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原说完整件事的始末, 就问余堂主和南宫婉,“你们说,是有林姑娘那边的婢女去找你们,说房中有异响, 又推不开房门,好啊, 你们现在看看,到底是哪位婢女?”
林潇的婢女一共十二个,两个是路上买来的, 十个是到了天道宗后, 邵原安排的。按道理来说, 这些人都是可信的, 不然他也不会派给林潇,只不过他没想到这些人中, 居然还有南宫婉的细作。
到底是前任宗主的女儿啊, 她是势力和人脉在整个宗门盘根错节, 不容小觑, 简直是令人防不胜防。这样的人, 一定要尽早除掉,再留下去,终成祸患。
南宫婉顶着上官尧的杀气和威压, 强自镇定的说道,“记不清了,这些婢女长得都差不多, 我只匆匆见了一面,没记得对方长什么样子?”
邵原又看向余堂主,“你呢?也不记得了?”
“我是听南宫峰主说的这件事,我本身并没见过那个婢女。”余堂主说着,挺起胸膛,尽量表现出毫不心虚的样子。
邵原点了点头,然后看向地上跪着的十二个婢女,“我在屋子里和林姑娘说话的时候,你们在哪里,在做什么?”
这十二个婢女全都抖如筛糠,跪在地上吓得头都不敢抬。
听到邵原这样问,她们全都纷纷摇头,“不,不知道.....”
邵原又问把她们找来的弟子,“你们从哪里找到她们的?”
那几名弟子回道,“就在她们各自的房间,不过当时她们都昏迷着,在我们的大声呵斥下,她们才醒。”
“如此看来,是有人在我和林姑娘说话的时候,把你们弄晕带回房?”
婢女们还是摇头。
邵原不再废话,对着戒律堂的人说,“上吐真露。”
吐真露是一种药,天道宗只有在审问罪大恶极之人时才会用到,因为这种药喝下去,人的五脏六腑都会痛苦非常,连清醒的神智都维持不下去,这种时候,为了尽快求得解脱,一般犯人都是问什么说什么,只求速死。
这药水虽然管用,可是却会让人非常的痛苦。
余堂主皱起眉头,“她们只是些不会武功的婢女,上吐真露未免太过小题大做了吧?那样的折磨她们怎么会受得了?”
南宫婉也道,“就是,未免太过残忍了。我天道宗可不是什么欺压弱小的地方,婢女难道不是人?”
婢女们在天道宗待久了,自然也知道吐真露是什么,当下苦苦哀求,指天誓日的发誓,自己什么都不知道。
其实无论是这些婢女,还是南宫婉的说辞,都满是漏洞。
若真是要深究,是一定能查出来的,只不过很多时候,证据和真相都并不重要,全看办这件事的人到底是什么态度。
林潇轻笑一声,站了出来,“发誓没有用,吐真露又太过残忍,那么不知道南宫峰主到底想怎么办呢?现在这件事无论怎么看,你的嫌疑都最大,是你带人闯进了我的屋子,也是你说有个婢女向你求救,可是你却又不记得她长什么样子,这些全都是你自己说,谁能证明?万一要是从头到尾都没有这个人,一切都是你的阴谋呢?”
“你!我天道宗的事还轮不到你来插嘴!”南宫婉气急败坏。
林潇不理会她,又问余堂主,“天道宗向来公道,余堂主你断案经验丰富,不如你来说说,今天南宫峰主的罪该如何定?”
“我做了什么?你凭什么要定我的罪?你有什么证据?”
南宫婉瞪着林潇,恨不得把这个小贱/人
抽筋拔骨。
余堂主知道,今天这件事若是不能把自己摘干净,恐怕这戒律堂的堂主他是做到头了。不过他也不敢轻易把南宫婉拉下水啊,毕竟两个人狼狈为奸的事情那么多,如果他轻易推南宫婉去死,到时候南宫婉一定会拉他做个垫背的。
余堂主目光如炬的盯着林潇,“林姑娘,其实这件事你的嫌疑也很大,桂花糕是你自己做的,也是你自己发现里面有催/情药,然后更是你解了邵原身上的药性,虽然不知道你具体用的什么手段,但也很有可能,这件事从头到尾就是你策划的啊,你故意陷害自己,然后让个易容的婢女去找南宫峰主来,南宫峰主古道热肠,自然没有不管的道理,她来了,你反过来倒打一耙,说这件事的幕后黑手是她,这也不是不可能啊!”
林潇轻笑,“好,说的真好,果然不愧是余堂主。那桂花糕除了我之外,还有我院子里的那些婢女能够接触到。不过就算我能够从她们口中审问出实情,南宫峰主也大可不认,说我栽赃陷害。这样绕来绕去的,岂不成了无头公案?”
余堂主义正词严的道,“这个你放心,我戒律堂从来没有无头公案,无论是非对错,都会断个清楚明白。只不过案情复杂,需要些许时日。”
邵原冷笑,“那这么说来,其实我这边的人也不必审了,因为无论最后审出来什么,你们都可以不认,甚至还可以倒打一耙,说是我自己给自己下药,为的就是污蔑你们。哈哈哈,好一个天道宗,好一个戒律堂。”
其实真相是什么,大家全都心知肚明,这不过就是个玩露馅的阴谋,只要不是傻子,谁都能看清楚这里面的门道。
只不过现在南宫婉和余堂主仗着自己的身份在胡搅蛮缠,抵死不认,仅此而已。
林潇想要对付他们,其实有的是手段。只不过她并不想亲自出手,她要把这个难题丢给上官尧,她就想看看到了这种时候,上官尧会怎么选,怎么做?
邵原与林潇不谋而合,现在就看上官尧怎么做抉择了。
毕竟真相那种东西,其实怎么说怎么是,全看掌权者的决断。
或者说,掌权者需要什么样的真相,大家就会给他什么样的真相。
上官尧的脸色此时已经重新恢复了淡漠,但他周身的威压仍旧是让人难以忽视。
他从上首的座位起身,缓缓走下台阶,他先是走到了那十二个奴婢跟前,她们跪在他的面前,犹如受惊的兔子一般,瑟瑟发抖。
只见他白色的广袖一挥,一道无形的真气将这十二个奴婢笼罩其中。
如果仔细看的话,甚至能够看得出她们周围的空气都发生了细微的扭动。
十二个婢女顿时脸色涨红,好像连呼吸都变得困难起来。
林潇看的目瞪口呆,所以说,这就是玄天境的威力吗?他居然可以随手就用真气弄出一个类似结界的东西?
虽然看不见摸不到,可是这种出神入化的神技,还是令林潇叹为观止。同时也更加向往,她什么时候才能这么厉害?如果她也能成为玄天境的强者就好了!
那看不见的真气结界内,十二个婢女觉得自己的骨头都要被压碎了,在这种情况下,她们的意识开始涣散,濒临死亡的恐惧让她们的身体和意志彻底崩溃。
上官尧沉声问道,“说,是谁去下的药?”
这一声问询含着强大的内力,兔子一般的婢女们全然抵抗不了。
其中一个圆脸的婢女眼神都涣散了,直接脱口而出,“是我......”
南宫婉的脸色顿时变得惨白。她没想到,上官尧居然还有这种手段!
这哪里还用的到什么吐真露,在这样的手段面前,谁能抵抗的了?
上官尧又问,“谁指使的你?”
“南宫峰主......”
上官尧收手,撤回了自己的真气,那名答话的婢女吐出一口鲜血,当场死亡。
至于其他的婢女则是直接昏倒。至于还能不能醒过来,醒过来以后是什么样子,这就谁都说不好了。毕竟这样直接同时击溃身体和意志的手段,他们也是第一次见。
“胡说八道!我没有!师兄你不要信她!”南宫婉声嘶力竭的替自己辩解。
上官尧全然不理会她,直接又走到了邵原的奴仆小厮以及今天和他接触过的那些弟子们的面前。
这些人全都瑟瑟发抖,生怕那样的手段会用到他们身上。
他们赶忙跪地求饶,痛哭流涕的表示自己和这件事没关系。
忽然,有一名弟子指认,“我知道是谁给原师兄下的药!是张武!我亲眼见到他在原师兄的茶里加了东西!”
张武脸色惨白,汗如雨下,“不是......不是我......”
上官尧淡漠的目光落在张武身上,看他就像看一只蝼蚁。
张武终于承受不住这样的威压,他砰砰砰的磕头,一边磕一边交代,“是我.......是我鬼迷了心窍.......是南宫峰主威胁我的,如果我不照办,她会把我逐出宗门的,她手上有我的把柄。呜呜,我不是故意的,我愿意在戒律堂领罚,恳请宗主不要杀我,不要杀我......”
南宫婉疯了一般的尖叫,“不是我!这是诬陷!真的不是我!”
上官尧全然不理会她的尖叫,他这次甚至忘了自己的洁癖,直接伸手,巨大的真气漩涡将南宫婉卷起,她的脖子猛地撞入他的手中。
修长如玉的五指冰冷刺骨,他掐着她脖子,真气威压让南宫婉喘不上气,“放开......放开我......师兄,真的不关我的事,我是婉儿啊,你忘了你答应过我爹要好好照顾的我吗?师兄!”
“是不是你做的?”上官尧收紧自己的手指,南宫婉觉得自己的脖子要被他捏碎了,但比这个更致命的是,她觉得自己的脑子也快要被碾碎了。
她以前只知道玄天境厉害,可是却从来没想到玄天境居然如此可怕,轻易击溃一个人的身体并没什么了不起,最可怕的是他可以轻易击溃一个人的意志!
她知道自己不能承认,承认了就是个死。
她的意志还想做最后的挣扎,可是她却已经听到自己用抖如落叶的声音说道,“是我,是我做的......”
咔嚓!
南宫婉的颈骨被彻底捏碎,上官尧随手将她的尸体扔到一旁。
这下所有人都不淡定了!
包括坐在高台之上居高临下的长老和峰主们!
上官尧他居然当着所有人的面杀了南宫婉?
他疯了吗?
他居然会这么做?
南宫婉可是他师父的女儿啊,他以前那么多年都对南宫婉放纵照顾,怎么今天如此轻而易举的就杀了她?
这完全不像是上官尧能做出来的事啊!
所以说,从今时今刻起,上官尧......彻底的脱离了他们的掌控吗?
所有人都在惊惧害怕,他们看上官尧的目光充满了敬畏,而其中,畏惧恐慌占了更多。
就连邵原看着这样的师父都觉得心肝发颤,师父是个天真单纯的人,他一心想要影响他,改变他,可是如今面对骤变的上官尧,邵原却忽然生出一种濒临失控的惶恐!
唯有林潇心里是兴/奋的。真是精彩啊,这样的上官尧看着顺眼多了。果然,她骨子里就是个妖女,就喜欢看这些道貌岸然的正道魁首疯魔。
这样的宗主让他们觉得陌生,觉得有种山河变色天塌地陷的危机。
上官尧的目光又落在了余堂主的身上。
余堂主不住的后退,“不是,不关我的事......”
巨大的真气威压笼罩了他,他像是被巨山压住的猎物,双膝着地,两道骨头碎裂的声音同时响起,他的两条腿骨,彻底碎了。
剧痛没有令他哭嚎,可是被碾碎的意志却令他崩溃。
他已然是中天境,他也向来都以强者自居,可是他从来没想过,自己在上官尧面前居然如此的不堪一击。
而他以前居然还总觉得上官尧傻,所以总是瞧不起对方。
如今看来,上官尧不是傻,他只是太过强大,强大到他们这样的人在他眼中不过蝼蚁一般的存在,一只蝼蚁在你面前是否张牙舞爪出言不逊,需要在意吗?不需要的,反正随时都可以碾死。
他大哭着喊道,“我招!我招!我和南宫婉同流合污,我和她一起陷害林姑娘和邵原,我有罪!我愿领戒律堂的刑罚,别杀我,别杀我,求求你别杀我!”
周身那巨山一般威压撤去,余堂主倒在地上,咳血不止。
上官尧看都不多看他一眼,直接沉声吩咐,“即日起,免去余海震戒律堂堂主一职,燕南心接掌戒律堂,今日所有涉案人等,依律处置。”
话音一落,所有弟子都跪了下来,口中齐齐称是,“我等谨遵宗主谕令!”
那声音一开始稀稀落落,可是连着喊了三遍之后,已经整齐划一,声势震天。
林潇真的觉得他们下一句喊出来的可能会是‘万岁万岁万万岁’,不过可惜,她等了一会儿,他们也没有那么喊。大概天道宗不讲究这个。
她有点失望。
所有人都跪着,只有她和高台上的几位长老峰主还坐着。
她并不害怕,也不紧张,反而还冲着那几个老家伙挑衅道,“几位一直都不说话,是不赞同宗主的决断吗?还是说,你们觉得宗主不该杀人?”
这些老家伙心里恨死这个小妖女了,她这是把炮火往他们这边引啊!
有识趣的知道,这个时候,无论如何也不能和上官尧对着干。
没看这个木头这会儿都烧着了吗?
可想而知他心里是有多生气,这会指责上官尧,那简直是嫌命长了。
于是他们口中连称不敢。
林潇又道,“那所有人都跪了,你们为什么不跪?还说你们不是在反对宗主?”
上官尧冷冷的目光扫向他们,这些人此刻在高台上,所以是居高临下的看着他。
他们顿时意识到形势不妙,赶忙走下高台,纷纷跪在上官尧跟前,要知道以前上官尧不在乎这些虚礼,他们几乎没有跪过上官尧,毕竟他们只是把他当个傀儡,一块不食人间烟火的木头,让他们跪他,他也配?
可是今天看到动怒的上官尧,他们才终于意识到,自己在上官尧面前有多么的弱小。
好像以前的那些鄙夷和骄傲一下子都消失了,他们跪伏在他的跟前,口中齐齐山呼,“谨遵宗主谕令!宗主英明!”
上官尧轻扯唇角,这个微妙的表情里饱含了阴鸷冰冷。
只不过跪伏在地的他们并没有看到。
他不再理会在场的所有人,拉着林潇的手腕,大步离开。
邵原自觉的没有跟上,因为他还要留在这里,处理整个烂摊子。
今日这结果虽然出乎意料,但总的来说还是让他满意的。南宫婉和余堂主的死无疑给他开了个好头,让他接下来要做的事情变得更加顺利了。
......
上官尧拉着林潇,一路快步疾行回到了天道宗主峰,他的院落。
他的情绪仍旧十分不稳,所以步子飞快,林潇最后是运起了轻功才勉强跟上他。
进了屋子之后,他的情绪才稍稍平定了一些。
刚刚在戒律堂的主殿中,上官尧的表现十分出人意料,如今林潇倒想看看他想和她说什么。是继续那种阴鸷暴怒的情绪呢,还是怎么样?
林潇站在他的身后,伺候的小道童自觉地都退了下去。
房间内只剩他兄妹二人。
上官尧回头看她时,眼神中的阴鸷冷煞已经全都消散,剩下的只是满满的歉疚。
“潇潇,对不起......”
林潇没有说话,只是想要抽回被他握了一路的手腕。上官尧却没有放手,反而还把她另外一只手也握了起来。
他低垂着眼眸,像是不敢看她一样,“对不起,是我没保护好你,我又食言了,我好像,一直都在食言,从来没有一件事是说到做到的,难怪你讨厌我这个哥哥,对不起......”
“如果你是指今天发生的这件事,那其实不用和我说对不起。在我看来,你处理的很好,我并没有受委屈,我也很意外,毕竟这并不像你以往的作风。”她难得愿意和他多说两句话。
上官尧有些欣喜,但转而又有些失落,“我最近,想了很多,我以前的行事作风,其实很多时候都是错的,真正的大公无私,真正的替天行道,可能并不是我之前理解的那样。是我太过愚蠢了,我让你受了很多委屈,几次三番置你于险地,是我不好,我会改,你还愿意相信我吗?”
“你想改成什么样?”
“我......我想做个好哥哥,想好好保护你,不想再让你受任何委屈。”
“上官尧。”她忽然叫他名字,不是宗主,也不是哥哥,而是像个陌生人一样叫他的大名。
上官尧其实很久都没听到别人这样叫他了,他的地位太高,以至于很久都没人敢这样叫他了。
他有些怔楞,随后轻轻‘嗯’了一声,等她往下说。
林潇深吸了一口气,缓和自己的情绪,她抬眸看向他,声音轻柔的说道,“其实你并没有那么对不起我。十年前的事,我知道你也是被逼无奈,我的确是恨你,但是事情过去那么久了,恨也淡了。这次重逢,你的态度,你的所作所为,的确让我心中生了怨气,可是经过今天这一遭,我也彻底放下了。
严格说起来,你我只是表亲,你并没有照顾我的责任和义务。当年,其实是我母亲不要我了,我根骨资质差,无法习武,所以她原本是想把我扔下任我自生自灭的。
当时是你赶到,救了我们母子三个,然后她趁机把重病垂死的我托付给你,她其实早就放弃我了,根本没打算我能活。
如果不是你悉心照料,又遍寻名医替我治病,我早就死了。
所以你是我的救命恩人,我感激你还来不及。
后来你养了我三年,尽心尽力的照顾我,栽培我,我更加感激。
虽然最后你为救宗门弟子性命舍弃了我,可是这也不过是一命还一命,你我两不相欠。
事情都过去了,我放下了,你也放下吧,无论是过去的,现在的,以后的,我们都不计较了,都忘了吧。
你也看到了,我留在这里,会成为别人的眼中钉,肉中刺,我是没法像你期待的那样,好好在这里生活的。
你总说你没做到对我的承诺,没有好好照顾我,保护我,可其实我们之间的血缘很淡薄,连我的母亲弟弟都舍弃我了,更何况你?
所以,你根本不必照顾我,保护我,你别给自己身上揽这么多责任了,我可以照顾自己,保护自己,我会对自己负责,也请你尊重我,相信我。
就好像这次的事,我不是也没让自己受到伤害?
所以上官尧,放我离开吧,再让我留下去,你在天道宗会众叛亲离的。我真的不是什么好人,我就是一个妖女,我有自己的路要走,有自己的目标要达成,我们不是同路人,我也不可能一辈子留在你身边,只做你乖巧的妹妹,我就是我,我只为我自己而活,你也一样,希望你也能早日懂得为自己而活。
今天的事,我感激你维护了我,替我主持了公道,所以我心中最后一丝怨气也没了。你做的很好了,不用愧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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