疲软,他干脆俯下身,把祁砚打横抱起,轻轻地放在休息屋内的床上。
司冬墨看着仰躺的祁砚,定定地看了好一会儿,最后只喃喃说道“你脸色很差。”
祁砚艰难地点了点头。方才那一番惊吓和挣扎令他的后脖颈都僵硬了起来,他小心地活动着冷硬的四肢,眼神止不住地在房间内乱瞟。
司冬墨见状,本能地握紧了祁砚的手。将少年白皙的手包裹在自己温热的大手里,慢慢地驱散他手里的凉意。探了探他的额头,司冬墨微微蹙起眉“额上好烫,但手上又好凉,真的是中邪了”
感受到久违的温暖,祁砚忽然鼻子一酸,眼眶也禁不住红了。司冬墨见状俯下身子,将祁砚揽在怀里,像哄小孩子一般轻轻地抚摸着他的头发。
“没事,我在。我在这儿”
沉稳的嗓音在自己耳边喃喃低语,祁砚感受着他灼热的体温,之前被邪物附身时的恐慌、忐忑、委屈、无助种种情绪一拥而上,他的泪水不受控制地涌了出来。
“冬墨,我好害怕”他语无伦次地哭诉着,“我、我刚才真的快吓死了,还以为自己一辈子困在噩梦里出不去了”
祁砚哭了,这是他来到这个世界后第一次害怕得落泪。目睹少年害怕地哭泣着,司冬墨没有半分嘲笑之意,眼里满是自责“是我不好,没有及时反应过来。兰老板叫我进屋的时候,我看到你坐在地上发呆,还很傻地在屋子里寻了半天,却没发现那个乌烟瘴气的家伙就藏在你的背上。后来看到你不停颤抖,还吐出血来的时候,我才发觉那邪物的下落。”
他愧疚地看着祁砚,“要是我早点发现就好了,免得你受罪”
祁砚虚弱地靠在他的肩上。他坚定地摇了摇头,“你能过来,我已经很幸运了。”他嗅闻到男人身上有股自然的、淡淡的体香,只觉分外温暖,令人安心。
说话间,屋子外面突然传来一阵噼里啪啦的响动。祁砚条件反射地昂起脑袋去看,司冬墨立刻轻轻摁住了他“你不要动。”他仔细地辨听着屋外的动静,悄声道“应该是兰老板,他正在外面逮那东西。”
祁砚疑惑道“兰老板”
“嗯。”司冬墨点头,“他都跟我说了。在和你进屋的时候,他便觉得屋子里面有点不同寻常,又阴又冷。他怕打草惊蛇,便装作无事发生一样地走出屋子,过来拿工具并找我们帮忙。他说我体格好、阳气足,叫我进来帮你,顺便把捣乱的邪物赶出去,他正好埋伏在外面,负责捉它。”
祁砚听到屋外越来越大的响动声,似乎有人正在拳脚交加地混战着,还有不同男人发出的喊声“别跑”“抓住它”大概折腾了一刻钟,外面终于安静下来,接着就听到一阵杂乱的脚步声。
屋门被打开了,兰老板气喘吁吁地站在外面,他的身后跟着两个同样衣衫不整、喘着粗气的小伙计。
看到屋里两个人睁大的眼睛,他直截了当地说出了结果
“跑了。”
司冬墨的睫毛颤动了一下,接着问道“那,你知道那东西究竟是何物”
兰老板悠悠地叹了口气。他从袖口里掏出了一个小瓶子,放到两个伙计手里。两人各自把鼻子凑上去猛吸了一口,药性让他们立刻全身哆嗦起来,面色由红转白,虚弱疲累的脸色逐渐好转,眼神清醒了过来。
“不是任何一种鬼怪,而是一只异兽。”兰老板慢慢坐在桌边,用指尖揉捏着自己的太阳穴,“是诡梦烟。”
“诡梦烟”祁砚轻轻地重复这个名字,“那是什么样的异兽”
“它浑身由烟雾构成,没有实心的身体,自然也不可能被刀枪棍棒所伤到。”兰老板给自己倒了一杯热茶,猛地灌了几口,滚烫的茶水灌入喉中令他不由得轻喘了几下。“用普通的方法没可能捉得到它。刚才跟我出去的两个伙计也受了它的阴毒影响,看到了惊悚的幻境。”
祁砚有些吃惊“没有实体”回想起之前自己身后一片莫名的冰凉阴冷,回过头却什么也看不见,他感到有些难以置信。这样虚无缥缈的东西,也算是异兽吗
兰老板沉声道“从食客和鼓风兽的症状以及祁砚方才陷入噩梦的遭遇来看,那东西正是诡梦烟无疑。这种异兽性子阴冷,无色无味无实体,极难捕捉,攻击性很强,毒性也很强。被它靠近过的食物和药草也会染上其身上的阴气,将之传给食用者。”
有个伙计忍不住问“老板,这个诡梦烟究竟是野生的,还是有人故意放到咱们食肆里来捣乱的”
“诡梦烟属于珍稀异兽,寻常百姓很难见到。它一般出现在人烟稀少的村镇里,依靠吸食活人的生命为生,但对于人气过于密集的地方又十分惧怕。咱们落霞镇这样车水马龙的繁华城镇反而不利于它的生存。所以,必定是有人故意驱使它过来的。”
伙计不解道“兰老板,这我就不懂了这家伙既然喜欢人气,为何反倒不常出现在人多的城镇里”
兰老板解释道“这诡梦烟以人的生命为食,但它无法一口气吞掉一整个人的生命,因此喜欢找寻生命不强的生灵下手。同时,它也对生命力旺盛的生灵非常忌惮,活物过于密集的地方反倒让它吃不消。”
又补充道“说起来,诡梦烟是很诡异的异兽。它能够存活很久,而且进食的时候悄无声息,极难发觉。它往往附在被害者的身体上,让人接连不断地做噩梦,陷入到幻觉的困境之中,而一般人意识不到自己中了诡梦烟的招数,变得慌乱、迷离或绝望。诡梦烟无声无息地就能击溃人的心智,使人更加体虚病弱。
在生长的过程中,诡梦烟不断地吞食人的生命,将被吞食者遭受噩梦的怨念、恐惧和惊慌等情绪也一并融入体内,成为了它身体的一部分。所以,诡梦烟又被称为怨灵兽。”
祁砚虚虚地呼了一口气“刚才它抓住我的那一下我都怀疑自己快要被吸干了。”的确,刚才被诡梦烟附身之后,他从肺腑到外皮都感到极度的寒冷,伴随着内心莫名涌来的恐惧与绝望。想来不是他心理太脆弱,而是受了诡梦烟的负面影响的缘故。
方才诡梦烟附在他的身上,将他困在幻觉和梦境的无限循环之中。如果不是他意识到自己被困在虚无的世界中,下狠心咬伤舌尖、强迫自己清醒,再加上司冬墨的及时相助,可能现在真的被那逃不出的梦境逼得精神失常。
兰老板叙述道“我的一位友人是灵兽药师,他告诉我,诡梦烟尤其喜欢人烟稀少的偏远村庄,那里的山民生活劳累单调,体质病弱,而且对诡梦烟的幻术一无所知。
诡梦烟悄悄潜入村里后,就一户人家一户人家地吸食,从壮年人开始,再到小孩和老人,附在他们身上、让他们噩梦不断、陷入混沌的幻觉之中,不到大半年就能把一个小村庄里的人命全部吸干。强大到一定程度的诡梦烟更是保留着一种诡异的习性
我的友人为了采集药材,曾走到大山的深处。到了下午,他原本打算在林子里露营,却发觉山腰上有一个十几户人家的小山村,他就想着到那里去借宿一晚。
然而,刚一进村,他就觉得村里的氛围非常怪异。山村中家家户户都有人,各自在做自己的事,种菜、养鸡、放牛、聊天,看似热热闹闹,却都有种无人在内的清冷感,阴气森森。
友人仔细分辨才发现这一整个小村庄里的人背后都黏着烟雾般的影子,他们忙忙碌碌,走路说话,身上却没有半点活人之气他们其实早就死了,人命早已被吸干,只有肉体被诡梦烟附在身上,继续在村庄里按部就班地生活。”
听了这话,祁砚顿觉脖子后一凉,身上的汗毛都倒竖了起来。他感到无比后怕,这诡梦烟能够吸空人的生命,而且行动起来悄无声息、毫无防备,确实是危险的异兽。
兰老板轻轻拧着眉,神色有些忧郁“如你们所见,诡梦烟凶险异常,对人族的敌意很大。它被红叶郡官府列为禁售品,就连兽馆也不得捕捉出售。”
司冬墨忍不住问道“难道就没有办法来对付这种东西么就算不能杀死它,能够把它捉起来或者赶走也好。它留在食肆周围,实在是太过危险。”
兰老板道“我的友人给我留下过一本有关于珍奇异兽的小书,里面有提及对付诡梦烟的办法。这东西天不怕地不怕,唯独害怕花无草。明天我们就去兽馆里买两只来,放在食肆里镇场。”
“老板,为何要去兽馆买啊不应该去药铺么”
“啊花无草是异兽的名称,不是草药。”兰老板咳嗽着站起身,“至于今晚,它已经失手过一次,暂时不会再来。食肆明日打烊一天,重新整理所有食材,把被诡梦烟的阴寒之毒污染到的饭菜全部扔掉。”
“明白了”
然而,事情注定没有这么简单。
次日,伙计们在食肆的后院里整理着食材,祁砚则在屋里照顾被诡梦烟毒伤的鼓风兽。这小家伙在吃掉了兰老板的药丸之后再度振作了起来,把自己鼓成了一个皮球。
兰老板从兽馆回来,他给大伙儿带来了一个坏消息兽馆里并不算稀有的异兽花无草,在两天前全部售罄。
没有花无草了。
听到消息的人们心情异常复杂。这事情是巧合吗很难得说。既然兰老板知晓诡梦烟的克星是花无草,那么事情的幕后主使者很有可能也知道这一点,提前把兽馆里的花无草全部购买一空。
“那这可怎么办我们食肆难道只有坐以待毙了吗”
食肆里的大家面面相觑。一阵令人阴郁的沉默。兰老板理了理衣衫,转身往屋里走“我我再去翻翻书,说不定还有别的办法。”
不过,祁砚看他的模样,“别的办法”约等于没有办法。诡梦烟是凶险之物,能够找到一种应对策略都已经是万幸,而且,幕后指使它搞破坏的家伙既然能把镇上的花无草全部买空,那肯定是把他们的其它退路也都堵死了。
就在大家一筹莫展之际,在食肆前院突然传来了一阵砰砰的拍门声。
一个伙计闻声向着外面跑去,边跑边喊“哪位呀今天食肆不做生意”
却听见了一个粗声粗气的低厚男声“开门,红叶郡官府”
“官府”司冬墨疑惑地转过脸,“难道是苏大人过来了”
祁砚听觉敏锐,他立刻说道“不,不对不是苏大人,那个声音是秦爷”
“什么”
说话间,前堂传来一阵喧闹。密集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似乎有大批人马正在向着后院里靠近。
“秦爷,秦爷,您这是要做什么”
跑去前堂的伙计拼命地赔着笑脸,想要拖延住秦爷强闯进屋的步伐,“刑部的苏督官昨天来调查过了,他说本案存有许多疑点,还需要进一步的”
“苏,督,官”
腰大膀圆的高官一字一语地重复着那个名字。他停下了前进的脚步,慢慢地斜眼看向那个年轻伙计,目光中带着深深的寒意。
“哼草民,你究竟知不知道,红叶郡姓什么”
伙计被他阴寒的目光镇住,顿时呆愣在原地,忐忑不安地看着他。就听秦爷一字一顿地说道“本官告诉你,红叶郡姓秦在落霞镇的地盘上,本郡令的话就是天理”
他大步走到食肆的后院里,当着在场众多伙计和官员的面,朗声道“店家十四食肆,触犯大朱律法,在售卖的食物中做下手脚、毒害无辜百姓,导致多人中毒发病此案性质恶劣,罪无可赦”
说罢,他向着站在人群中的兰老板一指,振振有词,声如洪钟“老板兰十四,心狠手辣,投毒害人,且事发之后私下找寻刑部官员、对其贿赂,欲借此为罪行开脱,故而罪加一等本官亲自前来督办此案,正为平定民心,还百姓一个公道”
在众人目瞪口呆的注视之中,秦爷猥琐地打量了站立在前的兰老板一眼,伸出舌舔了舔油腻的嘴唇,阴恻恻地笑道“来人,把这个心狠手辣的黑心店主给本官拿下将他速速押入红叶郡大牢,听候发落”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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