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没有讲什么来?”夜归问。
鬼灯点点头, 回他:“过一会儿就来, 大约早上九点。”
那岂不是一会儿就到,夜归算了算:“要准备吗?”迎接人什么的, 总要做个样子出来嘛。
谁知鬼灯根本不在意, 文书看完就重新扔回那个下属手里,淡淡道:“不必, 他们来了会自己找地方打发时间。”
除了刚刚建交的时候双方还正儿八经地搞了个招待宴, 鬼灯亲自下厨做了顿非常显技艺又好吃的接待宴之外, 之后就各种原形毕露,接待也不接待了,人来了随便说两句,他们爱去哪儿去哪儿,毕竟撒旦过来很少有正事, 纯粹是来搞笑的。
不过也不好一点表示也没有。
于是到了将近九点, 八点五十的时候, 鬼灯就和夜归一起去了地狱入境的入口处, 顶替了安检人员的位置,手上拿着的个探测器就等那边的人过来了。
而一大早就出发,风尘仆仆赶了一路的别西卜在看见那个“天杀”的辅佐官站在入口处时,那一刻的心情就别提了, 瞬间忆起上次被他逼着将自己的胃液往桶里吐的苦逼经历。
他努力正了正脸色, 维持住神色的镇定,但哆哆嗦嗦的双腿和结结巴巴的语气出卖了他:“好、好久不见,这次竟然亲自过来, 不慎惶、惶恐。”
夜归偏过头偷偷笑了笑
确实是挺惶恐的。
这态度简直就是惶恐本人了。
也不知道到底在鬼灯手上吃了多少闷亏。
鬼灯冷冷瞧了别西卜一眼,吓得别西卜条件反射向后退了一步,退完才反应过来丢了面子,立马高傲地昂起脑袋,仿佛刚才什么都没发生过,故作嚣张的姿态。
就算怼不过,气势也要做足!
别西卜为自己打气。
谁知鬼灯这次却没难为他,拿着检测仪器对着他上下扫描了一通就把人放了过去,也没让他吐个胃液什么的。
搞得别西卜窃喜之余又有些莫名其妙的失望,就像全副武装去打架,结果对方只是从自己身边轻飘飘走过,瞟了你一眼,就走了,走了……
一拳打在棉花上,进退不得,非常难受。
感觉肚子里憋得全是气!
别西卜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死对头(单方面认定)故意的,但考虑到之前种种情况,别西卜觉得他就是故意的!
“进去,别挡着路口!”鬼灯拿狼牙棒敲了敲地面,发出“笃笃”的清脆声。
沉浸在自我幻想中的别西卜迅速回神,他往四周看了看,果然见到身后排着长队的一大群人正等着入境,结果被堵在入口处半天不往前移一步,众人看他的脸色都不好了。
“咳!嗯!”装模作样松了松领结,这位脸皮奇厚的西方地狱精英高层目不斜视往前走了几步,非常有经验地完成了一套我没有堵路,堵路的是别人的经典甩锅动作。
自欺欺人真是很有一套,并且明目张胆地把别人都当成了睁眼瞎。
鬼灯仿佛已经习惯了他的行事方式,只一言不发地侧过身,沉默地看着别西卜身上滴滴答答往下滴着不知从哪里裹来的脏水,落在地上,一条灰色的水渍蜿蜒而过,别西卜每走一步,水渍就长一截儿。
先前说过这儿作为外来宾客进入地狱的最后一道关卡,进了里面就是真正的地狱了,为了给外来者一个好印象,清洁员工非常敬业地把地面擦得锃亮,再加上他们超过其他清洁工几乎一半的工资,几人更是恨不得拿着抹布跪下来一块地砖一块地砖地盯着擦,这才擦出这样光可鉴人的门面。
可是如今,干净整洁的地面上留下清晰的污水痕迹,比起其余进来的人最多踩点灰尘,这可是脏多了。
偏偏罪魁祸首浑然不觉,鼻孔朝天、目中无人踩着比他脸都干净的地砖就这么走了进来。
夜归眼尖地瞥见自己亲爱的男朋友眼神已经开始不对了,似乎很想上去对那个拖绿尾巴施施然走进来的同僚狠戳几下,戳个对穿。
眼神之凶恶可见一斑。
夜归看了两眼,心有戚戚,不是怕鬼灯一时忍不住上去就动手,或者说他不动手才奇怪,而是怕他真上去戳两刀,就算是在地狱也太残暴了,后面还一堆等着进入地狱的客人呢。
吓跑了怎么办?
而且,最重要的一点是别西卜光顾着装腔作势把自己刚才那一通尴尬的动作掩盖过去,压根没注意到自己现在浑身脏水湿淋淋,以他要面子的举动来看,如果注意到了,不说最基本的的礼貌,就是为了脸面,也不会就这么大摇大摆地进来。
在鬼灯即将爆发之前,夜归一个疾步上前,拦在两人之间。
别西卜脚步一顿,狐疑地看着面前这位面容美丽的青年,张了张嘴慢吞吞说:“有事吗?”
夜归抿唇一笑,露出一个标准的服务型微笑,既不会显得太假又不会太过热情,配上他得天独厚的容貌,相得益彰之下,别西卜的疑虑立马降到最低,将颜控的属性发挥到淋漓尽致,不愧是哪怕被魔女莉莉丝多次或有意或无意地戴“绿帽子”,也一副妻奴模样,坚持要当二十四孝好老公的恶魔。
感觉到身后之人情绪越发压抑,夜归只得长话短说,语气尽量平稳道:“不知别西卜大人是从哪里来的,莫不是路上遇到了什么突发情况,弄得身上都湿透了,不如先随我等进去换身衣物再说?”
这话说得文绉绉的,夜归自己都有些受不了,多少年没听人这么说话了,再听到这样的话竟是从自己口中说出。
话说一堆,只有最后一句才是重点,不过为着别西卜的面子,说话太过文雅就太过文雅吧,没看见别西卜头一低一抬之间神情早已大变了嘛。
如果说先前还是有点底气的高傲,现在就是恨不得找个洞钻进去的窘迫,再加上他原本脑子就不笨,跟鬼灯对上经常吃亏也是因为第一打不过,第二随便一激就上头,智商至少降一半。
现在智商没降,一看鬼灯快要蒙上一层阴影的脸色,在回头看看身后地上蜿蜒而来污水痕迹,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这是嫌弃自己给他添麻烦了!
要不是这位不知道是谁的善良好青年过来挡了挡,说不定这个脾气暴躁的辅佐官早就和平时一样一棒揍上了!
警惕地看了黑发鬼神一眼,别西卜也顾不得不好意思了,也是夜归跟他说话时一点不好的神色都未表现出来,还十分的克制有礼,这才将他的羞愤压到最低。
不过到底不像先前那样仰着头看人了,只勉强平静道:“那就麻烦了……”
只是话未说完,鬼灯便好似不甘寂寞般,声音冷沉地插/了一句:“换完了衣服,记得回来把地擦干净。”
这话就说得欠揍了,哪有让客人打扫卫生的道理,不说别的,别西卜的身份算是贵重了,就是普通的客人弄脏了地面也没有把他们留下来一定要清理干净再走的做法,那样还要清洁工干什么,原本便是因为这里人来人往容易弄脏才会特意招人来二十四小时看着,还给他们开了很高的工资,自然要辛苦一些才对得起工资。
若是故意弄脏还另当别论,但对方根本不是有意的啊。
这不是故意找事呢吗?!
果然,再看别西卜已经一副一点就炸的架势。
夜归当个缓冲真是当得心好累,幸好清洁员工没听见鬼灯的话,见地上脏了,早就非常敬业地冲上去,三下五除二把地重新弄得锃光。
这下就是别西卜想去擦,都没的可以擦的地板砖了。
鬼灯不知是不是故意,遗憾地叹了口气,然后什么都没说,但一切都在不言中。
别西卜气死了!但这回总算学聪明了些,他狠狠压了压胸口的闷气,也不说话,只顾着埋头往前走。
待换完了衣服,心里的气也去的差不多了。
鬼灯还是一张臭脸,不过却没忘了正事:“撒旦呢?”
不是又一个人偷偷溜走去游戏厅了吧。
别西卜猛地回头露出悲愤的表情:“别提了!你当我这一身污水是哪儿来的?撒旦大人的游戏又没存档,经过上次的来访后又觉得不好向小恶魔因为这点小事就发火,就决定出来散散心。”
夜归听着听着,听到这儿忽然觉得有点儿不对劲,什么叫不能发火就出来散散心,跑到这边的地狱来就是散心的吗?
你们撒旦把外交当什么了?
当旅游呢,还是公费的……
怪不得鬼灯当时看见来访文书时的脸色就不太好,一副不想去理会的神色,你们这是过来拉仇恨的嘛。
真是很不友好。
毕竟谁愿意在忙的昏天黑地的时候看一个闲得浑身长草的人在自己眼前成天见的晃悠,招不招人嫌啊,我在这儿熬得头要秃,你在那儿却什么都不用做,还整天因为一点芝麻绿豆大的小事喊心情不好。
别西卜可能也是憋得有点久了,这会儿话匣子一打开就合不上,继续说着不知是不是吐槽的话:“要是就这么顺顺当当过来就罢了,偏偏在路上撒旦大人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八百年没去一趟的现世突然想去看一看,一定是听那些从现世回来的恶魔说的东西才勾起了撒旦大人的心思!”
他有些愤愤不平的,现世哪里好了?!全是人,地铁挤得跟罐头似的,走一步都得小心别踩着别人脚后跟,除了些享乐的东西还算弄得越发花样多。
但也不至于亲自跑出去看啊。
跑出去也就算了,撒旦大人想一出是一出,竟是连跟别西卜都没提前说一句,临了都走到半路要改道了才突然来了句要去现世一趟,让他别跟过来。
话落便没头没脑地一股脑儿往上冲,不知冲到了哪儿,撞破了哪里的下水道,“哗啦啦”漫天的水就泼了下来,别西卜已经很警醒了,但还是没躲过,被水劈头盖脸砸了一身,闻一闻还有一股怪味儿。
他堂堂西方地狱精英管理层,撒旦大人的心腹,竟然这么狼狈,而且还是被自己的上司弄成这样的的!
别西卜要气死了!
夜归听完居然有点心疼他,这是个比阎魔大王还不靠谱的上司啊,阎魔大王好歹会安安分分完成自己分内的工作,虽然有点磨蹭,还经常意图偷懒,喜欢碎碎念……真是没有对比,就显示不出阎魔大王的优点。
“啧。”鬼灯不耐地皱了皱眉,对别西卜的倒霉一点怜悯都没有,只神色冷漠道:“废话少说,撒旦还会不会来?不来的话你也趁早回去,这里没有闲人来等着接待你们。”
别西卜自知理亏,也不反驳。
他想了想,半晌才讷讷道:“这个我也不知道,但撒旦大人对这儿的游戏厅念念不忘,所以很大概率会回来。”看鬼灯脸色越来越差,他连忙又补了一句:“不过这次是我们理亏,所以不需要任何接待,就当我是过来旅行的游客。”
鬼灯这才脸色好了些许,难得用正眼看他:“那你就自己在这儿,我还有别的工作先走了。”
不待别西卜应声,鬼灯已经转身,下摆带起一阵风,大步而去,夜归紧紧跟着他一路小跑。
于是,转眼间一座空荡荡的偏殿便只剩下别西卜一只恶魔,连个招呼的都没有。
好不凄凉。
…………
夜归:“真就这么把人丢那儿了?”
鬼灯:“不用担心,他一个人也逛过不少次这里,休息室、娱乐场所该知道的都知道在哪里,不会没事做。”
夜归:……不,我担心的不是这个,是……。
算了。
既然客人自己都说不需要陪,那就不需要夜归一个外人在这想东想西的,总归是他自己说出口的话,也不好出尔反尔。
那边,阎魔大王看着刚刚出去没一会儿就回来的鬼灯和夜归两人,脸上一阵诧异:“怎么?撒旦没来还是已经回去了?”
鬼灯皱着眉懒得说,夜归便担当起汇报员的职务,把刚才的事一五一十给说了一遍,听得阎魔大王心有戚戚,不知道是把自己当成了谁,大概率是撒旦,毕竟都是不省心的上司,代入感非常强。
夜归一眼识破阎魔大王的心思:大王一定在心里咬手帕,同样是惹祸,他惹得还小些,凭什么撒旦把下属搞得心力交瘁,他这里却是下属把他揍得嗷嗷叫,同人不同命,他恨!(艹皿艹)
阎魔大王心里正埋怨的爽,不期然对上夜归意味深长的眼神,只觉得小心脏咯噔一下,又看见个鬼灯小号,心脏停了一下随即在胸腔里“扑腾扑腾”跳的更欢快了。
所幸夜归只看了一眼,很快便收回视线,低着头专心致志看起了今天的公文,阎魔大王一颗过于活跃的心这才慢悠悠降了速。
阎魔大王拍拍胸脯,暗自嘀咕,怎么有种不好的预感,但是今天他还没来得及偷懒呢,鬼灯就是想揍他我也没理由啊。
阎魔大王没想到的是,自己的阎魔殿一不小心就又招来位和鬼灯一样“明察秋毫”,相当不好糊弄的对象,唯一值得安慰的一点是这个不仅不像鬼灯那么凶,言笑晏晏间还总能给他说点情,日子好过了不少。
不过这会儿的阎魔大王还什么都没察觉到,只觉得心慌慌,连忙振作振作精神,使劲儿睁大眼睛,做出一副正在认真干活儿的模样。
阎魔大王:我很认真!憋看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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