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李烊巳时到芝龄堂,果真带来了好消息。
“方才去楼店务处替你们问过了,附近有两处带院子的民居可赁,若是急用,今日立了契缴过钱就能住。”
“这可真是天爷长眼,万幸万幸。”沈赵氏打从心里往外开心。
襄桐也忙道:“多谢李家大哥了,不知这两处房舍都是个什么情形,还劳您给细说说。若是合适,我们想先上门瞧瞧,也好知道需要提前准备添置些什么。”
“这个好说,两处院子离的都不远,你们若得空,马上就可以相看。”
襄桐和沈赵氏对视一眼,沈赵氏立刻表态:“襄桐你代我看过就成,二郎三郎离不得我呢。”
襄桐知她是怕露怯出丑,不愿抛头露面,索性也没推辞:“那我就先替娘子打个前站,回来和您细说再由您定夺。”
沈赵氏信她是一回事,但这掏钱立契的事还得主家亲自出面。
李烊于是带着襄桐先去看房,楼店务似是和李烊极熟,他本人并不出面跟着,只从钥匙板上卸下两把交给李烊全权代劳,又嘱咐几句尽快把钥匙给送还了云云。
想也知道,杭州城内官营的房舍有近千间,而楼店场只有九处,要是每处都需人亲往督办,腿儿得跑断。
头一处供相看的院子就在石板巷内,院子里的屋子五间,虽有些旧,但胜在离医馆近,且院子里有口井,不必出门就有水吃。
“这一处上一家租户是外乡来做小本买卖的一家四口人,年前回乡就退了租,楼店务听说你主家的二郎是被匪患所伤,根据上头官文能减免了一半租钱,这一折算下来,整租一个月只需把上四百文钱,不过若是你们提前退租,这钱也得按了整月算。”
襄桐边听边打量了一圈,此处有三间正房外加一个灶房一个库房,应该是好几年前修缮过,瓦片看不出有缺漏,就是屋内一应家什皆无,连个坐具都没有,要是住进来,连根针都得现买,于是向李烊道:“房舍很敞亮,也有灶房,就是要添置的东西多些,我待看了下一处,再让我家娘子拿主意。”
李烊也不嫌她麻烦,又往东南穿过了条弄巷停下,“这处我前几日带人看过,比方才那间院子逼仄破败些,不过价钱也更低,每月只要二百文就得。”
襄桐也没急着表态,先进门考量了一番,确如李烊所言,统共三间屋,其中还包括个棚搭的灶间,院子也极小,进门还隐约有股咸腥味。比方才那处差了不是一星半点。
再往屋里去,却有惊喜。
里头除了寻常家具,连被褥锅铲都在,且还是九成新,打开个灶间柜子,还存了好些油盐盛在陶罐子里。
襄桐不免纳罕:“这处院子之前住的是什么人?”要是正常搬走的,不会留下这些过日子的东西。
“你也瞧出来不对了?不瞒你说,这院子三月前被一对萍乡来的兄弟买下来住,不想他们竟偷偷贩卖私盐,要不是前几日天气回暖,院子里的盐腥气招来了户长后又报了官,这会儿还不会事发。五日前这对兄弟被下了大狱,没个十年八载,是出不来了,就连这房子也被罚没,充做公产。我此前带人来看房,多是嫌它住过案犯,怕沾染晦气,不然也不会是这个价钱……”
襄桐明白李烊的暗示,但按着沈赵氏的脾性,多半不会在意。
果然,等襄桐回芝龄堂把两处院子的细情禀了,沈赵氏毫不犹豫择了后来那处。
“也没远几步,家什也不用另买,我们住不了几日,将就将就很能过得了。”说到底,还是心疼钱。
襄桐也没有异议:“都依娘子的。”
李烊见没白折腾一场,也替她们高兴,又带着沈赵氏去楼店务那儿把书凭办好,银契两清。
接近晌午,沈家三口外加一个襄桐总算在当归和李炳李烊的襄助下从芝龄堂挪到了伏虎巷的小院。
02
“襄桐,多亏了你在,不然我一个乡下妇人遇上这些事早就慌了手脚。”
“娘子这是说的什么话,我往后吃的是沈家饭,不为你们出力又替哪个?”
沈赵氏眼眶发热,不知夸什么才好:“你对沈家好,沈家也忘不了你的恩,等二郎好了,我让他千倍百倍的报偿。”
襄桐本就不在意这些,只笑着哄她:“那我日后可厚着脸皮受了……娘子,咱们新搬进来,还有些琐碎活计,我先去归拢归拢,您先受累顾着些二郎三郎。”
搬过来之前,襄桐只收拾出来一间主屋安置沈庭沈庆两个,这会儿送走了外人,才能腾开手彻底整理。
毕竟这房舍从前住的是两个糙汉子,院子里又堆放过私盐,襄桐整洁惯了,还真有些受不了,也顾不得天气凉,直接用窗沿下大水缸里的清水把地面洒扫了一遍,反正水还有不少,足够十几天的用头。
沈赵氏则趁着这工夫关起屋门,算起小账来。
沈家有个读书的大郎沈庚,向来存不住钱。
沈庭做武院第三天就提前向主家支了十贯钱,在年后全拿给沈庚做了盘缠,因此沈赵氏这趟出门,把家里全部的“过河钱”都带了来,尚不足八百文。
到杭州后,沈庭受伤得了楚先生送来的三十两恤银,算是意外之财。
随后典来襄桐花费了整二两银,赁屋用了两百文,其他又有租车、住邸店、日常餐食的钱,林林种种总共花耗了三贯又十五个钱。
这还没算沈庭看诊的钱和吃药的钱是胡大牛垫付了,就连这两日跟着帮忙的胡二牛、李家兄弟还不及答谢……
算计到这难免又想到一桩:襄桐的月钱,按说也该在月头就付,也没有两天了……
沈赵氏瞬间就觉得,剩下这二十七两多,也没有想象中的顶用了。
恰赶上折腾了大半日的沈庆躺着蔫蔫地吵她:“娘,我饿。”
沈赵氏这才想起来,她和沈庆连朝食都还没用呢。
沈赵氏找了个瓦罐把钱收好藏在床底下,看了看依旧昏睡中的沈庭,又看看另一边软塌上歪着的沈庆,状似不满地嘟囔了一句:就知道吃。随后她还是开了门去院子里寻人:“襄桐,旁的活计不急,先放放,你去寻些果腹的东西,先造饭来,三郎喊饿呢。”
襄桐闻声打灶房里出来,看看天色,把手里舀子放回窗下水缸里。“都怪我忙晕了头,这就去厨下造晌午饭。”
其实无论梁家还是沈家每日都是用两餐饭,按了时辰,晡时还早,襄桐自然不会说穿。
沈赵氏根本不可能有责怪她的意思,只为了三郎着紧:“厨下有什么现成食材吗?”
“我在灶房门后找到了半瓮粳米,还有点红豆和腌菜,还够吃上几日,就是新鲜的菜蔬全无,要现买些来。”
沈赵氏想了想从腰带里摸出一把钱,大约二十几文,本要数数的,但又怕襄桐多心,直接都给了她:“咱们出门在外度日不易,你看着张罗,吃的素淡些就好。”
襄桐本想着生病的人需要进补,但听沈赵氏这么说,倒不好当面驳她,只接了钱提了个竹篮子出门去。
沈赵氏看两个儿子暂时都消停,用不着不错眼地盯着,索性抽空到灶间转转,发现襄桐把灶台上下都擦洗收拾利落了,不用她操心什么,想了想,把院里南墙下的干柴枝拣了一把出来,就等着襄桐回来好生火。
闲下半刻,她不禁感叹,这样勤快妥帖的孩子,若真给二郎做了正头娘子,其实也使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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