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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樊家这处铺面的位置虽不在顶繁华的街市, 但胜在连通着城北的几家官户以及城西的一些商户,距离城东也不算太远, 实在算是个四通八达、风水极佳的地段。且因从前的主家经营的是家医馆, 便有旧人求医问药的来找, 也可顺便带些客源。
樊大吉对这处铺面极其满意, 是日便带着卢氏和柏哥来看了一回, 还手舞足蹈规划着哪一出应该多打上几个架子、那一处又要起个防雨的棚子。
卢氏和柏哥则更关心未来的住处, 却不由得有些失望。院子里的房舍一共只五间,虽比灯花巷那处更敞亮不少,但还是有些少了。
好在从前主人住的精心,也无须大收拾,樊家只重新粉了墙, 又寻人重新定做药铺的匾额。樊大伯心急, 不等墙粉晒干,隔日就先住了进去做开业的准备,等到分配房舍的时候, 才有些为难。
赁屋的时候原想着自己家四口人住三间,剩下的一间做学徒们的住处,一间做库房,但襄桐却明显有不同意见。
“一间屋住五六个学徒是不是太挤了些?而且只一间屋做库房, 也怕不够使。地窖地方够大,却不通风,要不我还同柏哥暂时住在灯花巷的旧屋吧,这样就能腾出来两间空屋。而且住在城东, 我们往后上工上学都近便。
樊大伯觉得不妥,“一家子倒分作两处,又没有分家。且你单独开火也麻烦,你要是觉得上工离得远了,索性从陆记辞工不做,反正咱家往后也需要账房,你也就不用再到外头看人脸色。”
襄桐不禁反驳,“我知道您是担心我和柏哥的安危,但陆记的差事我不想辞。咱家里的买卖不琐碎,您只简单记个梗概,我三两日来录一回账也就是了。”“而且,您和大伯娘在霍山时,我和柏哥也是一样关门闭户过日子,不也是平平安安的?还有最重要的一点,我如此建议也是为了柏哥读书方便,不然往后药铺里忙碌起来,吵吵嚷嚷的,他读书也难静下心。”
樊大伯被堵得没话,知道襄桐主意已定,只得暗地里找了沈庭嘱咐,“我在里仁方开了药铺,可二丫头和柏哥还要继续在城东过活。我想着往后托二郎多替我看顾着些,万一有了什么事,也不至于被人欺负。”
沈庭答应的十分痛快,“您老放心,就算您不说,我还照旧要去寻桐娘蹭饭的。”
如何住的事算是暂时解决了,但樊大伯和卢氏还要继续为了筹备货源忙碌。
未来霍山的出产会占很一大部分,但既开了铺子,药材种类还是要多一些才好在市面上立足,总不能像前段时间做居间人那样只卖那几种紧俏的。
襄桐便和樊大伯出主意,“要不咱们和燕二伯商量商量,今年先用霍山一些稀缺的药材和他铺子里的药换上一些?然后等上了秋大量药材成熟,再抓紧时间去附近的山里收生药。”
“也只能先这么办了,或者咱们直接从他手里买熟药,只货架不空就成,反正咱们刚开张,也不可能一下子就把药上全,总得等个三五个月才知道这行市深浅。”
“对了,沈二郎说这几日要忙着他大哥娶妻的事,等六月中旬再帮我把徒弟们都送来。你看我们是不是要预备些表礼给沈家送去?”
襄桐却早已经安排过了。“我已经以您的名义送了些上好衣料过去,二郎还说想请您去观礼,我怕您近来不得空,便自作主张替您婉拒了。”
樊大伯点点头,“咱眼下是不大方便过去。”
主要是怕有乡邻提起襄桐,沈家大郎和他娘子尴尬。
可是让人意想不到的是,襄桐有意避讳着沈家人,沈家人却主动找上门来。
这一日是六月十七,襄桐午间在家用过了饭食回陆记上工,才进门,便有人说有位沈大郎来找。
襄桐带着疑惑上了二楼,却见肇掌柜正和个二十出头的读书人在屋里饮茶。
襄桐知道,来找她的人大约就是这位了。
他先和肇掌柜打了招呼。
“掌柜的我回来了,听说有人来寻我?”
原本谈笑风生的两人闻声不约而同起身,那读书人转过身,先不经意打量了一番,这才抱拳施礼。
“在下霍山沈庚,听闻舍弟先头多次得樊娘子照拂,今日是特意来向樊娘子致谢的。”
肇掌柜见两个人答上话,主动把空间腾给他们,“楼下离不得我,你们先说话,若有事叫我。”
襄桐点点头,也不禁打量起眼前的人,面白无须,温文尔雅的表相下辨不清他情绪,但总给人一种深藏不露的感觉,她心里疑惑渐升。
这位沈大郎,是做什么来了?
02
“此间没有旁人,沈公子有什么话可以直言。”
沈庚见襄桐似带着防备之心,先道了声恼,“今日来得唐突,且也没和家里人商量,还请樊娘子勿要见怪。”“我今日来,就如我方才所言,是来向樊娘子致谢的。”
襄桐见对方态度和气,心里存疑也不带在脸上。“却不知您这谢意是从何而来?”
“我有三谢,一则为了你年初救我二弟于生死一线,将他从鬼门关救回;二谢你大度无私,在我沈家期间全心全意帮扶家母和弟弟们撑起门庭;三吗,是为了我和我娘子致谢,你为了成全我沈家声名,和我日后的官路仕途,不惜自悔婚姻,成人之美。无论凭借以上任何一点,都当得我沈某人一拜。”
说完,沈庚果然起身,按着平辈之礼,一揖到底。
襄桐忙起身躲了不受。
“您这话太过抬爱了,我竟不知我先时于沈家有什么大恩,不过是因缘际会入了沈家为仆,尽了主仆恩义,至于您说我为了成全您婚事而委曲求全的事,我也无法厚颜相认。我离开沈家,全是因我天性使然,不愿囿于内宅做个相夫教子的寻常人,所以与其说是为了成全沈家,倒不如说是为了成全我自己……”
沈庚闻言一愣,“我来之前不曾想,樊娘子竟是个如此果决刚毅之人,是我将您想得轻了,还恕我眼拙,不计较方才的冒犯。想来以樊娘子胸襟,也无须我再多言致谢抑或致歉的微词,某只有将这份敬佩与感念牢记在心了。我眼下还有个不情之请,我今日前来之事,能否请桐娘代我向我二弟保密?”
“这是为何?”
“不瞒樊娘子说,我来之前,只以为你是因着我娘子的姨母丛窦氏作怪,为了成人之美才主动放弃了自己的大好姻缘,所以我本想替我二弟诚心求你,若得你回心转意,也好重结鸳盟,再入我沈家门庭。可是我方才见了樊娘子言谈,才发觉我错得离谱。”
“旁的不论,我同肇掌柜浅谈之际,听他提到樊娘子的眼界、见识、魄力无一不输男儿,我还当是他为了自己人刻意鼓吹、名不副实。但是方才听樊娘子提到拆婚一事,宁可自己承担悔婚的后果,半点不计较我沈家和沈家姻亲的过失,如此胸怀坦荡厚德,我是真的信服。”
“所以,以樊娘子之德之才,我一边钦佩敬服,一边又替我那不成材的二弟惋惜。终归,是他一介莽汉配不得你,所以我原本想要撮合你们的心思,此刻看来就尤显得可笑和冒昧。这才说,请樊娘子别和我二弟提起我今日登门的事。”
襄桐被沈庚一席话说得险些挂不住脸,他说的是自己吗?
“您如此盛赞,我只觉汗颜。算起来,二郎他少年英伟、且有不菲身家,如今更是有了您这进士老爷做兄长,想嫁他的好姑娘只怕是摩肩接踵、从村头排到村尾。我何德何能,让您亲自登门……只是方才您也听了我的念头,虽然不恭,但也是我有感而发。总归,我同二郎,少了些夫妻缘分,但我想,我们也不是仇人,若您家不计较,我仍会把沈家当做故交,把二郎也看成知己、手足。”
沈大郎原先还觉得弟弟太过老实,连个负气出走的“娘子”都哄不好,还要靠他亲自出马。
结果见面才发现,这位樊娘子不是犯别扭端身价,而是真的对庭哥没有图谋,原本的那点志在必得,也瞬间变作惊叹和敬佩。
不过话虽如此,却不代表他断了撮合弟弟和眼前人的心思,只不过这事,要迂回着些了。
这样的姑娘,若是真能回心转意嫁给本分老实的二弟,那也堪称是良配。
他心里盘算,却假装释然。
“既樊娘子不计前嫌,我沈家也自是会敞开大门,随时恭候樊娘子来家中走动。”
襄桐虽然对沈家没有什么愧疚,但是还是怕见了沈赵氏令人触景生情,只敷衍他说,“这个好说,也随时欢迎沈公子来我家中小坐。”
“这个一定,我昨日才得了衙门告书,不日就将赴任咱们杭州府济安县县令,倒比从前在霍山离得更近了,等安顿下来,必带了内子登门叨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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