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银子”雪白的四蹄在土道上翻飞, 一路从临平镇直奔杭州城内的报恩坊。
那里有户深居简出的富贵人家,光是宅子就整占了南边半条巷子, 正是沈庭想去寻保山的地方。
“我从前的东家搬来杭州城也有两三年了, 家里门客和帮闲有不少本地人, 我做武院那些日子, 也结识了不少, 待会儿到门上托二牛帮传个话, 应是不成问题。”
襄桐听沈庭说要现寻人,不免有些担心,“会不会太拖累人家了?要不咱们还是去找燕二伯帮忙吧……”
沈庭那点干醋没法往外倒,只坚持说,“报恩坊一会儿正路过, 我们先上门看看, 若是实在不行,就去城南寻我未来大嫂家,只是路途稍远些。”就是咬死了不让燕家帮忙。
襄桐见沈庭已下定决心, 虽没猜出他如此反对燕家的缘由,也只能妥协。
她又不免好奇问他,“你未来大嫂家在城南啊?怎么先头咱们在杭州城没听你和娘子说起过?”
且是在沈家最困难最缺人手的时候也没想过寻亲家帮忙,未免有些蹊跷。
沈庭挺痛快一个人, 结果说到这儿有些支支吾吾,“我未来大嫂家姓白,她是城南‘文澜’书院山长的独生女儿。”
襄桐就算没见着“文澜”书院,但从前在梁家时也是听过城里的几家私塾的。这么说来, 沈庭他未来大嫂是正经的书香门第,大家闺秀呢!
这就更让人好奇了,以沈家的家世,别说山长家的独生女儿,便是像梁家那般的殷实人家都远比不上,从中也可以预见,沈庭那位赴京赶考的大兄也不是个简单人物。
“那你家和白家的亲,是白家相中的呗?”
“也不算是,先头白家没看上我大兄,是我大兄硬求来的,后来两人相看,我未来大嫂也是点了头的。这不,去岁我大兄一过了秋试,就让娘提了礼上门求亲,如今已下了小定。我那时候在主家做武院不得空,倒是没去,后来听娘说未来大嫂是个知书达理的,还有一手‘天目绣’的绝技名动杭城。”
“这样好的人家……”襄桐不禁要觉得,沈家这位大郎怕不是长得潘安宋玉一般吧,能让人家姑娘相中的肯定不止才华。
这回襄桐有些明白,沈家有事为什么轻易不肯惊动白家,本就是高攀来的亲事,哪敢随便给人添乱。
“那咱们还是别给白家添麻烦了,也省得将来你大兄归家面上无光。”
沈庭“嗯”了一声,突地感觉这话有歧义,“襄桐,你别多想,我不是说带你去白家面上无光,我是,我是……”
襄桐看他急得顾不上看路,赶紧推他转身向前,“你别光顾着跟我说话,一会撞上人了!”“我不是那些喜欢自怨自艾的。人家好,是人家的,我有手有脚自食其力也不比旁人差。咱不上门去麻烦人家,只是因为不想欠了人情。”“
再说,她就算丢人也是丢樊家的人,她还没姓沈呢!
约么一个多时辰后,总算到了地方。
沈庭将驴车停靠在报恩坊一处朱漆铜环大门前头,暂把驴绳交给襄桐,并嘱咐她几句才上前叫门。
门房见是沈庭,先是一愣,转而惊喜,“这不是沈二郎吗?听说你上次护送二夫人回冀州省亲那趟受了重伤,这是已经大安了准备回来上工吗?”
沈庭赶忙解释,“托彭三哥惦记着,我这也才养好没几天,因家里人不放心,现在已改行不做武院了。”
那彭三在门房里终日难见几个人,憋闷久了难免唠叨,“你这身手,不做武院真可惜了。那兄弟如今在哪处发财呢?”
“我啊,回家务农了,顺便摘挖些山鲜到城里贩卖。”
“这行当好!这行当好啊!所谓靠山吃山,临海吃海,你这是不愁吃喝享福的命……”又捎带眼看见不远处在驴车旁等着的人,嘿嘿一笑,“这是你妹子啊?长得可真俊,说亲了没有?”
沈庭见他有刨根问底、一发不可收拾之势,赶忙抱拳请托,“我今日来,还有些要事,能不能劳烦彭三哥帮我进去叫胡家二郎出来一趟。”
“这可不巧了,今日二爷和二夫人去了城北禅光寺,只有老安人在家。”
沈庭听完顿时泄气,在这里寻不到人帮忙,难道真要去白家求人吗?
他一转身,却看见个熟悉的人,正在驴车旁和襄桐打招呼。
沈庭紧走几步,“郎大人?您怎在此处?”
刚从城外军营回来、手里还牵着马的郎琛面上一囧,“这不是,明日休沐吗,我来亲戚家串个门。”
02
沈庭在报恩坊做武院那会儿,只知道他东家姓晁,东家娘子姓汴,内宅里还有位端居不出的太夫人,寻常都让人“老安人”的叫,姓什么却不清楚。
这回郎琛倒帮他揭开了谜底。
原来晁府里的老夫人也姓郎,且是郎琛的嫡亲姑祖母。
郎家把个不成器的次子一杆子支到杭州来,也有着让晁家亲长帮忙督促、照看的意思。
虽说晁家如今只是个挂职的宗室,但毕竟是国姓,往上数三代,也是世宗嫡子,地方官再大也要敬这家和官家连着亲。
杭州这一脉的晁家家主只是个挂职的六品上的昭宣使,平时都不登衙门口儿,是个家风严谨、从不惹祸端的人。
郎家把孬娃交到他手上,特别放心,且也指望着能将他带入正途。
郎琛虽不愿被人管教,但还要顾及亲情孝道,每隔上十天半月就要来报恩坊一遭。
沈庭和襄桐听了一番热闹,总算知道为什么胡大牛会被弄进郎琛手底下,那也是变相的保护和耳报。
郎琛解释完其中因由,把手一摊,“所以尽管我并不很想进去,但我那姑祖母若接连几日见不着我,定要修书一封,快马加鞭送到我爹——她亲侄儿的案头,那我就甭指望今年能回汴京喽。”
沈庭想不到郎大人还有如此促(苦)狭(逼)的一面,出言宽慰,“都说儿行千里母担忧,这是您家中惦记您呢。”
“我倒宁愿他们换个方式关心我,譬如说早日让我回到汴京。”郎琛感叹完,不免又好奇沈庭来这的原因,“我说完了在这儿的原因,你总该也说说吧。”
沈庭看了襄桐一眼,见她点点头,便简单地说了一遭襄桐从梁家赎身的经过,又说想找晁府里的熟人做个保山。
郎琛既碰见了,这等闲事自然要管一管,好歹这个沈二郎算作半个“自己人”,且吃人家嘴短,沈二娘子的灶头他还想继续蹭呢。
“这点小事还用得上旁人,回头我陪你去趟府衙,保准今日就把事办妥。”
沈庭摇头,“您才来杭州城不到一年,怕是当不得那保山……”
襄桐忙在一边拉沈庭衣袖,复又朝郎琛道谢,“多谢郎大人玉成,等改日您得空,再到沈家做客,我必要做它一桌汴京美食款待。”
郎琛一边笑沈庭这个憨货竟娶了个巧妇,一边垂涎美食的诱惑。
“这饭要吃,事也会办,不过眼下,我这自身难保的泥佛,还得须你们两尊真神保我一保。”
这回连襄桐也不动郎琛心里的弯弯绕绕。
“还请郎大人明示。”
郎琛嘿嘿一笑,“这事也简单,待会儿我进去拜见我那姑祖母,你们俩儿跟我一同进去,就是帮了我大忙了。”
沈庭错愕,“我们也进去?”
“对,你们也进去。”
他怕两个人不上钩,也诓骗他们,“也不白挨累,至少能吃一桌上好席面。”
沈庭不稀罕席面,他每天吃的都是襄桐精心捣腾出来的美味佳肴,她眼下只关心郎琛的真正用意。
“我从前只是府里武院,直接跟您去后宅,恐怕不妥吧。”
郎琛为了让他们就范,只悄声相告,“我和你们说,我那姑祖母也是个可怜的,她从三十岁往后得了鹤膝风、腿脚就不大利索,所以寻常连院门都鲜少出,这人一闷着了,就爱听个山野故事什么的,你们见了她老人家,别的也不用多做,只管把二郎是如何令双驼岭的悍匪毙命,樊娘又是如何嫁入沈家,又是怎么白手起家进城贩菜的经历当个段子讲了,博她老人家一乐呵。”
沈庭顿时把眼瞪得老圆,“郎大人是让我们,当说书先生?”
“差不离吧,反正你们只要说得够精彩,她老人家准保想不起来给我物色什么‘大家闺秀’逼我相看。”
襄桐见郎琛避之唯恐不及的样子,咳咳两声,“您就不怕老安人见了我们两口子,催得越发急切了?”
“额……”
“不管了,反正我自己进去肯定在劫难逃,带着你们还能多些胜算。”
郎琛于是领着沈庭和襄桐再次叫门,直接奔赴内宅。
几个人一路上畅通无阻,那些稍微有些身份的仆从还会主动问一句,“郎公子安。”
郎琛十分受用。
想他在京中时,家里仆从知道他不受亲爹待见,惯会见风使舵,连个洒扫小婢看见他在屋里偷喝他爹的窖藏老酒都敢说一句“我告诉老爷去。”
再看他身后跟着的沈庭,则小心翼翼目不斜视,唯恐到了这后宅里唐突了内眷。
郎琛见状给他宽心,“你放心,这宅子里没有能让你惦记的,要是我真有个什么表姐表妹,我恐怕也是不敢来的。”
话没说完,打院子里走出来一个穿鹅黄褶裥裙的明艳少女,正颔首向送客的管事妈妈道谢,“庆妈妈留步吧,我改日再来看望老安人。”
作者有话要说:轻轻撩开了未来大哥大嫂的神秘面纱~
又给小琛安排了个c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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