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犒赏】

小说:寒门典妻(种田) 作者:舴舟
    01

    襄桐一边把胡大牛和郎琛往西边厢房领, 一边借机询问道:“胡大哥这是打杭州城才回来?还没归家呢吧?”

    胡大牛是个粗人,见襄桐不答反问并没多想。

    “沈家弟妹你还真说对了。我前段时日一直跟着郎大人忙着去双驼岭剿匪的事, 真真折腾了个昏天暗地, 算起来已有小半个月没着家了。这不, 等那些犯事儿的宵小归案、伏法, 余党也逐个儿画押认罪, 我们才倒出空来。我和郎提辖头午还去了趟霍山盘查, 确定没有余孽,这才借机回来看看,想着既然先打你家门前过,自然要来看看二郎伤势才是正理,当然, 也有好消息带给你们。”

    襄桐心下了然, 这胡大牛果然还没到家见过他娘子,不然凭着翟氏指鹿为马的好本事,定要先扬了污水, 把沈家满门贬损个体无完肤才算。

    听着此刻胡大牛还能一口一个“弟妹”、“二郎”的叫着,就知他万事不知。

    既然如此,她也不必主动揭开两家创疤,在郎琛这外人的面, 只先把眼前嫌隙遮掩过去。

    “难怪一直没见胡大哥回村,竟是去双驼岭剿匪去了。我光听着就知艰险,真是辛苦你们了……如今这匪患一绝,往后我们霍山村的村民可有福喽。”

    心想着, 最起码又多了处采挖山鲜的好去处。

    “嘿嘿嘿,不是村民有福,而是咱两家有福了……”

    襄桐从他话里嗅出个音儿来,不免好奇。

    “胡大哥这话怎讲?”

    胡大牛却难得卖了个关子。

    “待会儿当了你家二郎的面,让郎大人再和你们细说。”

    如是,襄桐把人让进了屋,只她自己并不多待,称要去烧水备茶,把空间留给两位访客,以及炕上正守着两盆嫩笋在剥的沈庭。

    沈庭虽每日在家里不曾外出,但近日和胡家、乔家的是非并不是全然不知。

    相反,三郎沈庆现在一提那两家人就恨得咬牙切齿,沈庭想不知道都难。

    如今胡大牛登门,沈庭也着实意外了一番,但毕竟从前受过人大恩,不会那么小肚鸡肠迁怒无辜。

    “胡大哥、郎大人,你们怎么来了?快请上座。”一边说着,一边把手边的笋暂放下。

    “我们啊,今天可不白来。一是要看看你的伤,二嘛,还有两个天大的好消息要告诉你。”

    沈庭闻言心念转动:“莫不是,双驼岭的匪患平了?”

    “啊呀,和你们这些聪明人说话真是无趣,你这一上来就猜中,还让我接下来怎么显摆。”

    郎琛看胡大牛眉飞色舞的,咳嗽一声。“上次咱们和沈二郎见面已说过要上山剿匪的事,他自然能猜到。你如今好歹也是我手底下的兵了,就不能不那么蠢相,给我丢人呢。”虽是责怪的话,语气透着随意亲昵,一看两人关系就不错。

    沈庭听匪患绝了,还真是个好消息,立刻恭贺,另外不忘关心胡大郎一句。

    “胡大哥如今也入郎大人手下当差了?当真是可喜可贺。”

    “咳咳,多亏了楚先生引荐,又有郎大人照顾,不然我也只能当个小小的武院头目,再没机会为家乡父老奔忙。”

    郎琛听了却不领受。

    “我可没照顾你什么,别给我扣帽儿,功劳都是你自己挣下的。你是不是忘了,那双驼岭的山匪头目可是你给拿下的。”

    “嘿嘿嘿,那也是大人你计策定的好,用的那叫什么,什么奸计。”

    沈庭听个稀里糊涂。“奸计?胡大哥是想说反间计?”

    “对对对,就是反间计。反正咱郎大人是个,是个胸有田地的人,办法灵的很。”

    沈庭忍不住呛出声,“胡大哥,那是胸有丘壑,丘壑!”

    郎琛终于看不下去。“行了,你那点现学现卖的墨水,就别班门弄斧了。”

    胡大郎也不觉得丢人。

    “沈二郎是我能过命的自家兄弟,不会笑我这个大老粗的……”

    几个人捧腹笑了回,郎琛终于说到此来的真正目的。

    “这剿匪的事,除了上山的兄弟们悍勇无畏该当嘉奖,二郎你的功劳也着实不小。要不是你将双驼岭山匪内讧的事提前报备我,我还真想不到从他内里策反,这匪患也不会如此轻易平息。我日前已经和知府大人禀明,为你和立下头功的胡大哥请功,这奖赏嘛,分别是杭州城里狮子巷的一间临街铺面,还有就是,双驼岭——也就是霍山十年的地约,你们看着商量,择了其中一处,我随后就报给府尹大人出个凭契。”

    胡大牛怕沈庭搞不清状况,赶忙在一旁陈清:“二郎,这铺子和霍山的开山权原本都是知府大人奖赏给咱郎大人的,你我兄弟跟着沾光拣了大便宜,日后可要好好报偿啊。”

    沈庭一听,倒有些不好接了。

    他不是胡大牛,不会把事情想得那么简单。胡大牛剿匪功劳再大,他提供的线索再有用,官府寻常给些银钱当做犒劳便可,至多三五贯钱顶了天了。

    像郎琛出手如此大方,实在说不过去。

    况且,郎琛是官,他们是民,没有当官的上赶着巴结民的道理,凡事反常即为妖。

    “郎大人,沈某何德何能,不过红口白牙陈说了几句实情,哪里就当得起如此重赏,我若受了,只怕心中有愧,反倒日日寝食难安,还望您收回……”

    “诶,沈二郎不必有甚顾虑。我让你们收着,你们就收着,我不会害你们就是,且也当是帮我解决了难处。”

    沈庭抬头看向郎琛,面露疑惑。“郎大人还请言明。”

    “和你们实话说了吧。我老子在汴京城,虽说不至呼风唤雨,但也是个了不得的人物,这事知府大人是知情的,所以他此番的‘厚赏’给我,我实不好接,只怕到时牵连家里过意不去。但人家一片好心,我若直接拒了吧,又怕显得不近人情。所以这才想了法子,让你们替我把这铺子和山林收下,既全了他脸面,又不至牵连我老子,岂不是两全其美?”

    沈庭第一次见郎琛就觉得他气度不凡,又是打汴京来的,也曾猜测他定是哪家亲贵的后嗣。如今他肯当面挑明,也算尽足了诚意。

    接下来,需要考虑的风险,就是会不会因此开罪了知府大人。

    不过答案很显然。

    会不会得罪知府先不论,若这赏赐他们不接,立时得罪的,便是郎琛。

    还是先接了吧,实在不行得了好处暗地里“归还”。

    “郎大人如此坦诚,沈某不敢推脱,诚心拜谢您照拂恩惠。”

    郎琛见沈庭答应了,且早就欣赏他的才干,今日见他似也读过书,算做能文会武,想到自己这趟远行形单影只,更确定此前的招揽之心。

    “二郎无须客套。”“说起来你这伤已养了足月,想来已好得差不离了吧?对日后的营生,可有没有什么打算?”

    沈庭不是个傻的,知道这位郎大人不会空说废话,这是给他递了登云梯来。

    哪个男儿没有建功立业的雄心壮志,可是从军意味着经年离家,眼下大哥出门在外,三郎还小,一个脾性软弱的老娘尚且自顾不暇,他哪里放心的下。

    尤其一想到,家里只靠着襄桐一个女流独个支撑门户,他就狠不下心。

    “家里薄田几亩,无人耕种,家慈又年弱体衰,我只待大好之后,或是在家务农,间或进城做个短工贴补家计。”

    郎琛闻言也没有不快,反而觉得他是个孝顺的,出言赞了几句,正赶上门外襄桐捧了茶来。

    “家里没备得什么好茶,这些狮峰山的嫩芽尖将就着喝喝。我今日下厨已做得了百汇煲,待会胡大哥、郎大人和二郎谈完正事,千万别急着走,定要赏脸留下吃个便饭。”

    “唔,百汇煲?汴京燕子楼的招牌百汇煲?”

    襄桐没想到遇见个识货的,忙自谦道:“只幼时吃过一回,学得个皮毛,待会儿郎大人别取笑。”

    “不取笑,不取笑。诶,我怎么好像已经闻到肉圆和鱼虾香了,你们先谈着,议定了怎么分派铺子和山地回头知会我一声,我先去灶间瞧瞧……”

    02

    这郎琛虽说不过二十出头,在汴京城却足以称做个老餮,寻常最多流连的,并不是旁家公子哥儿竞相追捧的秦楼楚馆,而是酒街串巷里深藏不露的大小食店。

    他老子郎太师位列三公,官拜一品,平时备受官家器重,半辈子受人敬仰信重,唯独到了他这儿,跟着吃了不少挂落儿。

    原本官家看在郎太师面上,有意让郎琛尚了公主,往后做个富贵闲人,一世荣华。偏他面圣时大放厥词,嫌弃公主是个长相羸弱的,看着没有福相,直言往后若日日相对连吃个饭都不香。

    官家开明,没有斥责郎太师教子无方,当场把提议作罢,只当赐婚的话没说过。

    但老太师为人忠正,二话不说就把郎琛这个不孝子打包发配离京,还亲自到天子寝宫外负荆请罪,倒是让御史台和谏院里那些准备口诛笔伐的端公们歇了心思。

    郎太师本意是要把郎琛送往西北苦寒之地,誓要把他打磨出个人模样来,但郎琛听说西北号称不毛之地,想到那里鸡不拉屎鸟不生蛋的,别提珍馐美馔,便是想吃点时鲜都难。

    他这个能受冻但不能挨饿的,实在不想茹毛饮血,便让他娘吹了一夜枕旁风,总算把“流放地”从西北改做两浙。

    临行前,郎太师放出话来,若郎琛不能洗心革面走入正途建功立业,这辈子都别想再回汴京。

    郎琛既舍不得慈母,更舍不得汴京城里那七十二家正店,还有那不计其数的大大小小的脚店、吃铺,这才沉下心来在杭州大展拳脚。

    这些前情,杭州府上下还无人知晓,知府大人只知道,这位郎衙内有个他惹不起的爹,所以尽管官职和年纪上超了郎琛老远,但行事难免顾及他身后的靠山,要避其锋芒,也要投其所好,因此就连上山剿匪这般费力不讨好的苦差,都出了近百府兵驰援。

    郎琛带着当地屯兵和府兵歼灭了双驼岭几十号山匪后,连夜修书一封送往汴京,只盼他老子网开一面,看在他为民除害的份上,尽早接他回去,得来的回书只奉送四个大字:再接再厉。

    郎琛心说,这是要把他困死在此地啊……

    不过杭州自古是鱼米之乡,物产丰饶山明水秀的,多停留些时日也是好的,他想着既一时半刻走不了,不如尽兴寻鲜。

    上回在伏虎巷沈家赁的那方小院子里,郎琛就觉得沈二郎的娘子手艺不凡,明明南地寻常见的一色点心,就让他齿颊留香见之难忘。

    今日再逮住机会,他也顾不得身衬,直接受了沈家的邀请,堂皇坐了主位,倒让崔家人和沈家人整顿席上面面相觑,欲言又止。

    在一旁留下作陪的胡大郎虽没能看出个眉眼高低,但碍于沈庆乌云密布的神色,赶在桌上两坛酒饮尽前及时出言劝说。

    “郎大人,时辰不早了,咱还得回府衙里复命,您看……”

    郎琛把煲里最后一块梅肉吞进口里咀嚼,碗里松醪酒哺上一口,心满意足嘬嘬嘴。

    “啊,不急在这一时,我还有些关于烹食的问题想向樊娘子求教,晚些再归。你也别忙着回去,先回家中等我。”想想又改口。“今夜你就在家中留宿吧,明日再去府衙寻我。”

    胡大牛知道这位是见了美食就挪不动腿的,且也不怕沈家人怠慢他,从善如流先家去了。

    崔家人也顺势起身离席归家,沈庆被胡大牛、郎琛这两位不速之客搅黄了谢师宴,不敢当面抱怨,也撂下碗筷离席,只余下勉强下地待客的沈二郎陪着。

    “郎大人要不要再添些汤?”

    郎琛摆摆手。“今日实在叨扰,不过某实在想问问你家娘子,是如何想到在这百汇煲中加入梅菜的,实乃创举啊。”

    襄桐没有上桌,但正好热了汤又端来。

    “这也没什么难想,两浙本就喜食梅干菜,赶上家父生前在汴京客居时带我去燕子楼食过此煲,归家后我几经试炼,把煲中食材按了乡间食俗做了添减,慢慢就琢磨出这么一道四不像来。”

    郎琛听了连连点头,都说百里不同风,千里不同俗,原来这同样一道百汇煲,因着换了个地界儿,也能变幻出不同花样来。

    沈庭又和郎琛把酒坛里最后一点福底饮尽,郎琛总算起身告辞。

    03

    送走了郎琛,襄桐和沈赵氏便忙着收拾桌上残羹,沈庆也出屋来透气。

    沈庭有事和他们商量,便没急着回西厢。

    “娘,桐娘,那些碗碟先不忙收拾,我有话同你们说。”“三郎你也过来坐。”

    襄桐很少见沈庭如此郑重,忙拉着沈赵氏坐了他两侧,沈庆还在生闷气,不情不愿坐了沈庭对面。

    襄桐心里有些猜测,主动问了出来。“二郎叫我们过来,可是和郎大人今日到访有关?”

    “嗯,正是。且有几件要紧的事。”“我一件件和你们分说,你们记得千万别同外人提起,只咱家里知道就得。”

    沈赵氏赶紧保证。“二郎放心,娘听到什么都会烂在肚子里。”

    “我怀疑,今日在咱家做客的这位郎琛郎提辖,便是当今太师郎岷郎大人之幼子。”

    襄桐听了还算自持,沈庆懵懂,唯有沈赵氏十分激动。

    “我的乖乖,太师?那得是多大的官儿?是不是见了官家都不用下跪磕头的?”

    “跪还是要跪的,不过一品的官衔,咱大颂朝里一巴掌也数得过来就是。”

    “那郎相公那么高的官位,为什么不让他留在汴京享福,反倒指派到咱这么偏远的地方?还只让做个七品的提辖?”

    沈庭其实也想不通。

    “这事我倒不好多问,总归你们往后见了他,多避讳着些,有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留些心眼,万一哪天说错说了哪句上达天听,招惹了祸事,不是咱这升斗小民能承受得来的。”

    “是是是,我儿说的对,咱不承望沾他的光,只别惹上是非才是要紧。”

    见沈赵氏答应,沈庭松了口气。

    “还有一件大事,我没来得及和你们商量,已经答应了郎提辖和胡大哥,趁着家里人都在,也和你们报备一声。”

    沈赵氏见沈庭神情严肃,心里咯噔一下。“总不会,是那郎提辖让你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吧?”

    “娘想哪去了?”

    沈庭见她娘如此不安,倒不好深说了,只得报喜不报忧。

    “说起来,郎提辖带来的消息,对咱家实在算是好事。”

    “你倒是说呀,急死个人。”

    “二哥快说吧,是什么好事。”崩了半晌不理人的沈庆也终于破了功。

    沈庭环视一圈,见襄桐也目光专注地盯着他,只拣了令人高兴的说。

    “前些时日我在杭州城里养伤时,郎提辖和胡大哥不是曾去探望我吗?我当时将双驼岭内讧分崩离析的事告诉给郎提辖,他据此定了个里应外合的反间计,如今已悉数剿灭了双驼岭的悍匪,胡大哥在此行中手刃了山匪的头目,也正式加入了郎提辖麾下。”

    “郎提辖向府尹大人报功时,特意带上了我和胡大哥,还说欲拿出杭州城里一处铺面以及双驼岭的十年开采权作为奖励,让我和胡大哥各选一样,我想着,胡大哥当初救我一命,这般好事,理应让他先选,等他家选好了,剩下的奖赏便归了咱们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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