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沉香木叫个“木”字, 其实并不是树名,而是有那么一种落叶乔木, 在外力挫伤树皮后在自愈的过程中会形成一种叫做“沉香”香料, 而少数可生发出沉香的树身, 才会成为沉香木。
换言之, 同是一类树种, 但没有受到外力损伤, 又或是受了损伤自愈的极快极好,没产生沉香,那也不过仍是个普通木头。
也正因这偶然性,沉香和沉香木备受推崇,便是当今皇宫里, 沉香也是御用的香料之一, 仅排在了海外舶来的龙涎香之后,更是排在苏合香和龙脑香前头。
襄桐虽眼下有些猜测,但究竟霍山栖仙观玄武岩后的谷地里长得到底是不是沉香木, 还有待她进一步确认。
于是,这消息她暂时没有声张,怕先张扬出来最后反让沈家人空欢喜一场。
“二郎,我想将硝石矿洞里的山壁打通, 去到林木深处瞧瞧,说不定还能有些旁的发现。”
沈庭见她有了新的想法,不免奇怪,但只要是襄桐主张的, 他无有不应。“今日天色有些晚了,且还要去城里贩菜,要不咱们明日头午再进山看看?到时我拿来家里铁镐,也比锄头顺手些。”
襄桐想想,沉香木的样子要看过孤本才能确认,也不急在今日。
“也没那么急,就过些时日再说吧。我去和崔家人索要些枇杷叶,你一会儿想着帮我带给百草居的燕二伯,也顺道问问,咱先头在石壁上得来的嫩茎到底是不是铁皮麦斛。”
沈庭知道事关沈家日后生计,郑重保证定不会走空。
襄桐自去寻了崔大娘说话,崔家人听是要些不值钱的树叶子,不仅白给装了几袋,还强塞了两袋枇杷果。
襄桐推拒不过,到底收了,但不愿白受人好处,只打算晚间会账时从沈家那份多拨出一些分给崔家就是。
很快到了日暮十分,沈庭和崔大伯往城里送了两趟,总共得钱二十七贯多,当即把账录了也把钱分好。
襄桐又单拿出一贯交给崔大娘,“这两日我家事多经常不在,让您家里费心的多,权且拿去买些酒菜,也当是我们做小辈的一点心意。”
崔大娘先头不肯要,但襄桐又道,“银钱多少,也比不得咱两家情谊,您若不收,不是成心让我们心里不安吗?往后也再难开口央您家帮忙。”
崔大娘这才勉为其难接下,心里掂量,沈家也不知修了什么福运,得来个如此能钻营又会做人的郎妇,日后哪还愁家宅不兴?要不是自家大囡比沈家小三子年纪大,而三郎性格又太过跳脱,她都有心和沈家做门亲了。
这一晚日暮各自归家,沈家照例围坐在南屋拢账。
沈赵氏把她和沈庆分得的那一份银钱照例封在个瓦罐里,里头银子、钱串儿、散钱堆到瓮口,眼看就要盖不上,沈赵氏难得说次日要多割些肉。
沈庭见大家高兴,打算来个趁热打铁,“娘,家里眼看有了余富钱,我想,咱们不若按着头午在矿洞里商量的,把近来的事好好筹划筹划。”
沈赵氏把瓦罐收好,回身拉着几个人入座。
“娘都听你们的,你们说咋整,娘就咋整。”
这你们,自然指的是沈庭和襄桐。
襄桐不敢托大,连忙说,“让二郎拿主意就是。”
沈庆却嬉笑着凑前,“二嫂可别让二哥添乱,他要是知道咋生财,咱家早就搬进城里住大宅了。”
沈赵氏敲了敲庆哥儿后脑勺,“你个小精怪,才进过几次城里就嫌起咱这瓦房来?”
沈庆揉揉头委屈,“城里那么多馆子,咱家门口一样都没有,傻子才不喜欢住城里呢。”
沈庭怕这话触了沈赵氏逆鳞,赶忙咳咳两声,“说起来,家里大事原该等着大哥归家一起商量,但眼下季候不等人,有些事不提早安排,只怕到时抓瞎。”
沈赵氏忙给他宽心,“娘知道你心里想着你大哥呢,但眼下这霍山是你拿命拼来的,你大哥莫说此刻不在,便是归了家也绝不会同你红脸。”
襄桐斟酌了一下,也忙说道,“兄长这趟进京,若能金榜题名,到时自是衣锦还乡,说不得还是二郎要钦羡他兄长高官厚禄呢。”
沈赵氏听得熨帖,“二郎你就放心大展拳脚,娘就算帮不上多少,也决计不会拖你后腿。”
沈庭见家里人心在一处,顿时也充满斗志。
“既然娘有这话,我今日也就不藏私了。但凡一会儿有哪处说的不对、或想得不周到,咱逐一改过就是。”
“二哥你恁啰嗦,还是让二嫂说吧。”
襄桐笑着摇摇头,顺手拍拍沈庆肩膀,做了个噤声手势。
沈庭见襄桐也给他做脸,顿时直了直腰杆。
“如今咱们已把霍山粗粗看过一遍,山里都有什么出息,也大致有数。我想着,只凭咱一己之力,很多事是很难办成的,到时还要继续寻了帮手才好施展。”
沈赵氏听了点点头,“正是这个理,促织儿还得几条腿呢,哪个好汉没有几个帮手,咱若是能拉挈个把乡邻,也算造了功德。”
沈庭见得到认同,又继续说,“我先来拢一拢咱日后的出息。”“这头一样,就是山脊夹道两边的林子。咱先头也都看过了,那十几亩的林地,多是果木为主,除了树上结果,地里也有野菜和菌蕈出产。其中野菜多在春夏,而果木多在夏秋;”
“这第二样,就是山里的药材,包括了南北两峰,北峰如今见着三株灵芝待采,还有像是白术、枸杞、石菖蒲、茯苓、黄精、山芎、首乌等等等等,因地广未行及,或有更多待发掘;至于南峰药材,则以铁皮麦斛为主。”
沈庆闻言忍不住打断,“二哥是说,已确认了那些岩壁上的野草是铁皮麦斛?”
“不错,我今日已经带了那日摘得的茎叶去百草居寻燕掌柜确认过了,确是铁皮麦斛无疑,按了市价比冬日里贱些,也要一百文一两干药。”
襄桐点点头,“和我猜测的差不多。”
沈庆已经低着头在盘算,这一山头的麦斛能有多少出产。
沈庭便接着往下盘点,“栖仙观下的硝石矿,我想不用多挖,到时按了三郎所说,在城里制成冰售卖给固定的买家,譬如酒楼、瓦舍或那些没有冰窖的高门大户。每年只卖一季,相信典屋钱也花耗不了许多。”
“最后一样,我要说的是蔗,娘子说看过孤本上制蔗的法子,我想我们不妨试试,若真能制成上好糖霜,会是未来咱家最大的收成之一。”和麦斛并驾齐驱。
沈庭看几个人仍聚精会神等他下文,赶忙提醒,“还有什么是我没想到的,你们也都说一说。”
沈庆眼珠一转,“再有就是山里林木,除了出产果子和山货的,我们每年伐上一些卖做薪炭吧。”
襄桐也道,“一整座山,真想物尽其用也是为难,就我们目前走过的地方,已有这许多等待放手去做的事情,只怕到时精力有限,还真要如二郎、如官人说的,要寻觅帮手了。”
沈庭听到襄桐认可,且主动叫他官人,嘿嘿傻乐两声,“我也不会贪得无厌,这一座山呢,哪是咱们一家吃占得完的,只一样一样来吧。”
襄桐也间接暗示他,“而且,我们如今勘察过的地方也不过整座霍山的十之一二,过些时日说不定还要旁的发现,眼下只需按了时序招募人手,合理分工,使能者服其劳,自不用咱呕尽心血。”
沈庭赶忙应和,“我正是此意。”“这头一样,我便是想买地,然后雇人种蔗。”
02
沈家昨晚上商量了一晚,决定先买上二十亩上田。
蔗虽不大挑土,但自然是地力越肥,出息越多。
沈赵氏多少还有些担心,“会不会,太多了些?”
襄桐在一旁给她分析,“我和二郎在山上往下望去,几片蔗林合在一起总有个五六亩,而一亩的蔗足够做七八亩的良种,咱先买上二十亩地,若今年收效好,明年再多置。”
沈赵氏这才放心,“那买地的钱娘出一半。”
沈庭看了看襄桐,他本意是要给襄桐置了私房,但又不好说不带家里旁人的份。
襄桐却并不计较,“那就谢谢娘心疼我和二郎,我们正愁手里银钱不够使呢?”
“银钱不够使?你们这些时日,总能攒下近三十贯钱吧。”
沈庭赶忙解释,“我和襄桐商量过了,等咱家进城贩冰,想赁个临街铺面,到时也能顺道卖些霍山里的土产。”
沈赵氏见他们越发敢想,咽了回口水,终于没敢说出什么反驳的话,毕竟儿子大了不由娘,尤其这个儿媳是个能干的,她也该学会松松手。
“娘还算那句话,你们有什么用得上娘的,只管开口。”
沈庭左手搂住他娘,右手搭了襄桐肩膀,“娘,儿做这些,可不是想让你们跟着我吃苦挨累的,那是为了让您日后享清福的。”
沈赵氏眼眶又湿热起来,“唉,娘现在就是在福窝窝里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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