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襄桐随了燕小武往城西百草居而去, 仍旧一路小心翼翼,尽拣了小巷道走, 生怕再被什么熟人遇见。
可是过了花市桥, 便只一条大路可走, 迫不得已, 她只能贴着路边掩面速速行去。
燕小武还沉浸在襄桐未嫁人的喜讯中, 一路上倒是甚殷勤, 要么替她遮挡夕照,要么买了新鲜果子献宝,眼看已经能望见百草居的店门,他又提议,“今日咱们两家难得一聚, 我再去太和楼买两坛好酒来, 桐娘你先回百草居等我,我去去就来。”
襄桐不想在街上盘桓,只得让燕小武独去, 她自己则直奔数丈之外的熟悉店面,也好早离了街面。
眼看将要行到地方,一辆疾驰着的驴车从她身旁的主街扬长而过,顿时掀起一地尘土, 呛得她咳咳两声。
襄桐借着余光打量渐渐行远的车驾,心里咯噔一声,复又归位。
竟又碰上了三郎沈庆驾车出城,车上还拉着崔家大郎和薛娘子。
多亏了手中蒲扇, 要不十有□□要被认出来吧?
只是这一日过得心惊肉跳,她都觉得再这样下去,胆子迟早要吓破。
想想也不奇怪,这处本是由桃叶渡出城的必经之路,且又赶上傍晚正是归家的时辰,所幸方才没被庆哥儿发觉,不然还真不知如何面对。
襄桐收起诸多念头,紧走两步来到百草居门口。
因燕家今日要招待多年的旧友,此刻药铺的门已上板。
襄桐正待抬手叫门,身后却有个熟悉的声音将她定在当场。
“二嫂!真的是你!嗷!我就知道我白日里没有认错人!”
襄桐哪会听不出身后的声音是谁,只僵了脊背,缓缓转过身来。
真恨不能有个仙法,瞬时能隐去行迹。
可惜眼前果真是满脸惊喜的庆哥儿,而方才的驴车还在往前行去,显然是庆哥儿独自下了车来寻她。
都已经被人撞了个正着,便是躲也没用,人家总归见着她和燕家还有往来,她就算一时可以走脱,也不怕没有线索,到时免不了给燕家人添麻烦。
那就索性把话说清吧。
“庆哥儿,你听我说……”
沈庆却没给她先发制人的机会。
“二嫂,二哥说你南下去寻你家大哥去了,我还以为,我再也见不着你了。”“二嫂,呜呜呜呜呜……”
襄桐本想说些狠话逼退庆哥,没想到他已经一把鼻涕一把泪当街哭了起来,还颇委屈地撞进她怀里。
襄桐见过庆哥儿捣蛋,见过他装作老成,也见过他挨打吃瘪,可就是没见过他哭得如此伤心,这才像个十岁的孩子,在亲近之人面前肆无忌惮。
她一时倒不好表现的太过绝情,省得被路人误会她欺辱个小童。
“庆哥儿,别哭,咱们有话好好说。”
庆哥又抽搭了半晌,眼泪终于止住了,可肩膀却止不住的颤抖。
襄桐见已经有路人朝她这头张望,只得把人稍稍推开,又从怀里掏了个手帕出来,替他抹了脸上挂着的泪痕。
哪想到庆哥在城里做了一天的苦力,脸上的灰土厚重,这一擦,倒立刻成了个“花脸小猫。”
明知不合时宜,襄桐还是没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
沈庆似也觉得不好意思,抢过襄桐手里的帕子,自己又在脸上胡乱抹了一回。
好家伙,比方才更“异彩纷呈”了。
襄桐便伸手拉他,“别杵在这儿说话了,我先带你去太和楼吃点东西吧,再要些水给你净面,然后咱们吃边聊,就点你最喜欢吃的竹笋炒鸡怎么样?”
沈庆主意却大的很,也不听襄桐说什么,只反手攥紧襄桐的手腕,仗着她没有防备,硬生生将她拖出去好几步远,方向直指城东沈家冰铺方向。
他一边走还一边碎碎念。
“二嫂,你别以为用好吃的钓着我,我就会原谅你了,我气性可大着呢,而且还记仇。”
“你现在马上跟我去见我二哥,说不定我一心软,就能把那气性减去一点点。不过就只能是一点点,我说了不能轻易原谅你的。”
襄桐见他激动得语无伦次,却不能由着他乱来,先站定稳住了身形,又把手强抽出来。
“庆哥儿,我知道你心里怪我一走了之,连告别的话都没同你说一声,这件事,确是我不对。可是,我今日不能同你回去,更不能见你二哥。”
沈庆似乎不敢置信,“二嫂,所以那封信上写的意思全是真的?你不要我二哥了?也不要娘了?连我和银子也都不要了是吗?”
襄桐被逼问得无法言语,知道对着个十岁的孩子发狠太过残忍,但已经做过的事,哪容得她回头。
“庆哥儿,你不该叫我二嫂的,你答应过我的,就咱们打赌那回。而且,我从前到你沈家,是给你二哥冲喜的仆役之流,没有媒人,没有婚书,没有亲长们祝愿……哪里能作数呢?”
沈庆却不想听她说这些狗屁道理,直接出言打断。
“这事简单,只要二嫂肯跟我去见二哥,他定然巴不得立即登门上你家求亲。如今我大哥也回来了,还中了进士,往后就是官老爷了,让他亲自替二哥登门做大媒,到时定要让旁人都羡慕二嫂得了好姻缘!”
“庆哥儿,你不明白,事情不是那么简单。”
“为什么不能简单一点?是我二哥不好吗?他虽憨蠢一点,又不解风情,且老土,但对二嫂真的是一片真心啊。”
襄桐有些哑然,片刻后才反问他一句,“庆哥说,你二哥对我一片真心,那你可知道,我是什么心意吗?也愿意听听我到底做和想吗?”
庆哥想当然回答,“二嫂的心意,自然也是真心……”
说到一半,才意识到一直以来没去证实过的一个问题。二嫂自始至终都没说过,对二哥有什么深厚情谊吧?
她来沈家前,二哥已经瘫在床上人事不省,娘为了救二哥,典了二嫂来冲喜,这不是二嫂能决定的。后来,二哥好不容易醒了,当日就说了求娶的话,可是二嫂也的的确确说过想要离开沈家的话……
如此说来,二嫂从始至终,都没有想过要和二哥长长久久做了夫妻的吧?
可怜的二哥,竟一直都是在一厢情愿的捕风捉影罢了……
想明白了这一节的庆哥再次哽咽,“二嫂,你果真是嫌弃二哥的,呜呜呜。”
襄桐头一次见识庆哥的“威力”,头疼且无奈。
“庆哥儿不要混说,我虽然一直想离了沈家,却不是因为沈家或者你二哥不好。相反的,你二哥真的是个好人,不仅善良、正直、且有担当,是个不可多得的好儿郎。只是,这婚姻之事,我自来无心,若勉强和你二哥凑作堆,日后彼此都要后悔。”
庆哥儿仍不死心,就算二嫂现在不喜欢二哥又何妨,只要有他在中间撮合,就定能想法子让二嫂心甘情愿再进沈家门。
“二嫂,当我求你了,你就去见二哥一面吧。你不知他多可怜,自你走后,他独自住在霍山的匪窝子里,常常在你们一起待过的林道里发呆,成日都不吃一顿饭,你就当是可怜他,至少,至少总要当面把话说清楚吧?”
襄桐见兜兜转转,避无可避,还是要走上面对这条路,只得答应。
“那好吧,那就明日午时,让他到陆记牙行二楼寻樊二账吧。”
沈庆先是高兴,总算能让二嫂和二哥见面了!
都说树怕扒皮人怕见面,只要两个人当面把话说开,往后二哥还是大有机会的。
待兴奋过后,庆哥儿才意识到什么不对。
陆记牙行的二账樊娘子?
方才那掌柜大叔分明说不认识什么樊娘子啊?
他奶奶的,果真牙行里的人都惯会信口开河!
哦,不对,他二嫂除外。
作者有话要说:沈二憨喜提好人卡,沈三精巧施苦肉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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