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次日一早, 襄桐不等天亮就起身,沈庭被她惊动, 半睡不醒问了一句, “娘子怎么起了?”
襄桐便答, “突然想起有件要紧事寻我堂姐商量, 我得赶紧进城一趟, 你先再睡会吧。”
沈庭揉了揉眼, 作势要跟着起来,“那我驾车送你进城。”
襄桐却阻了,“这几日山里水汽大,你和庆哥儿最好一会儿去北峰瞧瞧那几株灵芝,万一霉烂了就糟了。你要是送我, 一来一回耽误工夫不说, 还空跑一程,都不若让银子省些气力送菜去。”
沈庭再想劝说的时候,襄桐已经穿好衣服出了门, 隔着门又听见一句,“晚间饭等我回来做,让娘把米淘好就成。”
沈庭见襄桐急着出门,也就不再细问她有什么要紧事非今日办不可, 只想着今日得空要好好开解她娘:便是大哥做官离了霍山村,沈家也绝不会骨肉离散、天各一方。
襄桐进了城,却没有去寻她堂姐,而是奔了李烊所说的陆记牙行。
李烊这会儿刚上工, 见襄桐来寻,不免纳罕,“樊丫头这么早过来,是寻我有事?”
襄桐时间紧迫,便不啰嗦,“想让李大哥帮我荐个城东的可靠房店经纪。”
李烊见她一脸着急,也不细打听,“那你就去城东桃叶渡寻一处两层的临街铺面,也唤做陆记牙行,正是此间的分号,里头有位肇管事曾和我有旧,你见了他只提我的名姓就行。”
襄桐谢过李烊,又嘱他别和旁人提起今日和她见面的事。
李烊见她神神秘秘,也不存疑,毕竟这一行做久了,知道好奇心要人命。
襄桐按了李烊所说,去城东见了那位肇管事,只用了不到两个时辰看了三五处房舍,最后用“樊大吉”的名义定下了一处深巷子里的小院,租期半年,租金每月八百文,先付了一个月的定钱,对方允诺次日缴够了租钱就可立契入住。
等忙完这件大事,襄桐才往石板巷去。
巷子后身有座门口长柳树的小院,便是他堂姐婿家。
到了门口轻轻叩门,很快就有了回应。她堂姐樊襄桂正在院子里浆洗家里人的衣服,开门见是襄桐突然登门,赶忙把她往屋里让。
襄桐却不跟她进屋。
“我有要紧的事寻堂姐帮忙,你若得空,我们就在那边的茶寮里说话吧。”
襄桂知道她这堂妹不是个冒失人,回身叫来家里大囡把门掩好就随襄桐过去。
“说吧,有什么我帮得上忙的?”
“我想让堂姐,帮我圆一个谎。”
02
片刻后,襄桂惊呼出声。
“你说什么?你要和沈家悔婚?”
襄桐要寻她堂姐帮忙,自然要把事情的前因后果交代清楚,也省得后面出岔头,谁知襄桂听完她的打算,不想着如何帮她张罗安顿家人,唯一关心的却是这一码事。
“本来也没过了六礼,谈不上什么悔婚。”
襄桂被这话一噎,随即又觉得不对,“没完礼你跟他一个炕头住了一整月?这要是传扬出去,你往后还怎么嫁人?”
“堂姐先别管这个了,总归沈家眼下的境况,我是不能再掺和的。”
“你这话不对,她丛家一个八竿子打不着的外人,哪有脸去管沈家的家务事?就算白家大嫂亲自挑理,也该是你婆母出面调停,你跟着出这个头作甚?”
“堂姐,你这话可讲得太歪了些。我哪是为了让丛家那位如愿才抽身的?还不是为了我自个儿打算?”
“为了你自个儿?”襄桂虽长了襄桐十几岁,但自来是说不过她的,这会儿也被她引出的话头带上了道儿。
“可不就是为了我自个儿。”“你想啊,这白家姑娘是什么人?我又是什么人?把我跟那位贤淑可人蕙质兰心的大家闺秀摆到一块儿,孰高孰低,还不是秃子头顶的虱子,明摆着吗?”
“你是说,怕被未来大嫂给比下去,就不想嫁了?”“你这理儿我可不听。”
“我还没说完呢。”“怕在那位书香门第的大嫂跟前自惭形秽是一方面,但更重要的是,我不想成了沈家祸乱的根源。”
这话襄桂就更不懂了,只等她的下文。
襄桐给襄桂又续上些茶汤,“姐,说实话,我并不担心沈家苛待我,反倒是担心他家对我太好。”“我见过丛家大娘子,也偶然间见过白姑娘,这娘俩儿的脾性,日后怕是要把沈家闹翻天。”
“怎么?这白姑娘也同她姨母一样,脾气不好?”
襄桐摆摆手,“她脾气不是不好,而是太好了。只怕日后沈家的家务事,她都要受了她那位姨母唆摆。便是她不听,丛家大娘子也自然有办法仗着长辈的身份逼着她从命。”
“天下哪有这样的道理,一个外人,还想当外甥女公婆的家?再说,这和你悔婚又有什么关系?”
“这关系可太大了。”“你想啊,如今丛家大娘子死咬着不放的是我一个下仆身份的孤女先于长嫂进门之前就嫁给沈二郎不合规矩,且可能对沈家大郎未来的仕途声望有碍。我们不妨推敲一下,这件事闹开后可能引出来的几种结果。”
“第一种,沈家不认我这个儿媳,我自然会遭人遗弃,被冠以‘弃妇’之名残喘于世,这辈子再抬不起头来;第二种,沈家认下我这个儿媳,而沈大郎和白家也肯暂时息事宁人,可一旦日后沈大郎走科举仕途因我往日出身累了声名遭人诟病,我势必要成了沈家人在背的芒刺,时刻提醒他们当初娶我是何等荒唐糊涂,我也要从沈家的佳儿妇沦为一颗老鼠屎;第三种,也是我最不愿见到的,沈家主母愿意娶我进门,沈家大郎却反对,立时便有一场兄弟反目在眼前,而在外人眼里,我便成了祸乱沈家的罪魁祸首。退一步讲,就算以上三种情形没有演化到最糟糕的境地,且沈家二郎肯为我出头回护,可日子不是只过那三日两日。天长日久下来,总有不和美的地方,当初如何的矢志不渝,事后就能百般的鸡飞蛋打。我不想在那样的关系里让自己变得面目全非。”
“总归,日后沈家和白家会不会结怨我不知道,但那个原因,一定不可以是因为我。我尽早抽身出来,也省得真到那一日鸡飞蛋打的,亲人也不是亲人,恩人也不是恩人,良人也不是良人……”
襄桂不知道襄桐想得这么多,仍旧有些不确定,“可是谁家的日子不都是鸡毛蒜皮呢?”
“姐,我只说一点,我入沈家门庭的时候,只是个命不由己的下仆,是人家用二两银子典来给他家命悬一线的二郎冲喜的,不论沈家人如何待我,和正经嫁娶是不同的。我成婚时别说像样的銮轿和喜服,就连正经的婚书都没有。我不想就这么留在沈家。”
襄桂似乎听懂了些,“好,好吧,你自小主意就大,我也不知该不该劝你,你直说我要如何帮你吧。”
“这事我想的仓促,但眼下最易行的法子,就是我留书一封,再谎称我离开了本地,事后沈家人找你和姐婿打听我消息,你再从旁作证就行。”
“你留书出走?沈家人难道不会去八里铺寻咱家吗?”
“我方才已经在城东赁了处小院子,打算明后日就接大伯伯娘和柏哥儿进城。”
“你这也太……”却不知道如何形容了。
“我也不是今日才生出这样念头。大伯在八里铺做工三十年,制药的手艺炉火纯青,奈何受人排挤始终不得志,如今杭州城里药行药铺比比皆是,再不用窝在那方寸地界埋没。而且,柏哥儿今年八岁了,我想,若是能够,让他寻个私塾读书,哪怕不能走仕途,多明明礼也是好的。”
襄桂见她诸事有了安排,也知道无可逆转,“都由你吧,你只教我见了沈家人的说辞吧。”
作者有话要说:为了成就更好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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