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郎琛没有急着在杭州府衙和襄桐分说清楚, 而是直接将人带回了南昱王府,蔡老则回了陆记安稳心神, 他年纪渐长, 方才一场惊吓耗神不少, 只嘱咐襄桐有什么消息回去后同他互通有无。
结果等襄桐进了王府外书房, 沈庭和沈庚竟然也在。按说这个时辰, 沈庚应是县衙办公才对。
沈庭见襄桐安然无恙, 这才把揪着的心放回肚里,“桐娘方才没被知府和那两个佞幸小人为难吧?”
襄桐随即才反应过来,沈庭竟是知道她去知府衙门被训话的事,也反应过来,郎琛会出现在府衙并不是偶然。。
“所以郎大人是受你所托才去知府衙门替我解围的?”
“我去陆记寻你, 听李大哥说你和蔡老被叫去了知府衙门, 我实在担心,情急之下这才寻了我大哥和郎大人帮忙,唯恐那狗官丧心病狂起来不顾后果。”
郎琛在一旁点点头, “桐娘你是没见着二郎方才睚眦欲裂同人搏命似的样子,哪是求我去救人?简直是要把刀驾了我的脖子上逼我动身。”
沈庭面上一赧,抱拳致歉,“都是我一时失态了。”
郎琛当然没有真的生气, 只勾搭住沈庭的肩膀,“我明白的,你是怕丢了夫人又折兵嘛。”
襄桐没介意郎琛的调侃,而是从这场“营救”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沈庭关心则乱不能说明问题的话, 郎琛肯为了自己强闯府衙那得是何等紧急的情况?
“到底是出了什么大事,竟让你们觉得,我青天白日的就会在知府衙门里发生意外?”襄桐还是忍不住问了出来。
若不是觉得知府会痛下毒手,沈庭也不会如此跳脚。
南昱王适时插话进来。“这件事,由我来细说吧。”
襄桐见他眉间郁色不散,也赶忙正色。“王爷请讲。”
“这件事,要从几日前北方大捷说起。辽人在北地和咱们大颂的精兵僵持了数月,之前数次交手不过有输有赢,总体来说,算是打了个平手。但是前几日,辽人似有预谋突然发起了奇袭,险些乘夜攻破了北地的高墙,最后还是玉老将军亲自率领近万骑兵孤军深入敌营腹地,绕到了辽人后营,火烧了他们的粮草,才用这围魏救赵的法子险胜一招。也正是因为辽国屯粮不足,不堪久峙,此番已经退回到边境以外,不敢妄动。与此同时更有一则大事,先头琛儿怀疑西北军中有细作的事,张西善将军身为西北统帅,在手下细作欲起兵哗变策应辽军的当口先发制人,防止了西北叛军和辽人里应外合,所以眼下辽人没了内应,且粮草不足,相信退兵只是迟早,朝臣们商量过后,也一致认定这场战事眼下算是稳住了。”
打胜仗是好事,但在场之人却很难笑得出来。
此番大捷,是玉家立了大功,玉老将军已经是国公之尊加封异性王爵,官家也不可能再让玉家在军中继续做大,所以为了不让有功之人寒心,也是和天下行伍之人做个交代,官家只能在其他地方找补。
于是皇帝只能尽量满足后族的心意。
首当其冲的,自然是和中宫眼缘不合的宁王。
果然,南昱王声音一沉,“官家近来上朝已经将安王带在身边亲自教导,反而让宁王离京代天子去苏州安抚灾民。想来最迟明春,咱们即将迎来官家册封太子的敕令。”
南昱王尽量让自己看起来从容淡泊,可声音里还是嘶哑得有些苍凉。
毕竟父子连心,又事关满门荣辱。
如今皇后一脉即将如愿让安王上位,暂是将宁王发配至远离京师的苏州架空,还不算最糟的局面。只怕等到新帝登基,宁王作为已记在中宫名下的昔日皇子,恐就不仅仅是被打压雪藏那么简单了。
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宁王之后,相信不远的将来,会是一场血洗,不论是贵妃一系还是南昱王满门,甚至连和王府交好的他们都无法再置身事外。
襄桐也总算明白过来,为什么沈庭会如此担心她在知府衙门会遭遇危险,而知府那狗官为何又一再和她提起柏哥和南昱王的关系,假意关心的嘴脸现在细想,真是丑恶的可以。
原来知府是早就知道宁王一脉眼看不行事了,想烧了中宫的热灶。
如此一看,知府没在当场把陆记祭天以投诚中宫,也算是沉得住气了。
当然,也可能是因为,册立太子的诏书还没颁布,现在落井下石还为时过早,毕竟朝中太师余威仍在,胜负不到最后谁人敢轻易下注?
纵使明白眼下局面的不利,襄桐也不愿让王爷太过沮丧,其中利弊大家心知肚明,不若做好准备以待天时。
“王爷不必太过担心,苏州离着咱们杭州不远,等宁王殿下归来,您一家阖家团圆,也不失为一桩美事。到时让柏哥儿陪着他那位素未谋面的义兄多在城里松散松散,也好去去在那腌臜地界的晦气。”
南昱王见襄桐非但没有撇清和王府的关系,反而在这危难时候投诚,心下感动,却不愿轻谈,也学着襄桐憧憬着来日。
“嗯,承哥儿能囫囵个的回来,我已觉得是天幸。只要咱们这些人聚拢在一处,就还不到山穷水尽的时候。”
02
沈庭担心襄桐再次被请去府衙“问话”,便同她商量这几日暂在王府避避风头。
“那狗官胆子再大,也不敢硬闯王府来拿人。”
襄桐哭笑不得,“你这说的是傻话,我躲在王府,难道整个陆记也能?”
沈庭有心让襄桐暂把手头事交出去,但一想若她真肯为形势所迫而抽身自保,也就不是她了。
“那至少从今日起,无论你去哪儿都带上我。”
襄桐刚想开口拒绝,但见沈庭格外认真且担忧的神情,最终只能临时改口。
“那成吧,顺便在陆记给我打个下手,不过说好了,我只管饭,可不给工钱。”
沈庭听了她调侃不以为意,“能跟在你身边就行,管是做白工还是黑工。”
襄桐便带着沈庭回了陆记。
却不是城北分店,而是陆记在城西的总店,结果被告知陆老没回店里。
襄桐又带了人往蔡老的宅子去,总要把京里的动向和他交代一声,省得两眼一抹黑被人算计。
门上的人认得襄桐,只悄声告诉她,“东家从府衙回来后脸色便不好。”
等见到蔡老本人,比门上的人说的还要不济。
脸色惨白也就算了,大冷的天竟然还冒着虚汗。
“您这是怎么了?”方才在府衙还没发现有什么不适。
蔡老摆摆手,“不碍事。”“你从王府特意过来,是有什么重要消息吗?”
襄桐见屋里没有旁人,拣这紧要的和他说了一遍。
蔡老凝神想了一会儿,和襄桐直言相告。“我估摸着,等什么时候册封太子的敕令正式颁布,咱们这揽税的营生也就彻底到了头。”
其实何止揽税,便是陆记能不能被知府那墙头草见容都不好说。
襄桐虽然问心无愧,但到底有些对不起陆记,“都是我连累了您。”
“你这孩子,说的是什么傻话。纵是没有你,我陆记也做不来和人同流合污的事,被当做异己踢开只是迟早的事。倒是因为有你锐意开拓,才让行市里的人重新认识了我们陆记,也重新认识了牙人这个行当。所以纵使哪日我们陆记不得不暂时歇业,我也不后悔当初选了你给我做城北分店的掌柜。”
“我也从没有后悔入了陆记,不后悔追随了您做个牙人。”
沈庭在一旁,也不禁为这师徒二人的情谊所感动。
“蔡老且放心,我们是不会被歪风邪气压塌了脊梁的,哪怕有一日陆记真的不能开张,但我相信,陆记的诚信之心会被更多的商户奉作信条,陆记的精神也会成为众人追求的目标,这样,只要有公道的地方,陆记的招牌便不会倒。”
“好好好,你们都是好孩子,我只恨我如今已是风烛残年,没个强健的体魄能在行市里同你们并肩放手一搏。我老了,不中用了,也没多少心力能继续操持。”“桐娘,日后不止城北,我要你代我暂理整个陆记的生意,直到我的孙儿归来。”
襄桐只当蔡老身体不适,没有深究他话里深意。
“您若身体不适只管好好休息,我替您跑腿奔波都只是小事,但咱们陆记往后如何行事,还请您给个准话儿。”
蔡老摆头,“从前什么样儿,往后也还什么样儿。左右咱们已经是那砧板上的鱼肉,与其失了气节学那些无良之人苟延残喘,不如堂堂正正坚持到最后一刻。”
襄桐点点头,“您放心,只要我在一日,就绝不会让陆记的招牌蒙尘。”
03
继那日在府衙面谈后,蔡老突发了咳症,连着几日高热不退,竟一病不起。
而外间的事情好像暂时恢复了平静。
当然,只是表面上的。
襄桐知道,知府之所以没有再召她过去,不是打算轻易放过,而是在等那个消息落到实处。
相形之下,襄桐要忙碌的,则是整个陆记的运营。
因先头揽税的三分之二皆被另两家拿走,而城北揽税的分店有李烊暂理,襄桐每日的重点,又回归到田土和楼市牙纪的主业上。
不得不说,随着宁王身价的一落千丈,杭州街市上的铺面价格再次跌入了谷底。
襄桐忙碌之余,竟还有余力帮着家里药铺寻了一处更加敞阔且便利的铺面,且就在樊家药坊现址的斜对面。
因店家卖的急,且赶上楼市不景气,铺子旧主只要了过去的六成左右。
樊大伯当机立断,当日付清了房钱,只等着用白契换了红契,再择个宜迁屋、祭祀的吉日搬过去即可。
沈庭则继续日日跟在襄桐身边,陆记的人从一开挤眉弄眼暗中揣测,到后来见怪不怪目不斜视,皆已默认这沈二郎是樊掌柜的“姘头”,虽然暗地里没少嚼舌,但当面却不敢造次,只因掌柜的发过狠话,若哪个敢在他病中招惹了樊掌柜,日后便再也别想继续吃陆记这口饭。
襄桐面上看不出心绪,只用心按部就班把诸事做好。
在冬至那一日,让众人或是盼望,或是抗拒的那个消息,终于以最快的速度,传抵了杭州府的大街小巷。
北境玉家军打退了辽人的进犯,安王殿下被立为太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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