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新东家】

小说:寒门典妻(种田) 作者:舴舟
    再次站到芝龄堂的门口,天色已近黄昏。

    襄桐隔着门板就看见仍在堂内给人问诊的顾郎中,以及,在柜前给人付药的小童。

    “请问小哥儿,这两日来贵地看耳疾的梁家人可还在?”

    当归拿眼觑了觑:“原来是你啊。”说着朝东边努努嘴:“出门往左七丈远,有处叫潘家邸店的,你去那寻吧。”

    襄桐道了谢,走出几步后想起来什么又返身回来。“再劳烦问一句,这处有位沈大娘子吗?”

    当归朝内堂比了比:“你说的是,那日托你看顾的沈二郎她娘吧?她们娘俩儿暂在内堂住着呢。”

    襄桐若有所思,却不再多问,又道了回谢,先往邸店去寻人。

    梁柳氏似是早料到襄桐会来,见店里伙计把人领来,在门口立定,也不让她进屋,直接当着院子说上了话。

    “怎磨蹭到这个时辰才来?”颐指气使久了,梁柳氏态度惯无收敛。

    “没遇上往杭州贩货的车马,我是徒步走来的,劳娘子等久了。”襄桐也始终客客气气。

    梁柳氏怕惊动屋里人,也懒得再立威,索性把话往开了说。

    “既来了,就往芝龄堂寻沈大娘子去吧,她典了你二年,往后好好伺候。”

    !

    襄桐想了一路,其实隐约有了猜测,但这会儿坐实 ,反有些不能相信:“娘子是说,已将我转卖了别家?”

    “不是卖,是典。”

    梁柳氏何尝不想一次卖个彻底,奈何沈家舍不得银子,只能典出去两年。

    “典了我去沈家,也是做女使?”

    襄桐目放寒光质问,梁柳氏不由得心虚,却不想被压住气势。“怎的?你卖了我家十年,我难道发落不得你?”

    “沈家典我去,也是做女使?”襄桐鲜有咄咄的再次追问。

    梁柳氏恶向胆边生:“让你做什么就做什么?你既卖了自己,哪来的脸和主家争执?实话告诉你,沈家大娘子护子心切,欲聘了你给她家二郎冲喜,你有这时间和我急头白脸,还不如早些寻了你新主家扯红布去。”

    襄桐听完,心里的疑问有了答案,反而冷静许多。

    “我也不问娘子因何典卖了我,只问沈家买我,银钱花了几多。”

    “一年一两银,两年计二两,我可没赚昧心钱。”

    襄桐顿觉好笑。“二两银,娘子便卖了我?我竟不知梁家落魄到这个地步了……也罢了,既如此,待我回镇上去取了细软就去沈家。”

    “我想这就不必了,你樊家还欠着我一两银子没还干净,总抵得上你那两身旧衣了。”

    襄桐见梁柳氏如此做绝,心里愈加明白,梁柳氏摆明是要剪除了自己,丝毫不给余地。

    要知道,梁家再不济,也不缺二两银子的典身钱,真到了那地步,也不会只卖这些,瓦舍勾栏里给的价儿还得翻番儿去。这么一想,连争辩都懒得说了。

    “娘子既想好了,我也不会赖在梁家不走。想来你也不愿意我再屋去搅扰芸姐儿和茂哥儿,那便请娘子领了我认人去吧。”

    梁柳氏见她答应的痛快,心里的石头落了地:“算你识相。”

    02

    沈赵氏劳碌了大半辈子,除了男人刚死那会儿,没经过什么大事,她手里这三十两银,更是过手的最大数目。

    这钱是她二小子沈庭拿命换来的,她舍不得挥霍,眼下正为着头午花耗了二两银子给庭哥儿典妻的事煎熬。

    彼时听梁柳氏把她家那位女使夸得千般万般好,仿佛天上有地上无的人物,她头脑一热应了,还当场付清了典身钱,后又立了文契。这会儿静下来,心里越发打鼓。

    她一会儿担心儿子短命消受不来花钱典来冲喜的娘子,一会儿又疑心梁柳氏红口白牙说瞎话,荐来个坏心肠的凹糟货添乱,再加上沈庭至今还没有醒转的迹象,她愈加心慌,不觉也发起了热症。

    当归小童替她煎了副草药来,又暗示她医馆的内堂不能久居。沈赵氏愁的不知何解时,梁柳氏领着人进了门。

    “让赵姐姐久侯了,我把家里女使领来了,今儿个就交割给你使唤,也好及早替你多分担。”

    “这位是沈大娘子,往后就是你主家,还不叫人?”

    襄桐得了授意,也没驳梁柳氏的面子,果然规规矩矩问好:“沈娘子安好,我家里姓樊,名叫襄桐,您唤我桐丫头樊丫头都可。”

    沈赵氏原本忧心梁柳氏的人品,待细眼一瞧眼前的女使,把心搁回了肚里。眼前这孩子长得十分水灵儿,眉眼儿精致又不会显得妖气,一看就是个忠厚良善的,再看了她的手和脚,手上满是细茧子,没有缠足,是惯做家事的贫户孩子。

    “好,好。真好。”

    沈赵氏口拙,从前也没使过下人,除了这一个好字,也不知怎么赞。

    梁柳氏看她那村相,在心里嗤了一声,又看看外头天色,不想再浪费时间。

    “赵姐姐瞧我这女使可用得?”

    “果然如柳妹妹说的,是个千好万好的,得亏听了你的话……我家庭哥儿是交了大运了。”

    沈庭要是没受伤,说门这样的亲或许有些屈就,但眼下不能按常理论,一只脚迈进鬼门关的人,有人肯嫁就不易了。

    梁柳氏见事情没有反复,掩唇笑了:“赵姐姐既觉得人还满意,那我也不多耽搁您教导她了,我家里孩子还在邸舍等着,那就改日再叙了。”

    “好好,你忙你的,不用理会我们。”

    梁柳氏见沈赵氏把襄桐当个宝似的,又犯了别扭,临走不忘朝着襄桐敲打两句:“赵大娘子虽只典了你两年,那也是你正经主子,你若敢欺了她心善,别说两年后归了我梁家门,我给你好看。”

    襄桐知她是正话反说,提醒她只是借出去的玩意儿,心里一阵腻歪,却不当着沈赵氏露出半分:“梁娘子说的是,自今日起,我自然要尽心侍奉我家娘子,请您把心放了肚里去。”

    见襄桐改口这么快,原本得意的梁柳氏顿觉一噎,不过马上重整了笑又辞了沈赵氏,这次真走了。

    “娘子,有什么活计尽管吩咐我,往常在梁家,劈柴造饭提水浆洗我一个人都拿得起来。”

    沈赵氏越听越觉得满意,直拉了襄桐的手:“好孩子,我是个乡下婆子,没什么见识,今日讨了你来,也是委屈了你。我沈家虽贫,但也是为善的人家,往后成了一家人,都是互相照拂,万不会将你做下人看。”

    襄桐摇摇头:“娘子这话太抬举我了,我自三年前卖到梁家,做的就是女使,不敢忘了本分。”

    沈赵氏听她话头不对,把眉头一皱:“柳家妹妹没同你讲明来我家是做甚的吗?”

    襄桐咬了咬唇:“我知道娘子是为了你家二郎才典了我来,我既来了沈家,这两年一定会尽心照顾侍奉您和家里人,只是典同租借,终归不是人伦常理,这事儿不如等二郎醒了,再细细商量,也免得日后二郎大安,因这权宜之计埋没了他人才。”

    沈赵氏本就不经劝,听襄桐说的又很在理,一想到二郎醒后,多半要埋怨她自作主张,立时有些动摇。

    “那这些日子,你便先替我照顾二郎吧,后面的事等他醒转再说。”

    襄桐虽是头回见沈赵氏,已看出她是个多优柔,少决断的性子,再看病榻上的沈庭,比前一日看起来更萎靡颓败了许多,摸着良心多管起了闲事。

    “娘子,我看这医馆不是久居之地,不若我们先寻个落脚的地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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