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紫阳山, 襄桐没有直接从最近的清波门出城,而是选择往北边车马市行去。
她记得岳大勇说过, 马市附近新开了个卖禽畜的棚市, 既今日来了一回, 就替沈赵氏选些鸡崽鸭苗带回去, 也好趁着没有旁人在路上理理思绪, 接下来的事该如何处置才好。
襄桐家里也曾养过鸡鸭, 挑些幼崽倒也难不住她,不过片刻功夫,她便挑好了二十只鸡崽和十五只鸭苗。
因此地离花市不远,襄桐索性让人把两筐活物帮忙给担到太和楼附近,只等着搭崔家贩菜的车回霍山。
崔家人似比往日来的晚, 襄桐在太和楼门外站了有一会儿, 也始终没望着影儿,恰逢着前些时日帮着沈家在伏虎巷赁屋的房店经纪李烊打附近经过。
襄桐眼尖,率先喊人招呼。
“李大哥。许久不见了。”
李烊正带着两个商旅打扮的人在附近相看铺面, 见喊他的人是襄桐,也暂抽空过来见个礼。
“这不是樊家丫头吗?你如今还在杭州城里住着吗?”
“没有,我今日是来城里买鸡鸭的。”襄桐又见李烊身后不远还有人在等,也不敢耽误他, “李大哥有事先忙,我改日再登门拜望您和嫂子就是。”
李烊看身后窃窃私语不知商量得如何的两位客商,也不同襄桐客套。
“我这几日确有些忙,今个连晌午饭还不及吃呢。也不知为何, 近来外地来杭的客商和学子尤其多,后头等着那两位,已经是我今日领出来看屋的第七份儿了……我便先去了,你有事到寿安坊的陆记牙行寻我或留口信儿就行。”
襄桐忙说,“我省得了,李大哥且忙,别在我这耽搁了。”
襄桐看李烊带着那两个人又往八宝楼对面的一家铺子去,想了想在太和楼买了两个菊花馒首给李烊送了去。
再一回头,一辆驴车已经赫然停在太和楼门口,车上的山鲜堆满了车板,可驾车的人却不是崔家人,而是沈庭。
襄桐辞了李烊赶忙回到太和楼门口。
“二郎不是在山里采硝石吗?怎么进城来了?”
“山里那点活还不是片刻就得,我想着有些事要进城办了,这才和崔家商量,今日换做我来送货。”“娘子你又为何在这附近?”
襄桐还没想好对策,便挑了和沈赵氏报备的说辞答他,“本来是进城问问药材行市,又顺便买了些鸡鸭,省得娘子再特特跑一趟。想着路远东西重,就守在这儿等着崔家车来,却没想到把你等到了。”
沈庭面上有些古怪,“哦,那等我卸下菜蔬咱就回去吧。”
襄桐看向沈庭,他今日没穿短打,换了身她没见过长衫,连幞头都是她前些日子新做得的,隐约觉得不对,“二郎方才说有事要办,是什么事?”
沈庭有些支支吾吾,耐不住襄桐眼神犀利,一个气短,就全都招了。
“我们此前不是商量过要拜望丛家姨母吗?她那日从霍山走后,娘就郁郁难安的样子,我猜测她恐怕是没说什么好话,于是就想着,也不须让你登门去受她白眼。左右我大哥的事就是我的事,我去问询,也没有什么唐突,也不比你面皮薄,不好应声,所以……”
“所以,你就打算瞒着我偷偷去丛家问个清楚?”
沈庭见已经漏了底,闷声“嗯”了一声,只等着襄桐责骂。
襄桐脸上却挂出副复杂表情。
她知道沈庭是担心丛家姨母给自己脸子看,这才准备偷偷去紫阳山,她又哪里有立场责怪。
“二郎,你不用去了,我方才,已经去过文澜书院,且向丛大娘子问明白了。”
“娘子已经去过丛家了?”这回轮到沈庭吃惊了。“那丛家姨母怎么说?问出来娘为什么不高兴了吗?”
襄桐一时还没有想好如何措辞,又是否要隐瞒真相,便指了指车上的山货,“你先把菜送了,我回去路上再仔细给你说。”
沈庭便从车上下来,去店里寻了伙计,顺着指引将车往太和楼后巷赶去。
再出来时,车上另还剩下一多半野鲜,则是要给鹿鸣斋和其他几家店面送的。
襄桐趁这功夫已经在心里把事情的前因后果理顺了一番,虽然仍是难以抉择,但有一点她已想好,就是无论如何不能把丛窦氏胁迫沈赵氏的劣行揭穿,以免让沈庭冲动之下造成什么无法弥补的大错。
等两个人踏上进村的小路,襄桐才算真正下定了决心。
“二郎,丛家姨母说,你兄长在汴京得了杜大学士的赞赏,我听她弦外之音,这次极有可能登科,说不定用不了太久就能得了实缺儿。只是你也知道,如果事情顺利的话,你兄长极有可能被留在汴京城里从翰林做起,又或是发往别乡从县令起身。所以我猜测,娘子多半是忧心你们兄弟要自此天各一方,她无论离了哪个都割舍不下……”
沈庭见襄桐说得言之凿凿,虽然觉得这件事还不至于让他娘急得一病不起,但出于对她的信任,也姑且当做实情。
“这有何难,若大哥到时真能在汴京扎根,我们同他一起上京便是,至于霍山,也大可交托给可靠的人打理,到时只按出息分出个一两成做酬金便得。”
襄桐听完不禁沉默。
果然如她所想,在沈庭心里,还是更希望能一家人团团圆圆,潜意识里从没想过要有骨肉离散、手足隔断的一天,便是从前说要进城的话,也不过是一时负气,并没做过正经念头。
既然试也试过了,那这个结,便由她想法解开吧。
到家时,沈赵氏已将晚饭造好,只等着沈庭和襄桐归家好摆饭。
她见两个人一同归家,还带了鸡鸭回来,原本的那点郁色暂时消散。
“早知你进城是要买这些,我就跟你过去了,一共把了多少钱?我回头给你们补上。”
沈庭抢先一步做答,“娘也真是,哪回咱们买东西跟您伸过手要钱,这还不都是我和我娘子的一点孝心。况且,这鸡鸭长大了,我们也一样要吃呢,您也知道,我最喜欢吃鸭血羹,您值当这鸭子是替我养着呢。”
襄桐也道,“您受受累,这些鸡鸭日后全仗着您照料。”
沈庆一边将饭菜摆好,一边跟着起哄,“二嫂,这鸡得多长时间长大啊,我馋竹笋炒鸡了。”
说着,又朝沈赵氏央告,“娘,这些鸡您可要替我看好了,回头都让二嫂给我做菜吃,可千万不能拿去换粮。”可见沈赵氏从前没少这么干。
“那可由不得你,要不你问问你二嫂答应不答应?”
襄桐欲言又止,最后笑着答他们,“也不用等那许久,三郎若馋鸡肉吃了,我明日买了现成的就给你做。”
“还是二嫂知道疼人。”
沈庭狠狠瞪了沈庆一眼,“就知道让你二嫂受累。”“我看也别吃什么竹笋炒鸡了,我今日就教你尝尝竹笋炖肉的滋味。”
襄桐看着一家子打打闹闹的温馨景象,不知怎地眼眶微微有些热。
不舍归不舍,也是时候该抽身而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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