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难断】

小说:寒门典妻(种田) 作者:舴舟
    这世上总有那么一种人, 明明自己的日子尚且没过明白,却喜欢仗着家世稍好、腰包略鼓就对着逊色于他的人颐指气使, 一副高高在上的腥臭嘴脸, 又或者干脆就是仗着身份更高、年岁更长而倚老卖老。

    襄桐平日见到这种人作怪, 多半要据理力争顶回去, 就算不能让对方立刻闹个没脸, 也总要人知道些厉害, 省得当她是任人随意拿捏的软包子。

    但眼前这人往后毕竟要做沈家亲戚,襄桐便犹豫要不要给她留些余地,说的话也要拿捏分寸,先试着苦口婆心劝解。

    “丛大娘子所言极是,我也相信, 您的甥女会是位蕙质兰心宜室宜家的良人, 也必是能让我钦佩敬服的长嫂,不过您又何必要揭了别个的伤口,去衬您家姑娘的长处?左右往后要在一处过活, 您是觉得,只要踩了我,就能显出她?还是您当着把手伸得足够长,就能摆布未来甥女婿的家事?最后真正要在沈家过活的, 还不是家里女儿,您又能操心到几时呢?”

    襄桐这话也算说得入心入肺,若是个明白人听了,就算当场拉不下脸承认, 事后也总该掂量掂量轻重。

    奈何这位丛窦氏在这文澜书院里地位不同,仗着长姐去世姐婿始终未续弦,有着教养白紫念的情分,被白山长和一众求学的士子们礼敬惯了,再听不得分毫相悖之辞。

    “你这个两面三刀的犟嘴丫子,终于露了本相出来,在亲长跟前竟也敢出言不逊起来?亏得你婆母口口声声跟我做保,说你是个通情达理的慈和人,我呸。”

    “我今日就把话放在这儿,念儿是我自小养大的外甥女,我除非一口气上不来,立时撅在这屋里,不然往后她的事,就是我的事。”

    襄桐见她飞扬跋扈的样子,累觉已经没有继续恳谈的必要。

    “您既如此笃信所作所为是在‘帮’您的亲甥女,我一个外人,也没有再规劝的必要。左右日后难免还要见面,我再多操心一句:您是大户人家的女儿,想必最是顾念身衬体面,今日我们相会见之事,我想也无须对人提起,值当没发生过。下回倘不幸遇见了,我还当您是妯娌家亲戚招待,您呢,也当我是个不须理会的小辈就是。也省得沈家和白家在外人跟前难看。”

    丛窦氏还把襄桐的息事宁人当做畏缩,越发洋洋得意。

    “你也甭惦记下遭了。我实话告诉你,我已经和你婆母有话,你们沈家,一山容不得二虎,只要你在,就休想迎我甥女进门!”

    襄桐本不欲再纠缠不清,但看她疯狗一样半点道理不讲,又把抬起的脚落在原处。

    “那我倒想问问,若沈家真的择了我,你让你外甥女往后如何做人?世间有万千道理可讲,但唯独对女子历来不公,管哪家女儿是什么缘由退过亲,就是身上洗刷不掉的污点,你如此做,是逼着沈家休我,还是想让你甥女坏了姻缘,一辈子抬不起头?”

    丛窦氏本意也不是想让沈家休妇,方才不过是虚张声势吓唬吓唬人,但话赶话被将了一军,实在是骑虎难下。

    “你承望着你婆母疼你,把你当祖宗一样烧香供着,可你不懂为人母的心肠。她就算为了她家大郎日后前程着想,也断不会舍弃白家的臂助和名望。你大概还不知道吧,如今沈家大郎在京城里能得杜大学士赏识,全凭着我姐婿一纸荐书。沈家若是敢提悔婚,不须我出手,沈庚在仕林里的声名顷刻就会败尽,而你一个下仆出身的弟妇,更是会成为沈家难以拭去的污点……”

    襄桐不得不承认,丛窦氏方才那一番话,属实是拿捏住了沈家的“七寸”,但她岂会当着对手的面服软。

    “您方才说的话,我认为有三处不妥。其一,您身为白家亲眷,而非主母,直接逼迫白家姻亲休妇,属搬弄口舌是非,已经犯了七出之过,更是为不仁;其二,你借着爱护甥女的名义让沈庭休妇,是让身为长兄的沈庚陷入不义的境地,而届时嫁作沈家妇的白姑娘势必会无辜受累,说不得还要夫妻失和,你对白姑娘便是不慈;其三,沈庚既能得白老先生看重,也算得上是国之良才,你为一己私欲煞费苦心坏他名声,毁他前程,那就是于国不忠。所以就算沈家受你胁迫将我休弃,白家姑娘也未见得能落下什么好来。”

    丛窦氏书读过一些,但理却明得少,初初只是觉得襄桐嘴巴厉害,并不太当回事,此番襄桐慷慨陈词有理有据不卑不亢,竟一时给她震住,也不得不想想字里行间透出的终局,究竟有几分可能成真?

    她求的是甥女夫妻和美、婆媳相安,也不为坏沈二郎姻缘。

    有心退上一步,奈何方才把话垫得太高,已无台阶可下,只能梗着脖子嘴硬。

    “白家的姑娘给了沈大郎那是下嫁,日后只有沈家抬着捧着,哪个敢给我念儿半点脸色?你有那时间杞人忧天,不如想想自己,该如何和你那好婆母求情,别让她撵你出门。 ”

    襄桐把该说的不该说的都已倒尽,也无意再和丛窦氏耗费精力。

    “那希望您能得偿所愿吧。”

    02

    从丛家出来,襄桐陷入了两难。

    方才丛窦氏的话,到底还是如那投湖的石子儿,已经激荡起她心中的波澜。

    她往日不是个拖泥带水的性子,就算有什么事难以决断,顶多花上些工夫擘肌分理权衡利弊再做打算,也多半不会窝在心里难受,但这一回,她是属实不知该如何自处了。

    若顺了丛窦氏的意离开沈家吧,先不说自己会不会意难平,光是沈庭那头她就无法交代。

    她前脚才答应让沈家这几日到八里铺给樊家亲长相看,转脸就毁诺,不是逼着沈庭发作吗?

    就算能把事情前因后果讲明,说出是无奈之举,以沈庭的性子也绝不会就此罢手,且说不定要闹到白家和丛家,届时沈、白、丛三家鸡飞蛋打,沈庚前程尽毁,这局面实在不是她所愿见到的。

    所以丛窦氏的手段,是绝对不能和沈庭透漏半个字的。

    第二个选择,无视丛窦氏的胁迫,沈家不休弃自己,也同样不放弃白家,只博白老先生是个深明大义的,不计较家里女儿的妯娌是个做个仆从的寒门女子。

    同时,于沈家大郎沈庚而言,确实要冒着声名受损的风险,接纳一个来历不妥的弟媳,沈庚愿意吗?

    沈庚愿意了,那沈庭会不会因此报有愧疚?

    闹到最后,沈庚仕途受阻、沈家兄弟失和,她就算替沈家赚得的银钱再多,也终究是鸡肋,到时又如何自处?

    这么想来,这些事竟是未知,也看似无解。

    襄桐便漫不经心沿着紫阳山的坡道向下行去,借着欣赏两旁林木纾解心中烦闷。

    将将行到一处陡阶处,襄桐刚欲提了裙脚踩踏上去,身后却有个娇滴滴的声音急匆匆提醒,“这位姐儿当心,那处石阶下头藏着蛇虫窝子,不要踩。”

    襄桐闻言赶忙收住脚,回过头去答谢说话的人。

    却见个身量不高圆脸翘鼻女扮男装的小姑娘笑盈盈望着自己。

    “菱角,你说,咱是不是遇见了山里精怪了?我还是头回在山上遇见比我还好看的姑娘呢。”

    襄桐见这位眼睛清亮,明明无状的话被她一说也只剩下纯真无害,不由得就心生好感。

    “多谢姑娘方才提醒,山间路滑,你们也小心脚下才是。”

    那少女却浑不在意,“这山我闭着眼睛也不会摔碰,你就放心吧。”“哦对了,我叫白紫念,就住在文澜书院里,你叫什么名字啊?”

    说完似乎有些羞赧地红了红脸,“这山里除了偶来送饭的诸位长辈和娘子们,就鲜有和我同龄的姑娘登门,我姨母又不许我出山门半步,要是您家在左近,我能不能,和您做个手帕交?”

    襄桐看着未来大嫂绞着条绣工精致的丝帕,满眼亮晶晶地等自己点头,似乎只要她说声好,就立时要拉她做了挚交的势头,只得告了声恼。

    “实是对不住,我家不再此处,恐怕不能时常上山,也就没法做您的闺中密友了。”

    白紫念顿时满脸失望,“那好吧,反正我从前也一直没有什么朋友,如今这样也没有更坏。”

    “菱角你替我送这位姐儿下山吧,最近山里蛇虫闹得厉害,别不当意误伤了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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