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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她这样半大的孩子,年龄维持在一个非常微妙的年纪,约莫十岁左右,还可以说得上是孩子,叫做少女也没有什么不妥,她比青涩还稍微寡淡一些,仿若刚结出嫩绿色花苞的枝桠,还远未到含苞欲放的时刻。
她的身上有很明显的,极为纯粹干净的孩童的气息,一双眼睛黑的发亮,嘴角挂着甜甜的笑涡,当她这样孩子出现在人的视野中,可以描述她的,无非就是可爱与幸福这样的词汇了。
她的眼里仿佛有什么极富感染力的光,除却一些撇过头无视她的人,大部分的那些表情冷凝的镇民也会在经过她身边时,软声细语几句,女孩的笑脸盈盈,空气在经过她周身时都会刹那间收敛起冷芒,然后穿梭过,冰冷依旧。
这种奇异的违和感,让镜花眼睛闪了闪,转身进入了这个镇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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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人意外的是,当他前往旅店打算住宿的时候,老板娘却没有秉持之前街上令人心悸的沉默态度。
她抬头看了一眼泉镜花,然后停了一两秒,像是在思考什么,然而这并没有使她做出什么惊骇世俗的举动。循规蹈矩的问他住房需求,比起寻常客栈的热情,她也只不过是在说话时显得言简意赅又泾渭分明罢了。
泉镜花住到了这家客栈最好的房间,当然,柔软的床铺是一个方面,另一点则是为了高处足够开阔和全面的视野。
泉镜花小孩子的模样意外的没有得到任何多余的问话,并不是如同街上见面的镇民一样的冷漠无视,当然,年长一些的大多是这幅仪态,那些更加柔软一些的女性则是陷入了某种属于她们不为人知的思考模式,看他一眼,转而又低头思考半响,一时间也没有上来询问。
这里简直处处都泛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不适感,那就像把一个人类放入一群外貌相同,但是内核构造截然不同的外星人之间,身上的每一个毛孔都在诉说着不对劲,泉镜花下意识的想要摩挲自己的剑柄——摸了个空,才想起来自己拜托十五小姐带着他的日轮刀了。
他疑心那五个丙级剑士的死亡,故不想暴露自己鬼杀队队员的身份,事实上,尽管没有多做描述,镜花现在确实是身着珍珠白的和服,外面套着一件淡蓝色的羽织,恍若离开家长自己外出的孩子。
这里的干净的不像话,分毫没有鬼的气息,可又处处透露着奇诡。
对于镜花来说应该不存在晚上放血引不出来的鬼,但是这里不详的风貌,让他的警惕心紧绷到极点,各种气息感情混杂在一起,一时间只觉得头脑都昏昏沉沉。镜花感觉自己的情绪波动非常异常,原本平静的心率不知为何杂乱无章,可是又分明没有任何血鬼术的痕迹,只好暂且深呼吸押下这种情感。
他并不打算去询问任何一个镇民,尽管这样的臆测是非常失礼的,但是他不想在情报收集中听一耳朵真真假假的谎言。他如果贸然去问有没有人消失,那他隐瞒身份也就毫无意义了,如果反遭到陷阱......从未遇到过的情景,从未感受过的氛围,从来没有体味过的异常,如果是聪明如太宰治,他恐怕已经在细枝末节处推理得到他想要的答案了吧,镜花没有这样见微知著的能力,只得如往常般在镇子中乱窜,用自己优秀的地形记忆能力,背诵下来这里的每一条路。
偶尔有一些人家会摆放佛像,但是也只是正常的祭拜罢了,观世音慈悲的脸庞没有镜花曾听一些前辈说过的,会伪装成神佛的鬼怪的影子,这里甚至连祭坛也没有,林子稀疏,小溪蜿蜒其间,他也逛到了几条暗巷,地面脏污,爬虫众多,几个乞丐沉默的行乞,正常的仿佛就这个镇子从未有鬼的消息流传处。
可这里却死了整整五个丙级队员。
镜花靠在树旁,看着流动跳跃的溪水,心情却愈发下沉,他又下意识的想去摸索剑柄了,也因此,他的眼睛一撇,就看到了那个恰恰好与他对上视线的女孩。
那个幸福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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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哥哥。”女孩的称呼相当讨人喜欢,她停留在一个微妙的距离,超过了普通人的安全距离,但是对于泉镜花来说贴的又不是过分的近,看起来亲密的超越了界限,再仔细一看又发觉只不过是稍微热情一点罢了。
在她发问的时候,那种格格不入感顿时扑面,却又没有任何可以抓纠的地方:“你是一个人来的吗?你的父母不会担心吗?”
“嗯。”想要欺骗这样一个天真烂漫的孩子,应该是分外容易又分外让人不愿的,尽管没有卸下一丝一毫的防备,但是当镜花面对孩子的时候,总是显得更加柔和和宽容一些的,因此,当他表情自然的试探的时候也显得委婉,“他们不会担心我的。”
那么,他便是离家出走的喽。
女孩眨了眨眼,因为发现了少年的秘密,小小的露出了一个笑容,像是在说我会保密的。
她与这个地方截然不同的鲜活感,让他稍稍的平复了一下自己的心跳,这里的人流量和进出量都少的可怜,那几个队员混杂在只是偶尔路过的旅人间,还是太过显眼。镜花想了想,他或许可以问问这个孩子,或许会出乎意料的得到什么消息也说不定。
“大哥哥,你叫什么啊?我叫拾玖哦。大家都叫我阿玖。”倒是拾玖更活泼爱说一点。
“泉镜花,叫我镜花就好了”镜花想,这个名字和十五小姐意外的有点相像啊。
“大哥哥,你如果是偷偷跑出来的话,我们镇子也没有什么值得玩的呀。”她扁了扁嘴,好像在为“离家出走”的少年泉镜花感到了遗憾,虽然知道了泉镜花的名字,她依然一口一个大哥哥,“你运气真不好。”
“不过,我也不知道外面有哪些地方好玩。”
女孩自顾自的就说起来了,镜花敏锐的抓住了细节:“你从来都没出去过吗?”
“哎、”拾玖对镜花问出这一个问题感到了疑惑,“我在这里生活的也挺好的,大家人都很好,就算我没有父母,他们也从来不看不起我,出去的话,倒是有想过,但是要走这么多路,我懒得走。”
倒是无懈可击的回复。
半明半暗的天,逐渐偏向昏沉,到了晚上,如果没有意外就是一场战斗了,镜花有种直觉,如果他不在那之前解开这个镇子的秘密的话,可能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拾玖,你们镇子上有无缘无故消失的人吗?”
镜花刚为自己的唐突感到了窘迫,还没来得及修饰自己的语言,就听到拾玖的回复:“无缘无故?没有啊。”
女孩的表情天真善良依旧:“不过如果有这样的人,真希望他们可以不要这么幸福啊。”
夜色一点点坠落,女孩到了该回家的时候了,光从一侧消失在了这片天空,而她就恰恰站在光的一处,看着半个身体没入了暗处的泉镜花。
“为什么、要‘不要那么幸福呢’?”泉镜花觉得自己脸上的表情一定很糟糕,但他尽量的露出一个笑容,他看的出来,女孩说这话时,没有任何的虚假的伪装。
这让他脊背发凉。
“为什么?”拾玖的不解的重复一遍,表情一派一所当然,“因为,幸福的人会死啊。”
“幸福?”镜花觉得他们对幸福的定义有所偏差,他现在无比希望这只是不同地方词汇的微妙差异罢了。
拾玖的话打碎了镜花最后一点的幻想,她直到此刻都是带笑的,看起来像一个不谙世事的孩子:“对啊。一直都是这样啊,人一旦变得幸福就会死去的。”
“幸福者都该死。”
镜花想到鬼无穷无尽的光阴,和他所见到的一切,声音突然低了下来。
“阿玖,你幸福吗?”
阿玖灿烂的笑容淡下来:“我啊,我很幸福啊。”
过去的十年,他们心照不宣的每年把爱都集中在一个孩子身上,他们感受痛苦,却要让那个孩子衣着光鲜、食物可口,感受幸福,让她成为最快乐的那个人。
这样有多久了呢?
阿玖猜,大概有十九年了吧。
今年终于到了阿玖,他们每天每天都在说:“阿玖,要幸福啊”
然后替他们去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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