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章 【执子之手】

小说:寒门典妻(种田) 作者:舴舟
    01

    乌漆麻黑的地牢里散发着霉臭的气息, 襄桐被两个衙役推搡到门口, 险些被门石绊了一个趔趄。

    她借着两旁墙壁上的火把光晕眯着眼看向两旁, 发现此处竟是空置的。

    随即了然, 往常只有犯了重刑或是穷凶极恶之人才会被羁押在此处, 而前几日逢上北方战事大捷兼之国祚新立,牢中的重犯大抵是遇国之大庆而被赦了。

    正如是想着, 她忽地听见最深远之处传来一声压抑的闷哼, 似极其隐忍, 又伴着“啪啪”的抽打声。

    襄桐几乎立即就想明白, 这受刑的人是谁。

    她挣开了衙役的束缚,快步朝着最里头奔去。待跑了几步,又生生忍住。

    那些人抓沈庭,十有□□是为了逼自己就范,若她表现的过于在意, 只怕沈庭会吃更多苦头。

    她听着里头的声音, 闭上眼睛停下了脚步,似乎这样就能免于感知外界声色,但心里的煎熬却不减反增。

    衙役看她驻足,反而不耐烦起来, 推搡了一把。

    “磨蹭什么?”

    襄桐回头瞪了那衙役一眼, 眼刀子似要将人洞穿, 让那衙役不觉打了个哆嗦:想不到看起来柔柔弱弱的一个人,凶起来也像头野狼一样。

    知府在最里头听见动静,已适时让人将木栅门打开。

    襄桐踟蹰走到跟前, 才发现这里并不是什么牢房,而是一间刑室。

    沈庭被牢牢固定在邢架上头,身前纵横交错着数道鞭痕已然皮开肉绽,脸上满是汗湿,只咬着牙闭着眼生生苦挨。

    襄桐强忍着心里痛楚,不想被人洞察,只用十分鄙夷的目光看向知府。

    “知府大人将我带来此处,是想对我用动私刑吗?”

    知府笑了笑,“我怎么会对樊掌柜用刑,那也太不怜香惜玉了。”“我请樊掌柜过来,是想请你和我一道观刑的。”

    说完,他招了招手,便有人将襄桐又往前推了推,且在她面前置了火把。

    襄桐这才看清,入目处,摆满了大小不一形形色色的刑具,又有人当着她的面点好了火盆,将烙铁和火钎子插了进去。

    知府在一旁还兴致勃勃给她介绍,“这些个家伙可都是咱们衙门里的镇衙之宝。你眼前这个,叫油烹,旁边的是炮烙,都属于火刑,是伺候那些最顽固不化的犯人的。当然,在那之前,照例是先要上过阑单、下个麦索,要是还不服软的,再在棘卧上滚它一遭……嘿嘿,到时候皮肉烂透,也好把火刑安排上。”

    襄桐死咬住牙,恨不能在那狗官脸上啐一口,“我可没大人的雅兴看人用刑,若您不打算对我施刑,恕我不奉陪。”

    知府嘴角一撇,“你别在我面前装了,你和这沈二的关系,我早就知道的一清二楚。你若是此时不吐口答应唐大人提出的要求,待会儿就只能眼睁睁看你的骈头生不如死。”

    襄桐将脸看向沈庭,他这会已经睁开了眼,几次动动嘴唇,却半个字也没说。

    也不知道是疼的,还是不想让人拿捏住和襄桐的关系。

    襄桐看了看沈庭身上的血痕,在心里十分负疚,她转身看向知府,“大人已将人打成这样,让我如何相信你们事后不会卸磨杀驴?我看不如这样,只要你们立时将沈庭放了,我便答应当面和唐大人商量进京作证的事。”

    知府也不是个无脑的,知道这沈庭在,襄桐才会受挟制。

    “不是我不肯给樊掌柜面子,只是你方才在房内应是也听见了,这沈庭当众辱骂本官,若不让他吃点教训,只怕日后人人有样学样,我这一府之长还如何立威,所以这人,我实在是不能放的。”

    襄桐冷笑,“这一点小小的要求你都办不到,我又如何能和你们与虎谋皮。或者知府大人将方才那位唐大人请来吧,有些事,我想和他当面谈。”

    知府见襄桐有缓口的意思,也没深想这是不是缓兵之计,只点头答应,“那樊掌柜的便同我去书房吧。”

    原本保持缄默的沈庭却适时出言阻止,“桐娘万万不可轻信那等狼心狗肺的小人,若你昧着良心和他们交易,我就算死也不能瞑目。”

    知府刚欲发作,襄桐挡在知府面前,“大人,我已经答应去书房面见唐大人,您也不想让那位久等吧?”

    知府也怕事情迟则生变,心想反正人在牢里插翅难逃,后面还不是任他处置。

    “那我就给樊掌柜一个面子。”随即吩咐衙役,“你们好生看管沈二。”

    襄桐走出两步,又突然停步,“大人可否容情,将沈二郎从邢架上放下来,再寻人帮他止血。”

    知府先头不乐意,襄桐便绷住了脸,“我也不是让你把沈二郎给放了,不过是怕他伤重不治。您若连这点小小要求都不答应,我如何能安心替唐大人办事?”

    知府再次妥协。

    “你们去找个可靠的郎中替那厮看看,再把人放下来喂点水喝。”

    转而看向襄桐,“樊掌柜这回可以随我去书房了吗?”

    襄桐听见沈庭嘶哑的喊她名字,只能狠心头也不回随知府出了牢门。

    02

    不大会儿,果然有外头的郎中提了药匣子到地牢给沈庭治伤。

    许是事先得了招呼,那郎中期间半个字也不曾和沈庭交流,沈庭也无心关心自己的伤势,只隔着牢房的木栅栏朝外焦急张望。

    他相信襄桐不会做出对不起南昱王府的事来,相反,他很怕襄桐和那些人一言不合闹僵了,吃亏的可是她自己。

    直到郎中走了,襄桐也没有回来,沈庭巴巴地杵在木栅里头望眼欲穿,连身上伤口药蜇的疼都几乎感觉不到。

    如是一夜过去,沈庭枯坐了一夜,眼里熬得满是红血丝,却仍然没有睡意。

    哐琅琅一阵响动,是外头牢门开锁的声响,沈庭几乎将心提到嗓子眼,既盼着是襄桐回来了,又怕是她被拘进来。

    可惜,他担心的事果然还是发生了。

    只见两个衙役拖着一个瘦削的女人从阴暗窄仄的通道缓缓而来。

    看样子,被拖拽的人是昏了过去。

    到了近处,沈庭瞳孔一缩,竟真的是她!他大声喊她的名字,她却毫无反应。

    衙役拿着狼牙棒吓唬着沈庭不许他喊叫,又打开了隔壁牢门,把襄桐丢了进去。

    许是被摔疼了,襄桐哼了声疼,且虚弱的□□了一声。

    衙役不耐烦在潮湿阴暗的牢里久待,只交代守门的狱卒把人看紧便回上面当差。

    沈庭赶紧隔着木栅把手伸过去,试图拉住襄桐,让她离自己近一点。

    可惜还差着近一尺才能够到她的衣袖。

    “襄桐,你怎么了?是那帮畜生对你用刑了吗?我要杀了他们,我定要杀了他们!”

    襄桐用手摸向头顶疼痛欲裂的伤口,虚弱地安抚。

    “我没事,二郎,我没事。”

    黑暗里,沈庭并不大看的清襄桐到底怎么了,但看她样子,也知道情况不妙。

    “他们到底把你怎么了?你别吓我啊。”

    “我和你说,你可别恼我。”“我本来想虚与委蛇拖延些时间,昨夜佯作答应帮他们伪告王府大不敬的罪过,可能是那位唐大人实在等的不耐烦,说我若再不写供词,他就把你的手脚给砍下来。我见实在拖不过,只得想了个笨法子……”

    “什么,笨法子?”

    “我趁着那两个人不备,用头撞了屋里的书案。”

    “啊!你怎么能……”沈庭既惊且痛,甚至不知该骂她糊涂还是心疼她为救自己而自残。

    他只能努力伸手去够襄桐,把木栅栏撞的哐当直响,似乎只有这样才能确知襄桐是不是有性命之忧。

    幸而狱卒们在上头领朝食,没被吸引过来。

    襄桐已然有些适应地牢里的昏暗,见隔壁的沈庭努力伸手过来,知道他是在担心自己,赶忙把手也移向了他所在的方向。

    “二郎,我没事。我只是想拖延些时间,我没想真的寻死。不信你看,我已经不怎么流血了。”“而且我看姓唐的意思,这几日还顾不上和我们清算,说是有京城里传来的密信事关军情,三两日内都要被绊住手脚。”

    沈庭顾不上什么唐律,什么军情,只趁着襄桐把手挪来的时候紧紧抓住了她。

    “桐娘,咱们不说这些,我要将你拉近些,让我看看你的伤。”

    襄桐怕凑近了被沈庭看到她的伤口,忙不迭拒绝,“我动弹就头疼。”

    沈庭急的不知如何是好,“那我去给你叫郎中。”

    说着果然起身朝着外头大声喊狱卒。

    襄桐怕他招惹麻烦,赶忙喊他回来,“你别叫人了,他们之间让郎中帮我上过药了。他们在没想到新的办法嫁祸王府之前,且要留着我的命呢。”“你过来,离我近一点。”千万别招来不必要的毒打。

    沈庭听见襄桐喊他,赶忙又贴到栅栏便,重新执起她的手。

    “还很疼吗?”

    襄桐其实伤得比她说得严重的多,伤口到现在还在渗血,也无暇顾及两个人就这么隔着道木樊笼手拉着手合不合时宜,只虚弱答他,“二郎,我觉得冷,好想睡。”

    沈庭很怕她就这么一睡不醒,只得两只手一齐攥住她的手,“襄桐,你别睡,这里太冷,你要睡睡着了,会感染风寒的。”

    “那你陪我说说话……就随便说些什么……”

    “那就说说,当初我们头一回见面的事吧?”

    “好啊,那你先说……”襄桐越发虚弱,只得敷衍他一句,其实已经没有多余力气说话。

    沈庭给她揉捏着冰凉的手,仿佛已沉浸在初初见襄桐的情景。

    “我头一回见你,是在芝龄的医榻上。”

    襄桐嗯了一声,算是回应。

    “那时我浑浑噩噩,刚被顾神医从鬼门关拉回来。我睁开眼,第一个瞧见的就是你。”“我和你要了水,都顾不上问你是谁,等喝完了水,又忙着自顾自羞臊……”

    羞臊他不着一缕的被个陌生小娘给看了去。

    襄桐似乎也想起了什么,“那你当时?”

    “我喝完了水,其实在装晕。”“当归的话,我其实也听见了。”

    襄桐难得轻笑出声,“狡猾。”

    沈庭将她手捂得更紧。“我如今只后悔,为什么当初没早点将你明媒正娶,若不是贪恋在霍山村那段难得和美温馨的日子,我也不会迟迟不敢和你开诚布公恳谈。我总想着,哪怕是为了沈家,为了三郎和娘,你也总有一日会心软……我错的何等离谱,那般的相处虽然令人沉迷,但终归对你不公。”

    “二郎,不是你的错……”

    “不,就是我的错。若我一开始就将自己的位置摆正,而不是因着我曾对你赤诚相见,不是因着冲喜和你定下的虚假关系,那么或许,我如今是有可能在你心中占据一席之地的。”

    襄桐听他满是自责,费力回握着他的手,“往日已逝,但来日可期,不是吗?”

    沈庭先头没听懂襄桐所言,但反应过来,激动得将襄桐的手握得生疼,惹她又闷哼一声疼,沈庭才知道失态。

    “桐娘,答应我,若你我还能从这诏狱之中逃出生天,你便答应我的求娶,好不好?”

    襄桐将手变做和他十指相握的样子,口中却不肯直言,“真是个傻的。”

    作者有话要说:这应该能算,生死契阔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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