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章大郎自搬来后和左近邻里交集不多, 除了房东老癞头,也就同樊家还有些往来, 且多是为了问事。
今日襄桐带着沈庭上门时, 恰章大郎正准备出门, 听明他们来意不禁乐了。
“我正打算寻左舵头商量茶叶罐子的事, 那便随我一起去聚友茶楼吧。
左舵头经年在水上讨生活, 面相略苍老, 说是年近四十许,但满脸的褶子快赶上个老丈了。
章大郎替两边引荐过后,左舵头表现的颇为豪爽。
“糖霜啊,我从前倒是常在两广之地购入,每次能装个几万斤不等, 只是这回船舱里位置有限, 恐就只能替你们带上三五千斤。价钱吗,若一次付清就按着一百文一斤,若只需我付定钱, 就按一百四十文,不过尾款得等两三个月后,我再途径此地再把给你。”
沈庭听他的意思愿意帮忙,十分感激。“那我就先谢过左舵头了。”“我手里糖霜不多, 也就五六千斤上下,您要是方便,帮我带上三千五千都行,价钱也好说, 您手头宽绰就给我一些,不宽绰也不打紧,总归听章大哥说,您每年都要往返三五回的。”
“那倒是,这几年海禁开了,我这一年到头倒有十个月都在这条水路上往返。我看二郎也同我一样,是个敞亮的,索性我先先付一半定金给你,回头若卖了高价,咱们三七分利。”
沈庭自然欣然应允。
若没有左舵头的船,他的糖在本地很难出手。
而且不止眼下的几千斤,便是日后那二十几亩地的蔗制成糖,也不再愁销路。
章大郎见两边谈妥,又说及自己的事。
“左舵头,上回你说让我再制些罐口小、色浅而胎质匀的茶罐子来,我回去也试了一回,总感觉差着什么,不是烧好后容易出裂,便是器型不均匀,您看,这趟能不能还用旧有的那些应急,等我回头和窑上的大师傅商量商量。”
左舵头却难得有些为难,“这事是我东家年头跟我说的,我上回才想起来跟你说,这么短的时间内让你改进,确实有些难为你了。这样,我今日就修书一封,和东家商量商量,这批货也就先这样吧。”
“那就谢左舵头通融了,等您忙完了这阵,记得来我家吃饭。”
“谢我做什么?该是我谢你才对,我遍寻了那么多地方,也只有你这瓷烧得最薄,且价也低。要不是这瓷胎稍有不匀,件件都足以当做珍品收藏了。”“而且你为了让我省些脚力,特意在城里租了院子的等我的船来。你体恤我,我照顾你,这买卖如此做起来,才有个长久呢。”
一直在旁边旁听的襄桐听得也连连点头,看来这位左舵头真如章大郎所说,是个值得结交的。
从茶楼回来,沈庭便立即动身回霍山运糖霜。
虽左舵头说要在此地盘桓几日采买丝绸和春茶,但为了防止他行程有变,沈庭还是决定次日就把糖霜交割清楚。
这批糖霜虽然算不上多,但却是往后霍山蔗田制糖的试金石,所以沈庭格外重视。
他在交货前还特意寻襄桐商量,“你说,我们这批糖霜,是按低价要了全款,还是先要一部分定金?”
襄桐心想,那位左舵头虽说是个商人,但周身没有半点铜臭,性子更豪迈地似个游侠,遂大胆建议,“二郎往后若想把制糖远售的事情做长,不妨把眼光放长远些。虽说这几千斤糖霜值个数百两银子,但没有左舵头的船,你只能坐等它在库里发霉变坏,所以你不妨用这回的买卖试个水,一来看看左舵头的信誉,二来也品品这糖霜的销路如何。”
“我明白了,我这就去寻左舵头。”
“不过信任是一回事,该立的凭契还是要立的,不然也让人觉得,你做事没有章法,反倒小瞧了你去。”
“桐娘放心,我省得的。我已不是当初那个不懂生意经的毛头小儿了。”
襄桐这才恍然,她骨子里其实一直也都在担心沈家人的吧?
02
时序进入六月,离着伏天就不远了。
樊大伯眼瞅着山里还有一少半的药材陆续长成,半点归家的念头也无。
襄桐担心他和大伯娘在山里吃不好住不好,便一直让沈庭替她带口信催他们回来。
眼下麦斛的热潮已经稍稍褪去些温度,但由于北方和辽国打仗,所有和军需挨边的药材几乎又都看涨。
只是霍山里经过一个多月的采摘,应时的药材几乎都已被搜□□净,余下的基本要等伏天过后,或者是秋天里才真正成熟。
樊大伯见守着座宝山却无用武之地,每日只得带着徒弟们拿萝卜练习制药的基本功。
卢氏见确是没有继续耗在霍山的必要,这才帮着襄桐崔了樊大伯归家。
樊家两口子回城了,也没急着把徒弟们带来,一是要放他们回家跟家里人多相聚几日,往后再想日日见面就困难了;二来樊家如今也没那么宽敞的地方住人,除非把屋起在沈庭后租的那处院子里。
襄桐盘算着眼下樊大伯积攒下的家当,差不多能把药铺支撑起来了,在他归家当晚就拿着账簿去寻他说话。
“我这一个多月,把您和沈二郎卖药的所得都录了账目,其中咱们应得的部分是四千八百六十六两银,再去了这些时日您在霍山的花销,还剩下四千三百多两银。”
“我想着,眼下杭州城里的房舍行市走低,大伯若在这个时候买屋正当时,不过,到时采购生药的钱财,恐怕就有些拮据。”
樊大伯在霍山闲下来也念着这件事呢。
“我想,咱们还是按你之前说的,先赁个地方把门面支撑起来,等什么时候本钱够足了,在谈买屋不迟。”
“那也成,不过咱家现在这处小院还没到期,恐怕要和房东招呼一声,或是提前退租,或是我们寻人转租再报给人家知晓。”
“二丫头看着安排就是。你这些天在陆记牙行也出息了,指定比我门道多。”
“所谓近水楼台先得月,这话还真是不假。就凭着陆记在街面立足十几年,但凡是曾经出租出售过的房舍,大都曾在陆记留过底,均存在总店的库房里。若咱家想买卖租赁铺子,回头做个参照总是能够的。”
如是,樊大伯归家休息了两日,襄桐便和肇掌柜告了半日假,只说家里要重新租个房舍。两个人便在襄桐选定的几间铺面之间往复、相看起来了。
最后几经过比较,最终把铺面定在了城北和城西交汇的里仁坊。
这是处三开间的单层铺子,前店后院,院子里还有个不大不小的地窖,可以做制药的阴房,巧的事,这铺子从前是家医馆,因坐堂的老郎中上了年纪准备荣养,这才打算把铺面盘出去。
所以即便先头有旁家来问,想将此处改做歌舞教坊,且允出高价,那老郎中也没有点头,这才轮到樊家拣了漏。
用那老人家的原话是:“我一辈子济世救人,总不能临到了了让那些不入流的玩意儿脏了我祖宗的眼。”
话虽如此,该花的租钱却也没少付,按了街面上的正常价,一个月二十两银子的租钱,上打租,一次最少付一季的钱。
樊大伯有些肉疼,但襄桐赶紧小声劝,“这还是近日行市降下来,不然还要再贵上两成不止呢。”
樊大伯咬了咬牙,总算在六月初四这天,把赁屋的凭契签好了。
老郎中仁义,药铺里的家什一概没有搬走,算是连院子一起租给了樊家,而后只带了他的细软,去了他大儿子家养老。
临走时候还不忘叮嘱,“老弟弟一定记得,咱是靠药救人活命的,千万不能做那起逐利忘本的丑事,不然我糟老头子可不答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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