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襄桐在闭上眼的那一瞬, 当真以为, 她和沈庭是难逃这一劫的, 甚至已经做好了赴死的准备。
所以等她再次睁开眼, 看见熟悉的秋香色床帐, 有种恍如隔世的错觉。
稍稍醒了神,襄桐立刻便要起身, 可是这两日她都没正经进食, 脚下一阵虚空, 且头也昏昏沉沉的, 险些栽倒到地上。
人虽稳住了,但桌上的茶壶却不小心被她刮碰到地上。
原本空荡的屋子突然发出声响,果然招了人进屋。
襄桐抬眼一看,原来是大伯娘。
她嘶哑着嗓子问的第一句话便是,“沈二郎呢?他有没有事?”
卢氏赶忙到跟前扶着她坐稳当, “他人很好, 就是有些皮肉伤要好好将养,眼下正在上房同王爷议事。”
襄桐听说沈庭还能下地,便知道他没有大碍,这才顾得上关心她昏睡过去前后发生的事。
“大伯娘, 昨日我和沈二郎是如何从知府地牢里脱险的?那浓烟又是怎么回事?”
“哪里是昨日, 你都昏睡两日了。说到你们那日获救, 全靠魏总兵派了百数官兵给王爷驱策,王爷亲自率人到府衙营救你们,却赶上整个府衙都起了火, 他们砸开了地牢的大门,总算把昏睡过去的你们都给救了出来。”
襄桐越想越不对劲,“总兵大人怎么会私自借兵给王府救人?”
虽然王爷和魏总兵偶有交集,但若说让魏总兵公然带兵劫了知府衙门的地牢,她是不信的,那是等同谋逆的大罪啊。
卢氏见襄桐存疑,脸上也是一阵沉痛,“襄桐,你被拘走的这两日,发生了天大的祸事……金人趁着北境元气大伤发动了强攻,只三日就将汴京城攻陷了,如今官家连着城内近百万官民悉数被金兵控制住,生死未卜……王爷如今恐怕是流落在外唯一有王封的宗室,所以魏总兵才会派兵特来保卫王爷安全,而他自己,已经做好准备集结兵力带兵北上同金人血战一场,以期收回失地。”
“至于知府衙门的那场大火,是知府那狗官放的。为的是掩藏他逃逸的行迹,可怜周遭的百姓,因火势太大被殃及,有几百人如今都被安置在王府的外院里。幸而那狗官逃到一半被魏总兵的人追了回来,如今只等着魏总兵发兵之日杀他祭天。”
襄桐连续听到这一系列石破天惊的消息,累觉自己的当阳穴一突一突地跳。
金兵攻陷了汴京城?又困住了皇室和全部官民?
这同亡国,便只差一步之遥了吧?
这也就解释了,为什么沈庭没有一直守在她身边,实在是国难当头。
“大伯娘可否扶着我起身,我有重要的事要求见王爷。”
尽管卢氏再三劝说襄桐不要逞强,但她还是坚持要在这生死存亡的时刻和众人在一处出力。
卢氏扶着襄桐进到正房的时候,满屋子的人正在劝说满面倦容的南昱王歇息片刻,“王爷您都两日多没合眼了,咱们知道您心忧天下,也担心宁王安危,但总要保重自个儿的身子啊。”
又有人在一旁附和,“是啊,王爷您如今可是咱们大颂最后的指望,说句大不敬的话,若北边但凡有什么大祸,您和宁王殿下可就是天下最后的王侯了。”也便是名正言顺的继位之人。
南昱王摆摆手拒绝,“我如何睡的下?且不说承哥儿如今还在外间生死未卜,单说眼下金人在汴京城血洗了数万奋起抵抗的有识之士,我光是想想,就觉痛心,愤恨得想亲自杀将过去。”
襄桐在门口敲了敲门板,里头的声音戛然而止,门也同时大开。
“先同王爷和各位告个罪,我醒来听闻惊天噩耗,实在忍不住要来前堂听王爷和诸位差遣,也好在这危难之时尽我一己绵薄之力……”
沈庭最先奔过来,“桐娘你醒了?郎中说你需要静养,你快回房去。”
襄桐摇摇头,“天下兴亡、匹夫有责,我既然身在此中,又怎么能置身事外?”
南昱王此前已听说了襄桐为了维护王府声誉而触桌自残的事,亲自起身迎了出来。
“樊娘子大义,不愧是巾帼中的英雄。既你来了,就同堂落座。”
都说群策群力,如今能坐到这堂内的,除了魏总兵带来的军中人,就只有沈庚并三两个从前没和前任知府同流合污过的清白小吏。
王爷又肯开口留人,所以在场之人没有人因襄桐是女子就对她不屑,反而因她自伤以全王府的烈性心存钦佩。
卢氏见一屋子人说正经事,慌忙退了出去,沈庭则直接坐了襄桐身旁,也好随时照应。
经这么一打岔,众人暂时忘却了劝说王爷休息的议题。
南昱王爷趁机重拾旧话。
“如今朝廷名存实亡、朝不保夕,我想问问诸位,是否愿意随我和魏总兵集结人马,北上夺城,收复我大颂大好河山?”
行伍之人顿觉热血沸腾,均大声喊着“在下愿意追随王爷北上擒贼、光复河山。”
襄桐微不可见的蹙了眉,金人铁蹄能攻破汴京不是单凭着一点点运气,而是有着真正的实力的,就凭着眼下这一路兵马,去了只怕是以卵击石。
但眼下这当口,她实在不好说些动摇军心的“妄言”。
危难之际,还是在场文官之首沈庚站了出来,
沈庚在一旁进言,“王爷所言大事,既是为报国仇,也是为洗家恨,我等均已做好为国殒身的准备,只等着最佳的事宜给金兵还以迎头痛击。”
魏总兵听出了弦外之音,“最佳的事宜?眼下人家都把汴京城给占了,你还要挑时辰?”
终归是行伍人,说话没个忌讳。
南昱王怕两头一言不合出了内讧,赶忙调停,“我想沈大人必不是那个意思,咱们不妨听他解释解释。”
沈庚也不介意魏总兵话里的质疑,而是有理有据娓娓道来。
“我先来敢问一句,魏将军此去汴京,打算如何制敌?又是否有必胜的把握?”
在场之人无不知晓,以杭州的驻军只怕连汴京城的城楼都攻不破,但这毫不影响他们一腔爱国的热血。
“我们自投了军便没想过要囫囵个儿的回来,纵使没办法将金狗们悉数剿灭,但能杀他一个就不赔,杀得两个就赚。”
沈庚无奈地摇摇头,“您此言差矣。金狗无良,命贱如草芥,可我们每一位军士的性命都需要用心保护,这不仅仅是为了雪耻,更是关乎我们大颂是否能将几百年的基业继续传承下去。我沈某虽是一介文人,抗不起□□,抡不动大刀,但我也绝非贪生怕死之辈,我所虑者,是我们贸然往汴京发兵,会中了敌人的下怀,也毁了我们大颂最后的余烬。”
王昱王抢在魏总兵出言反驳之前向沈庚求问,“那依沈大人之见,我们眼下该当如何?”
沈庚犹豫一下,最终给出十六个大字,“集结兵力、团结民心、休养生息、背水一战。”
在场之人听完,有的嗤之以鼻,有的低头思考。
而在一旁列席的襄桐,则不由得跟着点头。
她也十分认同沈庚的想法,想要往汴京去殊死一战不是难事,但要想赢,却是个大学问。
就当场面一度进入互相争论的时候,外头突然有人来报。
官家已经禅位,如今龙椅上坐着的是不足九岁的前太子,并且新皇登基的第一道诏书,竟是要让大颂向金俯首称臣,岁岁纳贡。
这一回,连魏总兵都无法说出进京勤王的话来。
王说要降,他们去了,不但于事无补,还要被冠上谋逆的罪名。
“特奶奶的,老子还想着拼了脑袋不要也把那帮龟孙子给救出来,他们居然就这么轻易的降了?”
这话一出,周遭陆陆续续变作骂声一片,甚至都不知是恨金人多一些,还是怨愤自己要保的皇家无能。
不知是谁在一旁拍案而起,“伪帝矫诏我们不听,这大颂的天下可不能由着那起贪生怕死的鼠辈拱手让给金狗做祭。咱们反了吧!”
“反了,反了!”
南昱王看着在场的人群情激奋,动了动嘴,实在不知该站了哪头说话。
他本是王姓,不该有着反叛的想法,但新帝显然是金人扶植起来的傀儡,他本心恨不能亲手将他从王座赶下来。
襄桐听了半晌官司,咳咳两声,“诸位大人们怕是忘了,咱们座上如今便坐着雄主,且是□□嫡传的后人,你们口口声声要反,难道是质疑咱们王爷的正统吗?”
空气短暂凝滞了一瞬,而后却是整齐划一的认同,“不错,我们有明主在上,何谈谋逆,我们不过是拥立大德的先祖后嗣拨乱反正,将卖国求荣的伪帝驱离帝都。”
作者有话要说:等新帝登基,女主再搞一搞事业,这一篇差不多就要完结了(目测5-8章?),想看谁的番可以留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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