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分歧】

小说:寒门典妻(种田) 作者:舴舟
    沈赵氏娘家有一个大哥两个姐,往五六年前数,她和娘家亲戚走动还算多,这几年因家贫,反而少有人登门,每每见面亲戚们大都透着嫌恶,慢慢也就淡了。

    尤其是殷桃被定给别家后,大郎沈庚便耳提面命,不许沈赵氏再和娘家多走动,沈庭作为苦主,虽觉得没有必要,但也不想她娘陪着小心还要受人白眼,明里不说,心中也算是默许。

    所以沈赵氏临进门前,特特嘱咐了襄桐两句:“回去莫提方才在菜市我碰见熟人的事。”

    “娘子放心,我不会乱说的。”

    沈赵氏点点头,这才叫门。

    沈庆来开的门,先往襄桐挎着的篮子里瞅,没见有肉,很有些失望,但他随后看到他娘拎着的篮子里有两条活鱼和半捧河虾,眼睛又亮了起来。

    “呀,有鱼!”转过头嘻嘻笑着问襄桐:“二嫂,这鱼咱们怎么吃?也要熬成汤吗?”

    “今日的鱼又肥又鲜,我想不如就直接蒸了,再煮了澄豆饭来配,另拌些水芹、干笋、腌萝卜佐饭,娘子说好不好?”

    沈赵氏平时做饭哪想过那多名目,还不是一锅饭一盆菜,炖熟了算,做生了也不耽误吃。

    现在万事不用她操心是挺好,但顿顿这么个吃法,未免有些太铺排浪费,迟早坐吃山空……

    她有心提点襄桐两句,但一想,大节下说人,谁面上也不好看,且二郎还在病中,多补补也是应当,就勉强说了句“好”。

    出力的人自是襄桐,享口福的是沈家人,其中最高兴的莫过于沈庆,他每日晨起盼着晌午饭,吃完又惦记晚上那顿……就连沈庭这个重伤患都不由觉得,这两日醒来后吃的赶上过年一样。

    襄桐这手艺其实还是她年幼在家练出来的,那时候他爹是做讼师的,经常吃请,即使不年不节的也讲究食不厌精,偏襄桐她娘身子骨不好,只得她这个做女儿的尽孝心。

    襄桐耳濡目染,虽然不像她爹那么口刁,但每次上灶台也十分珍惜食材,力争让吃的人身心舒坦。

    拎着菜篮子进了灶房,她先把沈庭的药在一头熬上。

    小火慢煨着,总得个把时辰的工夫才好,只待饭后再端给沈庭。

    这空档,襄桐并不大想进屋,索性避在厨下收拾鱼,顺便把墙头随意堆着的几个竹杆儿挑了根最粗壮的来。

    沈赵氏也没闲着,回到主屋里,给沈庭擦过身喂了水,又督促着沈庆把最后一副药喝净。

    忙完了这些,襄桐迟迟没有进屋,沈赵氏便使唤沈庆去寻。

    沈庆这两天被填鸭似的养着,和襄桐亲近的很,出了屋就见她在院子里用砍柴的斧子断竹,驻足围观。

    “二嫂,是家里柴不够使了吗?竹子不好烧哩。”

    “这竹子可不是做柴禾的,我有大用处呢。”

    沈庆看竹子被她断成一截一截的,不免好奇:“切这么短,是要把它做成竹雕吗?”

    襄桐失笑:“我可没那手艺。”

    “那是要做了竹碗筷?”沈庆继续猜测。

    “也不是。别费神了,你准猜不着的。”

    沈庆挠挠头:“二嫂你就别卖关子了。”

    襄桐想了想:“要我告诉你也简单,你要叫我桐娘或桐姐儿。”

    沈庆精得很,马上点头:“桐姐儿,你就告诉我吧。”

    襄桐看他乖得,也不再作弄:“这竹筒,我打算拿它捉鱼用。”

    沈庆登时瞪大了眼:“用竹筒,捉鱼?二嫂你不是诓我呢吧?”

    “你怎地又叫我二嫂?”襄桐气得鼓鼓。

    “我方才问了你一个问题,叫了你一声桐姐儿,我可守信的!”

    襄桐十分佩服他的无赖,又不能拿这小鬼头怎样,不过拿眼夹了他一回:“等我捉得了鱼,回头看你来不来吃。”

    “好二嫂,我往后当着外人的面,不叫就是了。你快点告诉我,用竹筒怎么捉鱼吧……”

    襄桐没法真和个小童计较,开始教他怎么把竹筒用起来。

    “你看好了,我今儿个,教你个捉鳝的法子,回头你学会了,也能拔了竹子自去弄。”

    一听说有鳝可吃,沈庆顿时打起来十二分精神,那可是不好抓的稀罕物儿,遂收起了他插诨打科那一套,蹲在一旁卖乖。

    “先寻了干竹筒来,切成五六寸长的小段。竹子不要太老,也不能太细,老竹易腐易断,细竹盛不得鱼身。”

    襄桐说着,把手里已经分好的竹节端起来朝着日头相看:“再有就是,要确保竹筒都是两头通透、光滑无阻的,能让鳝从一头进出。”

    “这都容易,我记下了,接下来呢?”

    “然后,找个结实透水的网兜来。”

    沈庆四处撒摸了一圈,很快有了目标:“二嫂,你看这块纱网布可还行?”

    襄桐一看,原来是从前房子旧主人用来筛盐的网兜。

    “很好,这个正得用。不过你须要记得,咱们捉鳝用这个也就罢了,要是寻常捞鱼,可不能用这么密实的网……”

    “我明白,我明白,大哥念书给我讲过,不能竭泽而渔,要留着鱼苗儿明年再吃呢。”

    “是这个理儿。”襄桐边说,边把块纱撕成两尺见方的大小,共得了四块,她把其中一块拎着边缘拢成个馒首状,直接严实包束在竹筒的一头,又用了细麻绳把口部捆结实。提起来,像个小挑担一样。

    “这基本就得用了,再在竹筒里放了饵料,夜里投了近河滩的地界儿,等鳝来钻。”

    “就这么简单?”沈庆不大相信,这也能捉了鱼来?

    襄桐也不争辩,如是又造了三个竹筒兜儿,暂堆在了墙脚。

    沈庆看得津津有味,直到襄桐停了手,才出言提醒:“二嫂,娘唤你进屋呢。”

    “嗯?什么时候?”襄桐就在院子里,离主屋又不远,可没听见人喊她。

    “就我刚才出来的时候,娘说让你进去有话说呢。”

    襄桐哑然:“那你不早说。”说着,舀了些水净手,甩搭干净往屋里去。

    沈庆吐吐舌头:“娘能有甚急事,哪比二嫂捉鱼重要……”

    襄桐进屋时,沈庭正和沈赵氏研究春耕的事。

    “桐娘你来的正好,我和二郎正商量,今年咱家的地,该如何处置。”

    襄桐有些茫然,这事,和她说不上啊。

    “娘子说的地是?”

    “就是咱家那二十亩旱田,我正发愁。往年春打头上忙耕田,大郎好歹还能缓下几日搭把手,今年大郎去了京里赴考,二郎又暂下不得地,只咱们娘仨儿肯定是不行事儿了。”

    襄桐虽没下过地,但也知道犁地是力气活,像沈家连头牛都没有,指着沈赵氏带着自己和庆哥儿,就是到了下个月也弄不完。

    “娘子是想雇了人来种还是怎的?”

    “二郎说想把地佃出去,但我合计,按了规矩,佃出去的地咱只能得了一半收成,之后还要缴了赋、留够粮种,太亏了。”

    沈庭在一旁插口:“也只耽误这一年,等我下个月好了,可以继续在城里给人帮闲,不比锄地赚的少呢。”

    沈赵氏以前耳根软得像面捏的,这次却十分坚决。

    “你还想拿命去替人堵刀子?只要我有一口气在,决不答应。再说,咱们沈家从上上辈子起就是在地里刨食的命,只有仓房里堆上稻谷,我这心里才得踏实。你就听娘一句,城里的差事,往后别在做了。”

    襄桐在一旁听分明了,问题的症结,是沈庭觉得误了农时要把地佃出去,且以后想留在杭州城里打短工。

    她一个身份尴尬的人,又该向着谁说话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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