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郎琛牵着马, 远远见着个眼熟的妇人在晚照下同人说话,因她拿了扇子半遮住脸, 又逆着光, 就不十分辨得分明, 郎琛也就没有深想。
待那两人走进个巷子, 郎琛继续按着胡大郎给的位置一路往前寻去。
他有件重要的大事要找沈庭论证, 听胡大牛说沈家在杭州城里新开了间冰铺, 而沈庭已好几日不着家,这才特特到桃叶渡来逮人。
又走了没多远,就到了方才那两个陌生人转弯的巷口,郎琛不经意往里头一瞥,人还没走远。
只见那女子阔步并肩与人并行, 姿态颇为熟悉。他猛然间想起, 那妇人和沈庭那位擅长厨艺的娘子身形极相似,露出的眉眼也仿佛无贰。
估摸着,是两口子皆来城里守店呢。
郎琛也没有多耗神, 依旧沿着街市往前,直到了街尾的“沈家杂食冰铺”才停下脚。
沈家兄弟并崔家大郎此刻正在后院的地窖里制冰,铺子里只薛老四的娘子顾店。
郎琛抬头看看匾额,确认是沈家铺子无疑, 这才道明身份和来意。
不大会儿,沈庭沈庆便亲自来迎,直接把郎琛让到后院,庆哥儿帮着把马拉到一旁喂些草料, 独留了沈庭和郎琛在屋里说话。
“听闻二郎在城里开了铺子,我今日特意带了好酒来贺,顺道也有些事情请二郎帮忙。”
沈庭见郎大人亲自登门且开门见山求助,知道事情定然重要,赶忙正了神色保证,“大人但说无妨,我必竭尽全力。”
郎大人闻言先到门口左右看看,见没有旁人打扰,这才回身掩门低语。
“你还记得,先头在霍山时发现硝石矿和蔗林的事吧?”
沈庭如此大事怎会遗忘,只连连点头,“沈某自然记得。”
“我按了你先头的设想,追查了近年来从杭州到西北一路的通关路引,结果真发现每年都有五六回大宗糖霜的进出记录,而这大批的糖霜最终的去向,均指向西北桂川一处不起眼的小山坳,而之后在市面上也再寻不着那些糖霜的去向,我深以为这事甚是蹊跷。”
沈庭虽没从军,但也心系家国,听后也有不好的预感。
“那是不是就证明,霍山从前的匪患,确实曾借着贩运糖霜之名将大量的硝石运往西北?”
郎大人既来找沈庭,就是对他全盘信任。“不错,我也正有此想,且我怀疑,这些硝石被运去西北,是军中人所为,目的,是要拿这些硝石制作火器。”
沈庭还是有些存疑。
“可是这硝石虽是制造火.药的必须之物,但这山水迢迢的,冒着此等风险招摇过市,也不太说得过去。”
“所以,我想再进山一趟,顺道采些硝石样石回来,也好找人仔细研究研究,看看这霍山的硝石到底有何特殊之处。”
沈庭却道,“大人不必回霍山,我这铺子里便有不少现成的硝石,您用多少,直管都取了去。”
郎琛忙道,“也不需太多,只拿布兜上七八块就行。”
沈庭忙去地窖里准备,回到屋里,想想又有建言,“大人若想派人往西北寻求真相,我这里还有数千斤的现成糖霜在霍山存着,届时扮做糖贩混淆视听说不得更便于发掘真相。”
郎琛先是婉拒,“这山高路远,要想真的深入敌营内部,也未必真要从杭州拉上几千斤的糖霜过去,到时放了假消息就是。”
“是我糊涂了,让大人见笑了。”
郎琛见沈庭不藏私,也顺道关心一句,“你既有这许多糖霜,为何不在铺子里售卖?”
沈庭苦笑,“原也想过在杭州里卖糖霜,但和几家相熟的酒楼东家提起,他们均说有了固定的货源,还好心嘱我,这售蔗糖的行市水深,若无根底还是莫涉足的好。”
郎琛将眉一挑,“还有这等事?”“这事我记下了,回头会帮你想着的。”
沈庭见郎琛愿管这闲事,不喜反惊。“大人满门身份贵重,万万不要因我和市井里的商贾有了交恶。我这糖霜虽不好出手,但自家也是要吃用的。”
“你家里吃?能吃了几千斤去?”“你也不用担心我受拖累,我不过是替你打听打听这杭州城里糖霜生意幕后的大东道是谁,若是能攀些旧情,你那几千斤不过是捎带手的事。”
沈庭顿时赧颜,“其实,也不止这几千斤,我家里地头,还种了良蔗,本想着制成糖霜惠及杭城百姓的。”
郎琛也不是全然不通庶务,听完才明白里头症结。
“这么一说,你往后若真贸然大量出售糖霜确实要谨慎行事,不然引起市面上糖价大跌,势必要引了旁人恨意。”
沈庭连连点头,“大人说的是,所以我并未敢将糖霜带进城贩售,只砍了蔗卖。”
郎琛一时也没法给沈庭允诺,且有正事在身,就不再多留,沈庭欲送,他也阻了。
“二郎无须客套,你这店里事多,且自忙去。等我得空再来看你。”
沈庭见天色不早,庆哥儿和薛家娘子、崔进也该回霍山去了,他还得趁着天没大黑多备些桶水,便果真只送郎琛到院里,便进了地窖。
庆哥儿正在院子里替郎琛给马喂草,见他要走,赶紧把马缰解开送到郎琛手上。
郎琛牵马要走,已行出院门,突地想起些什么。
“哦对了,我方才似乎瞧见你二嫂同个生人往巷子里去了。时下虽城内没有宵禁,但近来许多外地人进城,街面上也不十分太平。她一个女子,出门还是小心为好。”
庆哥恍惚,“我二嫂?”
随即反应过来,连郎大人都亲眼目睹了他二嫂出现,可见自己白日并没有认错人,又赶忙追问,“大人是在何处见着我二嫂的?”
郎琛不知沈家家事,只据实以告。
“就在这条街上,好像是家牙行门口,随后她就和个陌生小郎往旁边巷子里去了。”
沈庆不再多问,省得事情闹大,被郎大人看出兄嫂的秘密,倒一直把郎琛送到门外。
眼见着郎琛打马越行越远,沈庆不仅没有回去,反而一路小跑朝着东头而去。
他记着,这条街上有只有一家牙行,若运气好,说不定能问出是不是有人见着过他二嫂,说不得,连她住了哪处都知道。
来到陆记跟前,正赶上店掌柜关门落锁。
庆哥儿怕失了先机,赶忙上前搭话。
“这位郎君有礼,能耽搁您一会儿问件事吗?”
肇掌柜闻声回头,见是个十来岁的小哥儿一脸着急的样子。
因牙行打开门做生意,讲究个来者是客,肇掌柜并不敢小觑前来的小童。
“这位小哥有礼,我是这陆记的掌柜,敢问你是替家里人来打听消息吗?是打算买田还是赁屋?”
沈庆赶忙解释,“我不买田也不赁屋,而是想寻个人。”
肇掌柜微微一愣,“寻人啊,那是衙门口的事,你可找错地方喽。”
“掌柜的别急着拒了我,您只说,是不是见过一位模样秀美的娘子,年约十五、身形瘦削、没有缠足,个头中上,今日穿了青蓝色布裙。方才曾在您店门口驻足,和位小郎说话。”
肇掌柜急着回家,见问的不是田土屋舍买卖,便不大热心。
“这街市上每日路过的妇人多了,穿青蓝布裙的也不在少数,小哥儿问的这般含糊,我实在忆不起来。”
庆哥眉头皱起,想想只能碰个运气,“那位娘子姓樊,是我失散的家里人,还请您一定要替我仔细想想。”
肇掌柜听完没有马上作答,樊不是大姓,他认识的不多,而符合眼前小童问询的,还真有一个,便是如今店里二账樊娘子。
可是这小童来历不明,寻人的缘由也不清楚,他怕贸然给樊娘子惹下麻烦,不肯轻易相告。
“小哥儿还是去旁处问问吧,我属实不大记得起。天色已晚,我还须赶紧归家,若无他事,还请小哥儿借过。”
沈庆失望地埋下头,也不得不把路让开。
也不知二嫂如今到底在何处,今日两遭错过,不知日后还有没有机会再遇见。
作者有话要说:晚上给66-85章捉虫,看见提示更新的不要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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