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第三十四章

    客轮不设头等舱。

    二等舱的条件最好,双人房,两张单人床、书桌、简易衣架、风扇等设施较为齐全,而且自带卫生间。

    还剩一个小时,轮船即将停靠宜昌码头。

    过云从前往奉衍与彼得的二等舱客房。这几天,她做戏做了全套,每天都有几小时来这里。

    当然不是真的去做帮忙见鬼的文化顾问,就是随便找话题聊聊天。尽管彼得性格跳脱,嗜好见鬼,但正是因此没有话不投机半句多。

    彼得谈起那些年他试图寻找魔法导师的经历。他走遍了欧洲,不得不承认神父什么都是骗人的,反正没有一个能让他见鬼。

    又是拜访了一些奇幻作家,更遗憾的是那些都是编撰的故事。

    至于那些自诩可以见鬼的灵异社团,完全是当他人傻钱多素来。给了钱,连一声鬼叹息都没听到。哥哥看不过去了,最后把那些社团告到赔了一大笔钱。

    对比了收支情况,彼得欲哭无泪。

    他心甘情愿地花钱想要见鬼,闹到最后,居然在哥哥的帮助下反向赚了钱,偏偏与他的本意彻底违背。

    奉衍提到彼得愿意出高价的幽灵古堡探鬼,那是一座彼得尚未放弃的见鬼胜地。

    古堡位于东欧捷克,距今有两百年历史,当地多有流传它的幽灵传说。

    去年初,彼得入手古堡。秉着想见鬼就不能大批人乌泱泱一起入住的朴素认知,他只带了五个手下,厨师、保洁、洗衣、采购、司机,多一个都不多。

    外面传得越邪门,古堡里的生活就越枯燥。

    不只彼得,他带着的五个手下也连幽灵的一根脚趾都没瞧见。好不容易某天夜里有异动,居然是来了一伙杀人犯。

    古堡里有机关,彼得的手下巧妙运用,把外面在悬赏的高危分子给抓了。

    警方挺开心,破案率上去了;被害家属也很开心,杀人者被抓了;彼得的手下也高兴,获得那笔悬赏的赏金。

    只有彼得受伤的世界出现了,他期待中的非人类迟迟不肯出现。

    在欧洲白白折腾一圈没收获,就换个地方。

    影视作品里,岛国闹鬼闹得凶。

    正好哥哥来华国搞投资。哥哥负责赚钱,他陪着一起来就负责先玩一圈,然后打算去岛国看看。

    彼得说的寻鬼经历,在旁人听来总有些嘀笑皆非。

    幸而在座都是专业的。

    过云从和奉衍平静地倾听,他们不可能嘲笑同行的旅客。彼得雇佣的一男一女助理兼翻译兼保镖更是不苟言笑。

    撇除那些令人发笑的点,彼得的经历多少反映出一些情况。

    这个世界没有鬼怪横行,有本事的通灵者很少。玄术式微,是因为大环境变了。

    “今天我们就要分别。”

    彼得掏出一本基础汉语学习词典,对过云从说,“来来来,临别搞一波活动,相互看看字。”

    过云从一时不解,这又跳到什么地方去了

    彼得解释,“灵异活动,入乡随俗。你们不是有种看字占卜的方法,我们试一试吧。不管准不准,都是一个纪念。”

    这种临别纪念是彼得的风格。

    过云从却侧目看向奉衍,彼得会拿出词典,真没有听说什么

    不要冤枉我,我口风很紧。

    奉衍以眼神表明自己很清白,神色坦坦荡荡,他从没有向彼得多提及一句过云从的本领。

    过云从收回目光,转而问彼得。

    “既然是临别的活动,过两天你与奉先生也要分开了,也要做点什么吧”

    “当然了。我不会厚这个薄了那个。”

    彼得说着看向女助理,“六十四张卡牌与读脸圣典,你没漏掉,一起带上船了吧”

    女助理面不改色地纠正,“不是卡牌,是一套印有周易六十四卦的硬纸板;不是读脸圣典,是麻衣神相英语版。”

    奉衍冒出了不太好的感觉,然后就看到彼得不在意地摆摆手。

    “意思到位就好了。”

    彼得不在意是不是能精准说对名词,他对过云从补充说明。

    “你放心,临别活动不重样,不必担心奉会玩得不开心。我给奉准备两个选项。”

    彼得觉得他很体贴,“我懂你们的风俗,华国人不喜欢被不熟悉的摸摸碰碰。摸脸占卜,可能在男人之间也不方便。那就抽卡,抽到哪一张卦就是哪一张了。是不是挺有趣的”

    这一刻,过云从和奉衍都沉默了。

    有时,沉默就是单纯地无话可说;有时。是因为有太多地方能去腹诽,反而无从说起了。

    半分钟后,过云从终是开口,“我们看字吧。”

    今天就当日行一善,她在保护人类多样性。

    两人各指一个字,对方看字说预测,测接下来一个月的运程。

    过云从随便翻了一页,两指点在「达」字上。“就这个,你怎么看”

    彼得像模像样地思考起来,正大光明地看着「达」字后的一串英文注释。

    “你接下来会有好运啊「达」说一个人能到某个地方。人去了想去的地方,当然就是好运了。”

    过云从仿佛信了,“好,但愿和你说得一样。”

    轮到彼得了,他是跃跃欲试地开始点字。

    别看是临别游戏,玩起来挺认真,像模像样地双手合十祈祷几秒,然后才翻开词典。

    寻寻觅觅,最后落在一个「鲁」字上。

    “我选它,我对它有印象。你们有一位著名的文学家,姓氏好像就是这样写的,我没搞错吧”

    彼得选好就开始看起英文注解。

    这本是基础版词典,对「鲁」的解释只写了两条。一个是鲁作为姓氏,另一个是常用词组「鲁莽」,指的是愚钝莽撞。

    “我知道了,这个预示着让我接下来一个月做事要谨慎小心。”

    彼得顺口说完,抱歉地看着过云从。

    “我是不是抢了你的话说好的相互看字,我怎么就先一步解读了。”

    房间内,除了彼得,还有四个人。

    四个人都能看得出彼得提议的临别游戏,只有他一个人乐在其中。说什么相互预测,其实就是彼得玩心重,他变着法子找乐趣。

    过云从对彼得的测字法不予置评。如果读一遍字面解释就叫测字,未免太简单了些。

    她看着「鲁」字,又看着彼得的面相,给出了一句话。“这一个月,你小心鱼。遇到有鱼有异样,就早点离开。”

    “啊”

    彼得听不懂什么意思,“为什么要小心鱼“

    彼得翻着词典,「鱼」和「鲁」的写法有相似部分。“是因为它们有相似的地方,我又该小心做事,所以注意鱼的异常吗”

    过云从不置可否地点头,没有说得太具体。

    现在观察彼得及其助理的面相,不见一丝晦气。换言之,近期内他们没有大意外就不会出事。既然彼得不是正式找她测算,有些话不必说得太透,免得被缠着表要108种见鬼的方法。

    临别游戏也玩了,是到了说再见的时候。

    双方留了联络方式,但以如今的交通与通讯速度,近期内应该不会再见了。

    彼得将在三天后抵达丰都,七月十日直接从山城市坐飞机离开。

    过于云预估旅游行程,七月上旬还在三峡景点游览中。

    从刚刚的测字「达」与「鲁」来看,或许不在巴渝之地再遇是好事。

    奉衍看着过云从与彼得道别,他也跟着站了起来。“我送你下楼。”

    光天化日,在同一艘船上,还要送下楼

    过云从猜测奉衍是有话想单独聊,也没拒绝。走出客舱后,她直接问,“你好奇测字的结果”

    奉衍却摇头,从口袋中取出一个巴掌大的锦缎袋。

    “测出什么是彼得的事,你不告诉我也无妨。我希望你能考虑另外一件事。上次送我的护身石效果很好,只可惜是一次性的,我想请你再制作一枚”

    二月初,在影视城胡大智启动血煞时,过云从顺手将一枚刻着咒符的石头扔给了奉衍。

    假如没有护身之法沾就上血煞的凶气,其后果早就有活物以身试法。那条街上横死的松树,与胡大智本人的诡异死亡都是实例。

    护身石保护了奉衍,却也当场碎裂。

    这次奉衍带来原石希望能定制一枚新的,他目前在追查的事涉非常力量,是求有备无患。

    过云从对合作伙伴的提议,是爽快地同意了。

    等接过锦缎袋,打开一看是满绿的高冰种翡翠料子,却是有两块。

    奉衍说“一块做护身符,还有一块折算成劳务费。我不想戴着一块石头,就选了翡翠。至于定制的要求,我希望它不要再是一次性防御品,可以吗”

    “可以是可以。”

    过云从却把锦缎袋还了回去,“但用不到这样高价的翡翠。说到底,再高价的玉也容易碎,你想追求持久耐用,还是金属比较好。”

    至于制作费,以世俗的眼光来看,黄金有价玉无价,这块翡翠折算后过于值钱了。

    不怕拿着烫手,只是两块相近的料子,一块给了奉衍做护身符,另一块她留着做什么。难道给自己也刻一枚奇奇怪怪的,又不是搞成双成对的玉佩。

    “制作费给现金吧,或者给金条也行。”

    过云从不着急收钱,让奉衍别瞎忙。

    “碎金,我之前就买了一些准备做护身物,早就让金店的师傅帮着压成几块小金饼。如果你对成色没要求,下次在丰都见面就能给你成品。劳务费,等回到沪城再给也行。”

    奉衍不解,他并非一窍不通。

    “周礼说用玉作六器,祭祀天地四方。以玉为尊,敬奉神灵,我还以为它用作附身符的效果也会最好。”

    “话是没错,但法器的效果不以玉石的市场价来论,更看中形成的环境是否有特殊磁场。”

    过云从解释,“那种玉的质地以世俗眼光看不一定值钱,变得更可遇而不求。你给的翡翠除了贵没什么特别的,还是找雕工更好的师傅做成保值的饰品吧。”

    奉衍隐隐失落,将只能收回翡翠料子,“好吧,护身金也挺好,耐摔。”

    “就是这个理。”

    过云从笑着点头,她以前就吃过斗法中玉器被摔裂的亏,对于承载护身咒的器物更希望它抗造。

    说定后,奉衍还是陪着过云从一起下了楼。既然说送一程,那就走完这段路。

    然后,正面撞见了丁巧与李雁、牛豪生对峙的场面。

    时间退回半个小时前。

    李雁这几天心里一直藏着事,总觉得丁巧和褚康分手太草率,想知道那一天闹分手前的具体谈话内容。

    尤其是牛豪生究竟是怎么表现的,怎么一个两个的全都认定他的人品不好。

    想要私下问清楚,可机会不多了,还有一个小时要下船。

    李雁正好在走道上遇见了牛豪生,特意选了去公共阅览室说话。

    据她观察,室友们对那个地方没兴趣,这样的偷偷谈话就不容易被撞见。

    “可不容易,终于有一个人对我不是横眉竖目的。”

    牛豪生观察着李雁的神色,很快就确定这姑娘不是假装客气,而是和和气气和他说话。

    在发生了一系列事情后,李雁还保持着这番态度,很容易推测她心里的偏向。

    牛豪生几乎能肯定李雁和丁巧、金盈盈等人的想法不一样。

    于是,立刻开口表态,“我猜你想问上船那天的事,其实没什么好说的。我已经认清了差距,不会再继续追求过同学了,她根本不需要我的照顾。”

    李雁当即问,“怎么说啊”

    “我才知道过同学兼职能赚大钱,哪怕我在股市里成了万元户,财力也匹配不上。”

    牛豪生貌似说得客观,“你是知道过同学的家庭情况,我怜惜她父母去世,一边读书还要一边打工。谁要是做了我的女朋友,我不会让她吃苦,一定会养着女友,一个月三四百生活费是应该给的。”

    牛豪生叹息地摇头,“前几天,我刚刚知道过同学是根本看不上这点钱。天涯何处无芳草,我换一个合适的人去喜欢就好。对了,你和过同学是室友,了解她的兼职情况吗”

    李雁正为牛豪生在股市里发财而惊讶,听到他的问题,想都没想就如实回答。

    “我也不知道,如今与外资有关的工作赚钱应该挺赚的吧平时是看不出来,反正阿从没有摆阔。”

    牛豪生那天被反复打脸后,这几天他回头想想,终于发现以前忽视的事。

    过云从只是看上去为人平和,前几次拒绝彻底拒绝他,真不是故意考验,而是从头到尾没把他放在眼里。

    闹到这一步,牛豪生也不会赶着再找虐。

    只是他在李雁面前把自己洗白,塑造成好心办错事的形象,特意提起了褚康。

    “我自己的事,没什么大不了的,就是愧对褚康。”

    牛豪生提到褚康被分手,“这是我的错了,褚康为了帮我,他瞒了女朋友。谁想到丁巧为此和他闹翻。我觉得没那么严重,怎么就搞得像是忠义不能两全。”

    李雁从一开始就觉丁巧小题大做,眼下她终于能表达自己的意见了。

    “我也这样觉得。十个月的感情,说分就分太轻率了。褚康只是瞒了你上船而已,又不是杀人放火,也不是出轨劈腿。”

    牛豪生连连点头,“对如果早知道丁巧这样眼里容不下沙子,如果早知道过云从瞧不上我的付出,也就不上船来了。现在我怎么能不难过愧疚,一对情侣因为我分手了。”

    听到这里,李雁心中更偏向牛豪生,越来越觉得自己以前想得没错。这人就是热情追求对象,哪有什么错误。又是愿意出钱养着女友,更是体贴得没话说。

    这下,李雁还宽慰牛豪生,“情侣闹分手,不是你能控制的。你不是主要原因,就是褚康踩到了丁巧的爆发点上。”

    “听你这样说,我心里好受多了。”

    牛豪生似乎真被安慰到了,又是活力满满。“算了,不说过去的事,说点高兴的,这个暑假,你都有什么安排接下来打算去哪里玩”

    话一出口,牛豪生像是怕李雁误会,立刻补充,“我不是打听你们的寝室出游计划,那些事褚康早说了。

    反正来都来了,我想着在巴渝逛一逛,要是你有哪些想去但没能来得及安排在统一行程内的景点,说不定我们可以一起。”

    李雁眼神一亮,真就兴致勃勃地谈论了起来。

    然后,她发现想去的景点和牛豪生的目标地一致,说明两人的品味相近。更是证明以前想得是没错,早就觉得牛豪生唱的情歌,她也喜欢。

    公共阅览室内,两人聊得正眉飞色舞。忽然,门口有一道不容忽视的视线出现了。

    李雁回头,直接对上丁巧毫不掩饰的嘲讽脸色。

    丁巧撞见有说有笑的这一幕,竟然没有非常意外,或是从李雁之前的态度就嗅出了点味道。

    不意外不代表能心平气和,一股火窜上心口。

    丁巧在发生了一系列事之后,很清楚自己就是戴了有色眼镜是认定牛豪生人品低劣。

    她曾经把李雁当做朋友,而李雁与和她交恶的牛豪生谈笑风生,这种行为和褚康有什么差别

    强忍住没有当场爆发,这次选了转身就走。

    然而,这种事忍一时越想越气,退一步怒火攻心。

    丁巧不可能当做没看见,想着牛豪生做过的恶心事,又想到李雁和那样的烂人还能说说笑笑。恐怕这一次的寝室集体旅行是要告吹。

    “巧巧,你别误会”

    李雁连忙追了出来,丁巧的脾气太硬了,要是让她回了客舱,指不定在大闹一场。

    “我只是找牛豪生核实一下情况,不希望有误会发生。”

    “误会”

    丁巧转身,双眼紧紧盯着李雁。“我看你们聊得很高兴,你倒是说之前发生了哪种误会”

    李雁振振有词,“我是问清楚了,牛同学本来也没什么恶意,他表示会养着女朋友,不让人太辛苦,这也是照顾人。”

    这话一出,丁巧刚刚忍下去的怒火直接冲破天灵盖。

    “你管这叫没什么恶意亏得你还读了这么多年书,不能凭自己的本事赚钱吗相信那个姓牛的好意照顾人

    稀罕他每个月给三两百就叫养着了被养的人要做什么出卖色相,帮他整理家务,像只狗一样随叫随到吗你喜欢被养着,别人不稀罕”

    李雁被丁巧爆发的怒气给吓得退了一步。

    “你这样凶做什么牛同学压根就没提你说的那些事,你是在恶意揣度。”

    “姓牛和你都清楚了他对从从说的原话,虽然你父母双亡,这命数是不吉利,但我勉强也能接受。”

    丁巧朝前一步,正言厉色地质问李雁。“你觉得能说这种话的男人,是怀有爱意与善意”

    李雁下意识又退后一步,但没有第一时间否定牛豪生。

    是,牛豪生的那一句是说得难听,可是也是实情。她觉得父母双亡,就是不容易找婆家。

    “巧巧,你要客观看问题。”

    李雁组织语言,“当时可能是火气上来了,话才说得不好听。这关键还是要看人做了什么。牛同学一直都挺热情,敢于追求喜欢的人,不是吗”

    听到这里,丁巧彻底面无表情。

    能把道德绑架、死缠烂打、居高临下施舍理解为热情追求,她和李雁的三观完全不一样,不可能聊得到一起去。

    丁巧却没直接离开,她看到牛豪生迟了几步也来到了走道上。

    忽然,灵光一闪,指着牛豪生问李雁,“你居然认为这个人是敢于热情地追求,该不是你羡慕了你喜欢这个烂人吧”

    这时,奉衍送过云从一程下了楼梯。

    奉衍正在思考定制护身符该给多少钱,觉得还是把翡翠料子送出合适。

    玉无价,正如生命无价。护身符是用来保命的,所以送玉作为制作费,这个逻辑没毛病。其实,满绿高冰种也不够表示诚意,可惜暂时没有更好的。

    然后,五个人就在走道口撞了正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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