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孔不入（十六）

    韩玉在交代了陈华的情况和位置后, 很快就又走了。虽然她和陆袖说了不少信息，但为了避免外人怀疑，她逗留的整体时间其实并不长。

    在外人的眼里, 韩玉扮演的是一个对A99产生了感情的C级, 这不奇怪, 理论上每一个身体健全的新人类都有为义务为贵族诞下子嗣，即便是低贱的贫民也有机会。在平民中，爱慕A99的女孩子一抓一大把, A99强健的体魄和高贵的身份就是他的招牌。

    这样一来, 出于对陆袖的嫉妒, 她出现在这里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了。

    韩玉走后，屋子里终于只剩下陆袖一个人了。

    她看了看手上的控制环, 脑子里不断地重复着韩玉带来的信息和A99以及C3477的表现。这些外界得来的信息和来自她各人的猜测不断地彼此印证, 终于，她露出了一个真心的微笑。

    新帝国的一切都让她厌恶，既然来了, 那么就干脆把这水搅浑吧！

    陆袖脑子里的想法比之前还要叛逆, 然而控制环却没有再发出电击, 她看了安然无恙的左手腕, 笑得愈发张扬起来。

    这控制环已经对她不起作用了, 因为就在刚才她和韩玉的对话中, 她突然想到了对付手环的好办法。

    既然电波屏蔽仪可以阻拦精神力攻击，那么精神力当然也能干扰电波检测仪器。就像她手上这个手环，她完全可以反向影响它, 让它彻底变成一个无用的装饰品。

    如果她没猜错的话，这东西的运行原理就和测谎仪差不多。在人产生恐惧的时候，测谎仪的电子笔会急速地画出一种曲线，来表达出人类的恐惧情绪。

    测谎仪的原理并不难理解，也不是很难制作。

    那么陆袖当然有理由相信，在连冬眠舱都能发明的人类科技中，有一种仪器可以准确的实时监测到人类的情绪。这种监测只要准确一些，就可以画出人类各种情绪显现出的曲线图，那么类似于对上级的抵触、反抗等情绪，自然也可以被检测到。

    不过现在这些东西对陆袖已经造不成威胁了，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陆袖已经用精神力屏蔽了自己的检测环，使得它一直呈现出正常状态。

    搞清楚了这个世界的科技对精神力的作用，陆袖的行动也就变得容易多了。如果她愿意的话，她现在完全可以出去，只是如果要营救人的话，那还要从长计议。

    因为一旦引起警报，等待她的就是数以千计的机甲。她的重力缠绕虽然厉害，但毕竟有局限性，可以使用的次数有限，不可能一下子干报废这么多机甲。

    陆袖伸手用霁月飞星矛尖端的利刃将拷在左边的手铐链子给锯断后，轻轻一掰，彻底解放了自己的手腕。

    她弄得很小心，只是将链接的其中一个铁环弄出了一个切口，然后小心掰开，并没有彻底弄断。这样她回来的时候只要在把铁环恢复原样就可以了。

    A99走的时候，把这个手铐和控制环连接在了一起。陆袖研究了一下，发现手铐只是单纯的金属制品，真正有检测功能的是那个控制环。

    这样一来事情反而简单了，陆袖有的是办法让控制环不报警。

    她并没有立刻离开这个房间，而是静静地等待午夜的来临。

    根据韩玉提供的情报，新帝国是一个彻底建立在地下的国度，这是为了避免人们到地上去呼吸有害的空气。不过人们还是保留了白天和黑夜的制度，尽管这里只有白炽灯，但到了夜晚，大部分的灯就会熄灭，营造出夜晚的模样。

    午夜十二点的时候，外面的宵禁铃声响起了。那是某种疑似钟声的声响，韩玉说，在钟声过后，宵禁就会开启。届时，但凡违反命令走上街道的人类就会被抓捕，处以绞刑。

    是的，新帝国恢复了古人类在远古时期的各种刑法，就包括各种残忍的死刑和剁手剁脚之类的处罚。

    不过眼下陆袖没有这么多闲心去质疑新帝国的各项规章制度，这里从上到下、从里到外都没有一处正常的地方，这也不怎么意外。她现在更关心陈华的死活。

    陆袖在午夜十二点到来之前，就用霁月技能清除了自己的被打上软化剂之后的负面状态，她的数值已经恢复到最佳状态了。

    现在，她正用四肢的力量倒吊在天花板上，贴着缝隙向前游走，心中默念着韩玉的情报，小心翼翼地朝着走廊尽头爬去。

    *

    就在陆袖缓慢贴近走廊尽头的时候，陈华正坐在一张舒适的沙发椅上，看着面前的B3477号。

    他们之前的距离很近，陈华可以清晰地看到B3477号脸上的皮肤，和相较于其他B级成员来说过于干瘪的四肢。他立刻产生了生理上的不适感，但于此同时，他又隐隐觉得这位B3477号非常熟悉。

    他有点搞不清楚这位B3477号把自己抓来是为了什么。

    一开始他还以为是自己语言表述有问题，得罪了对方，可B3477原本可怖的神情在进入屋子后就彻底放下了。

    他甚至还非常温和地给了陈华一张舒适的座椅。

    要知道这位B3477也不是第一次抓人了，但凡是他抓的人，回来都吓得够呛。B3477现在的举动，就好像是恶鬼再给你递棒棒糖，无论如何都很难平和的接受这份“好意”。

    这一番举动让陈华有些摸不着头脑，却愈发战战兢兢了。

    然而接下来B3477的话就让陈华更加迷惑了。

    B3477号竟然用陈华听得懂的语言，对他说道：“外界的来客，你好。”

    陈华顿时一惊，这个B3477号究竟是何许人也？他怎么会知道这些！而且他竟然还会自己的语言……

    B3477号说道：“你不用惊讶，我已经从之前的生存者那里知道了许多事情，或许你可以给我讲讲你们的世界，这样你就能早些回去。当然，我承诺你，你将拥有活着回到自由城的权力。”

    B3477似乎已经知道的一切，他短短几句话里的信息量实在太大了，以至于陈华一时半会儿根本就没反应过来。

    生存者、自由城，这些东西都是灵纹空间内部成员才会知道的信息，B3477又是怎么知道的呢？更奇怪的是，对于这些，他看起来接受度很高，并没有表现出任何诧异之情。

    对于每一个世界的人来说，有来自其他世界的人到访这件事都应该算得上是天方夜谭了，而B3477看上去却很平静。

    陈华沉默了一会儿，才说道：“我已经知道了你拥有巨大信息量的事儿，为了避免我像其他人透露这件事，你又怎么会放我回去呢？”

    B3477惊讶地睁大了眼睛，他说道：“你真是一个聪明人，我有点喜欢你了。不过你放心，我会放你回去，只不过我要给你注入某种遗忘药剂，在你的记忆里，你所记得的就是我暴力地虐待了你，这样就不会露出破绽。”

    陈华总算知道B3477的坏名声是怎么来的了。如果B3477说的话都是真的的话，那么那些出去的人很有可能是因为吸食了遗忘药剂，然后出门就会表现出无限地恐惧。

    按理说，陈华不应该轻信一个陌生人的话，但B3477说的那个遗忘药剂，和他们之前在冬眠舱见过的那个紫色气体实在是太像了。更何况B3477也确实已经知道很多事情了，他说不说，似乎对于B3477已知的信息量没有任何影响。

    事已至此，面对已经知晓一切的B3477，陈华反而放松了下来：“这么说来，你也有那种紫色的致幻剂了？我还以为那只是你们世界古人类才有的东西呢！”

    B3477笑了，干巴巴的皮肤堆出了褶子：“你也知道它！你比之前那些人都厉害，我猜你从前应该混得不错。我是从旧城废墟中找到的，我秘密研究了好一阵子，再加上家传的资料，才得出了成果。”

    “家传的资料？”陈华问道，“你也是机械师一族的后人？你们这帝国也太他妈奇怪了，竟然摒弃智力型人才不用，转而去用那些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傻子，这真是太奇怪了。”

    然而B3477却岔开了这个话题：“先生，我的时间不多了，让我知道一些您那边的趣事吧。至于我自己……我的事情没什么可好奇的，我不过是众多蝼蚁中的一个，即便我说了，等走出这个门，您也不可能带走任何消息。倒是您的冒险故事，它一定非常有趣，请您讲给我听吧。”

    B3477的语气非常恭敬，但语气中有种不容拒绝的意味。陈华看了他一会儿，就开始捡一些不重要的内容叙述。

    陈华说的是他生前的世界，描述了他死前的生活，和灵纹空间的事儿根本不沾边。他原本以为B3477会撕破脸，逼迫他诉说一些有关生存者秘密的事情，然而B3477却根本没有追问那些。

    他听得津津有味，是不是还会提一些问题，搞得陈华都有些恍惚了。

    难道眼前这位管理员真的就只是想知道这种没有任何情报的事情吗？这种完全不功利的行为和其余的研究人员截然不同，这在新帝国里实在太奇怪了。

    “先生，您的故事真的很有趣。”B3477看起来兴奋极了，“尤其是你们那里的法律，它真是太人性化了。还有你们的世界，竟然没有平民和贵族之分，普通人竟然可以去学校上学、可以有一份体面的工作，这真是太令人憧憬了。”

    “可也不是每个人都获得这么好。”陈华说道，“我的世界里仍然存在着不公平的事情，也仍然存在连饭都吃不饱的穷人。”

    “但还有人心怀梦想，先生。”B3477认真地说道，“还有人心怀梦想，这很重要，这些人还在励志于让这个世界变得更加美好，这是很了不起的事情。”

    在眼前这位先生描述的世界里，人们的生活水平并不是很高，至少比起他们原有的世界，科技要低上很多，但是B3477觉得，在那个世界里生活的人们比他们要幸福太多了。

    在技术方面，如今的新帝国是坐享其成，但他们没有变得更幸福，只是更加腐朽、野蛮，他们越来越不像是正常的人类，只是一群走向腐化的尸体。

    B3477看了看手上的计时器，对陈华说道：“先生，我由衷地感谢您的慷慨。您的故事很动听，令人听了心潮澎湃，不过很遗憾，我们的对话该结束了。”

    听到这里，陈华突然紧张了起来。就算B3477会按照他之前所说进行操作，陈华也没办法对即将到来的失忆事件好不恐惧。

    人类的思维永远是最宝贵的东西，从大脑内部被侵犯总有一种□□控的错觉。

    B3477已经从怀里拿出来了一瓶紫色的药剂，然后他又拿出了一台放映机。

    他走到陈华的面前，说道：“先生，希望你可以配合一点，这样我们能省去很多麻烦。”

    陈华抗拒地向后仰了仰脖子，但也无济于事。

    B3477皱起了眉头，十分有礼貌地说道：“先生，您最好按照我说的来。如果肺要经历一番打斗的话，我想，服用了软化剂又带上了控制环的你，是无法顺利逃脱的，而且很可能还要背上行刺上级的罪名。您是一个聪明人，应该能做出正确的选择。”

    B3477是对的，陈华深知这一点。他现在的数值大概是普通人的两倍左右，但那绝对无法使他从身穿防护服的B3477号手中逃脱。

    B3477的本体确实很弱，但他的外置装备却很强，这符合这个世界一贯的科技水平。他的挣扎对于B3477来说，就像是他自己拿着□□面对着一只古猿，这有着巨大的实力悬殊。

    陈华叹了口气，放弃了挣扎。

    然而就在B3477打算给陈华灌入紫色液体的时候，身后，一个突兀的声音插了进来。

    “先生，我觉得您的做法不大妥当。”

    B3477的动作僵住了。他猛地回头，只见身后站着一名女性，她的肩上正扛着一个机关枪。

    “我认得你。”B3477并没有流露出明显的惊慌，他只是收起了紫色液体，找了一个位置坐了下来，“A99给你起了名字，你是EX3906号。小姐，我不得不承认，您很美丽。”

    “多谢您的赞美。”陆袖把枪收了起来，也找了个椅子坐下了，“我们又间面了。”

    现在，他们看起来像是三方会谈，彼此都占据着一张座椅。

    B3477号说道：“小姐，我必须纠正您一下，虽然我曾经见过您，不过您应该没有见过我，所以您不能使用‘又’这个字眼。”

    陆袖看了看B3477，说道：“服下药丸后还坚持学习一门新语言，您让我很惊讶。”

    B3477的脸上流露出了一丝惊讶，陆袖接下来的话，让这份惊讶又扩大了几分。

    她说道：“不过先生，我们确实见过面了，在郊外沼泽，您记得吗？那时候，您还是一名清洁工。”

    B3477脸上的惊讶逐渐减退，取而代之的是某种更加复杂的情绪，他说道：“小姐，我记起来了。托您的福，我升职了。不过……您不该来到这里。”

    “行了行了，咱们换种说话方式吧，你们新帝国的礼节实在让人感到匪夷所思。”陆袖扯了扯领口，把脚放在了茶几上，“我是被你们抓来的，我本人一点儿都不想来。而且，老实说，我也不是什么淑女，你也不必再客套什么了，我们还是赶紧进入正题吧。”

    “我有点理解那位大人的感情波动了。”B3477不由得感叹起来，“一位拘束的贵族又怎么能抵抗一个来自民间的小姐呢？您是那样自由，像是可以飞翔的鸟儿。”

    “说人话。”陆袖打断了B3477的赞美，“说吧，我们怎么才能出去？借用你刚才的发言，如果让我们快些出去，或许我们可以省不少麻烦。”

    B3477号摸了摸自己粗粝的下巴，说道：“小姐，虽然我很想放您出去，但是考虑到我自身的安危，我不能这么做，我是一个很自私的人。不过我可以给您放一段别的影像，您的脑海中只会留下一段空白，您醒来后会认为自己在睡眠。”

    陆袖没有接B3477的话，只是反问道：“你不觉得很奇怪吗？我对你表现出明显的敌意，但我的控制环却没有报警。”

    B3477说道：“这没有什么可奇怪的，小姐，您在禁闭室内，这里的信号传输本身就是有干扰的。”

    “但控制环是独立的设备。你给陈华用了屏蔽装置，我可没有用，更何况……”陆袖伸出了自己的手腕，“你应该认得这一小段锁链的来源，我原本可是被你的好上司锁在了房间里。”

    B3477沉默了一阵，他说道：“我不知道您的怎么做到的，但看样子我输了。”

    EX3906号既然能够从房间出来，就证明她有办法可以让电波仪器不工作，而且还要能暴力砍断锁链。这锁链非常坚实，只比控制环的硬度低一点罢了，正常情况下根本不可能锯开。

    EX3906能够顺利潜入到这里，就证明她的软化剂没有生效。自己这一身防护服根本比不上高级的装甲，B3477是个聪明人，他知道，自己已经输掉了这场没有硝烟的战争。

    “小姐，说出你的想法吧。”B3477向后靠了靠，“我现在是您的俘虏了。”

    陆袖扭了扭僵硬的脖子，说道：“我也没什么想法，我只想离开这里。”

    “那您其余的生存者同伴呢？你不救他们了吗？”B3477问道，“不过就算只有您二位想要离开，我也很难帮忙，我充其量只能保证自己不去举报。因为要离开新帝国的地盘，至少要到地上去，而您现在所处的位置，是整个新帝国的最底部，也就是说，您快接近地心了。”

    B3477耐心地解释道：“离开这里，要经过三个区层。您现在的位置是最下层的囚禁区，往上是研究所区域，再往上是贵族的居住区，最上面，则是密密麻麻的平民区。前两层还好，但如果您想要进入贵族区域，那就已经离开我的权力范围了。”

    陆袖直接地问道：“说详细一些，我们需要什么？”

    “您需要一位贵族，小姐，一位真正的贵族。”B3477说道，“如果想到贵族的地盘区，必须要有人为您打开地底电梯的电梯舱。这电梯非常漫长，您可能要坐上一个小时，这是贵族的专利。电梯舱的外门非常坚硬，这是古人类造的，您的实力再怎么强悍，也不可能突破这个技术。那是被古科学家牢牢顶死在一起的分子凝合而成的，您的力量就算是我的百倍、万倍也绝对不可能突破到分子的下一层面去。”

    陆袖立刻明白了B3477的意思，果段放弃正面硬刚的想法。

    她问道：“你的意思是，我应该答应A99的求婚？”

    “那样您至少可以到贵族居住层去，说不定我那位上司会看在您的面子上，慷慨地让您带上您的同伴。”B3477又补充道，“不过您不要妄想他会让您带上您所有的同伴，这里的生存者有很多，贵族不会让你将他们都带走的。”

    陆袖暂且将是否要救其他人的事情搁置了，她只是问道：“然后呢？怎么离开？怎么到平民层去？”

    B3477的神情严肃了起来：“小姐，我接下来要说的，才是最重要的事情，您必须仔细听，这关系到您和您同伴的安慰。”

    “平民在我们这里地位是很低的，就像过去的我一样。”B3477指了指自己，“我，就是平民能做到的最好的样子了，而大多数平民，他们只能躺在自己的床位上□□。”

    他继续说道：“而您是那位大人最重要的囚犯，您不可能有机会像捕食者一样，得到机会驾驶机甲外出。那么您能用的只有一个办法，不管平民的死活，直接在人群中开启防护服的上冲装置。”

    作者有话要说：　　祝大家元旦快乐！

    PS：元旦我竟然不能和男朋友一起玩，放一天假还要在家写……我太难了！！！！（来自日更作者的怨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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