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 章

    给我牵马,喂饭,还要暖床

    三皇子府。

    一个鬼鬼祟祟的汉子正耸动着肥胖的身体钻狗洞,钻到一半,鼓起的肚子突然被卡住,汉子龇牙咧嘴地吸了半晌气,付出肚子被刮破皮的代价,终于爬了出来。

    结果,一口气没松完,就被四面八方冒出来的小乞儿用浸了药的帕子捂住口鼻,迷晕过去。

    平康坊东门。

    楚云和苦思冥想一整天,好不容易想到那几个买饼的夏州府兵或许是救楚溪客的关键,赶紧跑去抓人,没想到夏州进奏院早已人去楼空。

    楚云和只拿到了那些夏州府兵的画像,正贴在靶子上练飞镖,冷不丁被人撞了一下。

    他不经意一回头,看到撞到他的人,再看一眼靶子上刚刚被他扎了一对鼻孔的画像,瞳孔猛地一缩。

    对方似乎也意识到了危险,飞快地摸出一把匕首,恶狠狠地朝楚云和扎来。

    楚云和大长腿一扫,只听对方一声惨叫,竟是被楚云和的脚腕“砍中”脖子,当即倒地,昏死过去。

    赶来助阵的金吾卫脖子一凉,齐刷刷后退三步别人的扫堂腿顶多扫扫脚脖子,楚头儿直接扫真脖子

    简直是惊悚不减当年。

    楚云和把人押到京兆府,顺便来看楚溪客。

    “我方才得知,赫连雄死的当日随同的夏州府兵就被悉数关押起来,唯有这一人逃脱这货必定心里有鬼,我遇见他的时候他正乔装打扮,试图蒙混出城。”

    楚溪客一听被抓的是夏州府兵,突然有了个主意“云和兄可知,其余夏州府兵关在哪里”

    “就在京兆府天牢,不过是专门给犯官住的,条件比这边好一些。”

    “那可否麻烦云和兄,帮我请求裴府尹,将他们移到此处若裴府尹犹疑不决,云和兄大可以告诉他,这是找出真凶的关键。”

    楚云和当即点点头,理由都没问就去了。

    约莫过了两刻钟,人还没出现,甬道那边就传来一阵大声小气的咒骂

    “都是那个臭小子,害我们至此”

    “还敢说自己是半个夏州人,我呸”

    “早知道他是三皇子安排的杀手,我定要把他掐死”

    “”

    楚溪客怂唧唧地缩了缩脖子,一咬牙,一跺脚,狠狠一把拧在大腿根上,乌溜溜的眼睛瞬间飚出一串泪珠子。

    “军爷呀原来你们还活着真是太好了,我还以为你们也给毒死了,正要去阴曹地府里向你们赔罪呢”

    楚溪客扒着牢房木栏,哭得那就一个撕心裂肺。

    夏州府兵都给整不会了,直到被关进对面的牢房,依旧一个个大眼瞪小眼。

    好半晌,为首的府兵才粗声骂道“你毒都下了,现在哭个屁的丧就算哭得再好看,哥几个也不会放过你”

    楚溪客立即表明观点“毒不是我下的。我只是太害怕了,才不得不认罪。”

    府兵冷哼“我可听说,裴府尹连刑具都没上,你就一字不落地招了。”

    “所以说嘛,我胆子太小,平日里走路连个蚂蚁都不敢踩死,更、更不敢见血”楚溪客表现出一副忐忑胆小的样子。

    其余犯人都看不下去了,纷纷帮楚溪客说好话

    “这后生怎么看都不像个下毒杀人的。”

    “是啊,他还请我们吃肉串了,不要钱”

    “你看,他连小狸奴都当宝贝似的供着,岂会狠得下心去杀人”

    “”

    楚溪客连忙摘掉小桑桑脑瓜顶上的碎茅草,朝对面牢房举了举。

    “喵”桑桑亮出嫩乎乎的小嗓门,优雅又礼貌地跟对面几个汉子打了声招呼。

    楚溪客瞬间美滋滋,吧唧一口亲在小毛脑袋上,小声夸赞“咱们桑桑真长脸”

    “喵”

    桑桑踩着他的鼻子,软乎乎的小身板努力拉长,够到楚溪客头顶的位置,舔了舔,就当扔个桃子丢个李子啦

    夏州府兵再次哑了声,就真有只小猫咪啊看起来确实很有爱的样子不,不对,不能就这么妥协

    “任凭你花言巧语,最后还是得给我家使君赔命”

    楚溪客叹息一声,一副忧伤的模样“赫连使君是个好人,倘若杀了我能为他安魂超度我必不会推脱,想当初我随阿翁在夏州治疗时疫病患,曾亲眼看到赫连使君自掏腰包买来一车车草药”

    这一招,就叫与对方共情。用得好了,就能润物细无声般突破敌人的内心防线,让他们不知不觉把他当成“自己人”。

    果然,一众夏州府兵情不自禁红了眼眶,纷纷回忆起自家节度使的好。

    楚溪客悄悄松了口气,到这里,他已经成功了一半。

    只有一个府兵没说话,而是盯着楚溪客,突然问“你说你和你阿翁曾在夏州治疗时疫,哪个县,哪个村,可知道里正姓甚名谁”

    楚溪客被他问得一愣一愣的,努力想了一下,说“好像是一个叫大、大什么沟的村子,里正的名字我不知道,只记得那里有一条很宽的河,当时我还小,帮不上太多忙,就被阿翁安排照顾一个和我年纪差不多的小娘子。”

    “那女娃叫什么”府兵双手用力握在木栏上,几乎是颤抖着问出这句话。

    “叫萱草,这名字是我阿翁给起的,我记得很清楚。”楚溪客毫不犹豫地说。

    那名府兵腾地一下站起身,一双虎目死死盯着他。

    楚溪客吓了一跳,正想着这人是不是和原身有什么过节,就见对方突然双膝跪地,“咚咚咚”朝他磕了三个响头。

    偌大的牢房,瞬间落针可闻。

    “安、安子,你这是干啥”府兵们都被镇住了。

    名叫“安子”的府兵抽噎一声,哭道“这是俺家的大恩人,俺终于寻到他了,俺娘在九泉之下可以安心了”

    一激动,家乡口音都带出来了。

    府兵们却立即懂了,这事整个夏州军都听说过。

    十年前,安子的家乡遭了时疫,人人谈疫色变,很多人不是病死的,而是被活活烧死的。当时,安子最小的妹妹也病了,里正担心会感染整个村子,就带着人连夜砸开他家大门,要把染病的小女娃烧死。

    安子的母亲抱着孩子苦苦哀求,却被里正打断了腿。安子看到母亲被欺辱,一气之下就把里正推进了粪坑。结果就是,他们全家都被赶出了村子。

    “若非遇到楚大夫,我妹子活不了,我阿娘的腿也得废了,我们全家都会病死、饿死”

    这个故事安子说了不下一百遍,营中的兄弟们嘴上调侃着“天南海北的,到入土的那天都不一定能找到”,实际却私下里拜托了各自的同乡好友,帮忙四处打听。

    安子从怀里摸出一个鼓鼓囊囊的布包,隔着木栏,递给楚溪客。

    “这是恩公离开时落下的,我阿娘惦记了一辈子,日日担忧,恩公会不会误会是我们偷的阿娘临终时只留下一句话,让我找到恩公,把东西还给他。”

    楚溪客郑重地接过,一层层打开,露出一个金灿灿的小铃铛。

    这么一块金子,足以在夏州买上一个小院子,供五口之家吃上好几年了。可是,却成了一个沉甸甸的使命,让安子千里迢迢,十年不辍,只为完璧归赵。

    楚溪客鼻子发酸“这是我阿翁特意留下的,为了让你们买些米面,好好过日子。”

    安子浑身一震,朝着西边又哭又笑“阿娘,您听到了吗,恩公没有误会没把咱家当偷儿”

    围观者无不动容。

    楚溪客更是五味杂陈。

    他记得,老楚头很宝贝这个铃铛,总会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拿出来摸一摸,看一看,偶尔也会赌气般丢掉,又很快捡回来。

    可是,离开安子家那会儿,他们身上实在没钱了,老楚头犹豫了很久,最后还是悄悄留下了这个金铃铛。

    没想到,就是这个小小的善举,会在十年之后救楚溪客一命。

    安子抹了把泪,对着同伴说“楚小郎君是我的恩人,我全家的命都是他和楚大夫救的,不管是不是他杀了使君,我都不能眼睁睁看着他死”

    “我没有下毒,我与赫连使君没有私怨,更不认识三皇子。”楚溪客认真地保证道。

    府兵们交换了一个眼神,纷纷道“楚兄弟,我们信你,你是安子的恩人,也就是我们的恩人。放心,明日过堂,就算刀斧加身,哥几个也会把你择出去”

    楚溪客连连摆手“不不不,刀斧加身什么的,一听就很疼,倘若真被上大刑,还是别硬抗了有句话说得好,好汉不吃眼前亏,咱们先把命留下来,才能从长计议嘛”

    大伙被他逗得一通笑。

    千百年来弥漫着血腥与死气天牢,此刻竟是奇异地交织出壮烈与温情。

    甬道尽头,钟离东曦站在阴影里,眼底漫上他自己都没觉察到的暖意。

    不知怎么的,就想起了那些令他厌恶的过往。突然发现,也曾有过那么一两个碎片,在他浓稠又黑暗的人生中闪闪发光。

    当年,他的“好父皇”还没有谋朝篡位,他也不是身份尴尬的“废太子”,只是一个门第不显的中等世家后辈,一次偶然的机会跟随母亲进宫,遇见了那位小太子。

    小小一个人儿,瓷娃娃似的,明明话都说不利索,却鼓着小脸凶巴巴地命令“要选你,做伴读,给我牵马,喂饭,还要、还要暖床”

    钟离东曦不禁笑出声来。

    明明已经过了十五年,回忆起来还是这般清晰。

    即使过了十五年,小小人儿的境遇天翻地覆,那张白瓷般的小脸依旧未染尘埃。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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