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沈庚】

小说:寒门典妻(种田) 作者:舴舟
    01

    十年寒窗苦, 一朝金榜题名新登科,沈庚较旁的寒门学子, 多的不只是那么点运道, 而也是靠着实打实的才学和不懈的努力才有今日。

    天子琼林宴上, 他虽没能像头甲状元榜眼和探花郎那般惹人注目, 但胜在年纪轻, 不过刚弱冠的年纪, 且生得面如冠玉、少年老成且言谈合宜,也在仕林中收获了不错的风评,甚至和另外十名鱼跃龙门的新科进士一道,得了官家亲赐的宫花簪发,着了绿袍沿着御道一路打马游街, 一时成了京中嫁女的上佳人选。

    作为杜大学士的座上宾, 沈庚也曾被许多官宦人家示好打听婚事,他却以早定媒妁、师恩为大为由,均敬谢不敏, 又在琼林宴后隔日,就收拾行装衣锦还乡。

    到了四月初三这一日正午,沈庚终于随着同科赴考的同窗们一道回了杭州城。

    因搭坐了城南齐家的马车,离着求学的文澜书院不远, 自然要顺道去拜见一趟师长。

    白老先生先头是没有多高看这位出身寒微的学子的,甚至连他头遭求娶都没有立时应下。

    但两年前,沈庚在省试失利后越挫越勇,砥砺奋进的劲头终于打动尊长, 白山长不仅为他进京试举递了保书,还将唯一的骨肉-年方十五的白姑娘许给沈庚做娘子,并在次年省试后就过了小定,只等着他四月里返乡就成婚。

    言外之意,无论沈庚登科与否,白家女儿都要做了他沈家妇。这恩施得不可谓不深。

    沈庚这遭进了文澜院的山门,一路到了学里,当着一众同窗和后辈的面就立时行了大礼叩谢师长大恩。

    得了消息的白姑娘高兴得不知如何是好,因大婚在即,不好出来相见,只能央告自小将她带大的姨妈丛窦氏去前头替她看看。

    沈庚拜过了师长,白老先生自然提起要留饭,因他娘子仙逝多年,情深不改,便再没有续弦,只得托了前来凑趣的丛窦氏准备酒菜。

    沈庚一揖到底,“这趟来的匆忙,也未曾备下谢师的大礼,哪敢再惊动师长?”“且我刚刚回来,还不曾家去见过家慈……”

    丛窦氏听了便有些不快,“沈大郎好大的架子,这才赚了身绿袍就要违逆你师长的盛情,那以你未来岳丈的身份开口,沈郎总不能再拒了吧?”

    丛窦氏这话貌似玩笑,但何尝不是在试探沈庚态度,弦外之音便是,你沈庚是靠着岳家扶持才有今日,谅你也不敢舍本逐末,过河拆桥。

    沈庚还不待开口,白老先生却道,“天地君亲师,这亲还排在师前,待你归家看过母亲,过两日进城赴府尹大人的鹿鸣宴时再来详叙京中见闻不迟,今日我且暂放你家去,快快归家就是。”

    沈庚见不必两头作难,心里感激,便准备辞别恩师,及早归家。

    丛窦氏见她姐婿已经放行,也没法再留难,但一想到沈家还有个“眼中钉”的事悬而未决,遂假作客套,“那我就代姐婿送送咱们新科进士。”

    沈庚从前也曾和这丛窦氏打过交道,知道她对未来娘子有教养的大恩,虽平日不喜她跋扈,倒也不曾挂相。

    这会儿听丛窦氏主动相送,他还当是替白家姑娘捎话儿,便由着她作陪,一路往山门方向而去。

    行出段距离,左右已无人,丛窦氏果然停住脚步。

    “未来甥女婿,且住住脚,我有些要紧事,要替我甥女问你。”

    沈庚见她一脸阴郁,还当真有什么大事,便也正色答应,“丛大娘子但说无妨。”

    “这件事,我其实是羞于启齿的,本是你沈家家务事,但我如今既然知道,少不得要替我那自小没了亲娘的外甥女早做打算。”“你可知道,你进京赴考这些时日,你家里二弟,已取了位樊姓娘子,且那位,还是个双亲俱亡、手段了得的仆役之流,如今已登堂入室,当起你沈家的掌家娘子了……”

    沈庚闻言将信将疑,“丛大娘子这话是从哪里听来的?我虽然数月未归家,但家里如此大事,是万万不会瞒着我匆匆定下的。除非,是我家里人有什么不得已的苦衷,或遭了人算计……”

    “我要是道听途说,哪敢在你这进士老爷跟前搬弄是非?左右这话我同你家里母亲也曾提过,你回去一问便知。”“我也不是非要管你家里是非,但我那外甥女的脾性,你最是知道的,软面团一样的人,哪里经得起虎狼窝里长起来的妯娌搓磨?要不是我家姐去的早,我何苦管那讨嫌嚼舌根的事呢?且你也掂量掂量,你将来是要为官出仕的人,名声最是要紧,真有个为奴为婢的弟媳,闹将开来又有什么好处?是白家姑娘面上好看,还是你沈老爷行出去中听?”

    沈庚见丛窦氏说得有鼻子有眼,本来坚定的心思也有些动摇,他娘虽是个老实本分的,但奈何耳根子软,若真受人蛊惑,瞒着他和他兄弟做了门搅灾的亲事,那还真是后患无穷。

    “丛大娘子的话我记下了,但这事我也须回家仔细问过才知,若真有什么让白姑娘作难的事,我到时自会替家人给个交代。”“山路湿滑难行,丛大娘子也无须远送,待我过两日进城再来拜望师长,到时也会答复您今日所虑。”

    02

    沈庚归家时,因没事先遣人送信儿,只他娘沈赵氏和三郎庆哥儿在家。

    沈赵氏先是惊喜得提泪横流,随后又一阵嘘寒问暖,直到沈庚咳咳两声询问二郎在何处,沈赵氏才反应过来。

    “三儿,速去霍山把你二哥叫回来,就说你大哥归家了。”

    庆哥儿领命,撒丫子朝着霍山跑去,连院门都忘了关。

    沈庚把进京赴考的事简单讲过以后,就想起午间丛窦氏那番石破天惊的“控诉”来。

    “娘,您也别光顾着关心我,趁空也把家里近来发生的大事同我讲讲。”

    沈赵氏叹了口气,“你不在这些时日,咱家还真就闹出不少大事出来,我一时真不知从何说起。”

    沈庚听了眼皮难免一跳。

    “那您就长话短说,如今我归家来了,就算遇上什么难事,咱一家人开诚布公、齐心协力,再没有过不去的坎儿。”

    沈赵氏便一股脑地把他离家后的一件件大事从头说起。

    “那就先说说,庭哥儿在杭州城给人做武院、护送主家娘子途经双驼岭,遭遇歹人受伤的事说起吧。”

    半晌过去,沈庚的眉头由紧蹙到松开、又由松开到紧蹙,这心情简直堪比琼林宴席上听官家阅问士子文章那会儿跌宕起伏。

    等沈赵氏终于做了最后陈词,他沉思片刻才点点头。

    “按您所说,二郎重伤时,您在他昏睡中替他典来个娘子,虽后来也替她赎买了身契,但终究没等到媒聘之礼,她就归了家去,再杳无音信?”

    沈赵氏见沈庭点明关键,先怔忪了一会儿。

    “大郎,庭哥说,襄桐只是南下寻她家里兄长去了,也不算,不算……”

    后面的话她却说不出来了。

    人去了南边,既不知道归期,也不知道上哪儿寻人,这不就是如那泥牛入海一般?要说这人指定会回来,她都不敢笃定。

    沈庚想知道的已问得差不多,但为了安全起见,只等着他二弟归家再听他如何说。

    毕竟这娘子是沈庭娶的,只要弟弟承认,便没有三媒六聘,这门亲事,沈家也要认的。

    好在没等太久,庆哥儿便驾了银子归家,沈庭则坐了车后,车板上,还放着几个长老了的枇杷果,已经被鸟雀啄去大半。

    沈庚听见动静,直迎到院子里,不等沈庭说话,先躬身行了个大礼。

    沈庭把身一侧,不敢领受。

    “大哥这是做什么?折煞我了。”

    沈庚却满脸诚挚,“二郎受得起。”“这些年二郎为了我,为了咱们沈家忍辱负重,为兄往日无颜言谢,如今总算不负你重望,终于小有所成,往后,定不会让你和娘再似从前般委屈。”

    沈庆从前最是倾羡大哥才高,但如今因二嫂之事已彻底转了风向。

    “大哥怕是还不知,如今二哥因功受赏,得了霍山十年的开山权,咱家早就不用为家计发愁了。”

    沈庚也替沈庭高兴,“方才听娘提了一嘴,如今咱们兄弟俩各有所长,互利互补,咱沈家也必是中兴有望……”

    沈庭也贺了他大哥几句,但越是这样举家和美的时候,越会觉得心里空出一块。

    “大哥刚归家,怕是舟车劳顿,不若先回了东屋歇息歇息,总归来日方长,有事咱们往后从长计议。”

    随即他又朝着三郎交待,“你同娘说一声,我去后院给菜浇水,顺道喂喂鸡鸭,然后再去集上买些现成荤食和酒家来,晚间再佐几个素材就得。”

    沈庚心里存疑,哪肯让他借机敷衍。

    “我还不累,便同二郎一同去后院做些家事。”

    沈庭也没拒绝,只把车上的枇杷果挑了几个最大的拿在手里,又拎起灶房门口的锄头。

    前些时日种下的枇杷果始终没有发芽,今日这几颗,怕已是季末最后一拨儿,希望能如他所愿,能生根发芽,开花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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