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立秋过后, 就到了七月流火的季候,而陆记城北分店开张的日子也就不远了, 正定在了七月初十。
襄桐最近忙着筹备新店开张的琐事, 有时连饭都忘记吃, 甚至连柏哥读书的事也都不大顾得上, 沈庭每日准时准点送来三餐, 又接送襄桐在城东灯花巷和城北间往返。
襄桐心里越发过意不去, 知道沈庭这是把他自己铺子里的活计全权甩手给崔家夫妇和庆哥了,所以等到七月初五,她把开张的事忙的差不离,马上就和沈庭商量起他家的另一件悬而未决的大事:农田里出产的甜蔗应是有不少该熟了。
“二郎是打算把蔗砍了继续拉进城里售卖还是想试试用蔗制作糖霜?”
沈庭见襄桐最近忙得整个人都黑瘦了一圈,哪肯再让她分神。“先头我试着做了几次, 都没有成功。还是在城里卖了吧, 图个省心。”
“若是都卖的话,就不大划算了,可能只将将和种粮食持平。我看不如这样, 这两日我得空,跟你去霍山一趟,看看我从书上看来的制糖法子到底管不管用。”
沈庭有些不放心,“你最近那么忙, 能抽得出空来?”
“已经忙得差不多了,官面上请了知府大人亲自来揭匾,店里的人也都跟我把核税的细节学得有模有样,请帖前两日都发了出去, 连商税院给出的名录我也都事先过了眼,应是比在城东更顺利些。”
沈庭想想,觉得难得和襄桐相处,于是动了心念,“要不,就后日?”
襄桐应了声“好”,随即才反应过来,后日,那不就是七夕乞巧节吗?
但都已经答应了,她也不好再改口,不然倒似显得心虚。
“那这两日你先将制糖的家什都准备好,后日一早咱们就进山。”
“你放心,当初双驼岭的悍匪把制糖的家伙都存在了库房,我上回试验时就用过,都是现成的。”
“好,那你这两日再寻人砍上些蔗,先不要断成小截以免走失的糖分,等我去了再仔细料理。”
事情定好,襄桐也不如何担心,她想着到时也不独去,或是带着柏哥儿,或是叫上庆哥,省得只她们两个怪尴尬。可不成想,南昱王初六突着人来说七夕那日让柏哥去趟王府,只因郎太夫人觉得柏哥如今的私塾教得太过浅显,于是特意请了先头承哥儿的蒙师回来,到时让柏哥和王府将满五岁的次子一道读书。
襄桐原想辞了,但郎太夫人坚持,且称,承哥的这位师傅可是当世大儒季三孝的关门弟子,因无心仕途且和郎家交好才肯屈尊的,如今机会难得,让襄桐不要多有顾虑,只为了柏哥成材打算。
襄桐纵使不愿意太过麻烦王府,但人家一片诚意,且还事关柏哥前程,她也只好和家里人愧受了。
当然,柏哥要在王府读书,就要住到城北,可樊家药铺的五间屋舍连人带药已挤挤挨挨,显然不够住,于是襄桐又不得不留意在王府左近的住处,以便于赁下供柏哥上下学和她自己住。
还不等张罗,郎□□人发话做了安排,“何须住去外头找那不知根底的屋舍,王府那么多空屋,闲着也是闲着。你家若是不放心柏哥独自过来,只管安排了人同住就是。”
襄桐不止担心太过麻烦南昱王府,更怕柏哥成日住在那处,愈发和家里爹娘生疏,再掂量不清楚自己身份。
反倒是樊大吉夫妇听了一致点头,“即使再租了房舍,也无人能分神去照顾柏哥,二丫头忙起来怕是自己连饭都顾不上吃。何况,郎太夫人想来也是真心疼爱咱们柏哥,有他在跟前也算是成全了她作为长者的慈爱之心。”
最后无法,樊家到底同意了让柏哥住进王府客院,而襄桐这个二姐,为了每日能和弟弟见上一面,往后也暂时和他同在一处小院住着。
昱南王怕姐弟两个出门不便,还准备在那院子里开了角门,可以让他们自行进出。
让王府如此体恤照顾,襄桐只当是因为柏哥懂事,郎太夫人想念长孙移情的缘故。
其实昱南王肯让他们姐弟住在客院,还大开方便之门,半是觉得柏哥侍奉母亲劳苦功高,半是缘着赏识襄桐巾帼不让须眉,是个德才兼备不输男子的奇人。
他有心推波助澜一把,端看这奇女子凭着满心抱负,在这繁华的杭州府能走到何种地步。
樊家人不知南昱王的心思,只答应在王府侧门修好后就暂搬过去。约么正是在七月初十前后。
02
七夕那日早起,天空阴沉沉的。
襄桐前一日已把店内琐事交托给二柜李烊管着,且从她爹娘遗物中寻出了两本古籍,一本叫做《糖霜谱》,一本叫做《上古说香》。
前者是讲如何用蔗制糖的,而后者是讲古来已久的众多香料。其中有一节专门介绍了沉香,上头还有几种沉香树种的白描图。襄桐打算把这两本书都暂先借给沈庭,这样即使她不在,也不会耽误沈家制糖和研究山谷树种。
沈庭果然一早就迫不及待驾车来接襄桐,只是车板上,还坐着人小鬼大的庆哥,赶车的沈庭则难免脸色发黑。
襄桐稍稍安心,不是两个人独处就好。
三个人直接去了霍山村沈家的旧宅,因沈庚带着沈赵氏住进了府衙,这处已经空置了不少时日。
襄桐看着眼前熟悉的景象,也不禁唏嘘。
她在沈家过活的那段时日,着实有着许多开怀和感动的时刻。
庆哥也跟着搅乱她的心事,“樊二姐,我先带你去后院看个好东西。”
襄桐看向门口正在卸车辕的沈庭并没往这头瞧,她也好奇庆哥葫芦里究竟卖得什么药,于是果然跟着绕到了后院。
此间的景象既熟悉又陌生。
原本种了满地菜蔬的垄沟如今因主人的离去已经荒置;沈庭当初给鸭子挖的游水池已经排空了水,就连从前鸡棚的位置都已经空了出来。
本来追忆往昔的襄桐顿时有一种淡淡的忧伤,原来在沈家的时日有那么多让她割舍不下的自在时光,虽然忙碌,但却令人甘之如饴。
她当初,也正是因着在沈家的时日过得太过舒坦,才险些耽溺于一时的安稳。
庆哥见襄桐环视了一周,也没发现后院的不同,直拉了她走到南墙底下。
襄桐先头没留意,待低头仔细一瞧,脚边泥土里,一株半臂高的幼苗正努力伸展着它的枝丫,抖擞着它的嫩叶,给这原本已呈现颓相的空院平添了一抹生机。
“这是,枇杷苗?”襄桐有些不敢置信,按说以沈庭当初种枇杷的手法,它不该发芽的。
沈庆在一旁洋洋得意,“其实这一株并不是当初二哥最早种的那一株,只是后来二哥专门寻了林户的人求教,这才赶在入夏前把幼苗种出来。大哥看二哥对这幼苗照顾的上心,不在的时候还托隔壁崔家帮忙浇水施肥,便说要把树移栽到杭州城里。二哥怕好不容易养活的幼苗中途再蔫了,宁可隔断时间回来看看,也不许人动它,你说,我二哥是不是个憨傻的?”
襄桐目光定格在眼前算不上繁茂的幼苗之上,“你说得对,你二哥确是个憨傻无比的实心人,不过,也最是有韧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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