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襄桐何等通透的性子,还不是稍点拨就明白。
“二郎的意思,是要我继续假作沈家妇和你演戏给旁人看?”
沈庭揣着小心点点头。
襄桐收起脸上笑意,低头凝神思考起来。
沈庭越发觉得心虚得不敢抬头。
“那过得一年半载后,二郎说放我家去,届时娘子她难道就不伤心难过了吗?”
沈庭既敢提议,自然想好了说辞:“再有三个月我大哥回乡,我大嫂随后也要进门,到时候我娘的视线自然会被转移大半,也就无暇顾及我们两个。要是万幸大嫂能早日传出喜信,娘就更加分不开神来,我们再见机行事。”
“那二郎到时又要找些什么借口出妻?毕竟你沈家拿出这许多银钱为我赎身,没有立得住的说口,管是家里外头,无故休妻可过不去人眼。”
“要不,就以无子为由?或是干脆说我有隐疾?当然,也不必论什么休妻出妇,只按了和离来办便是。”
襄桐听他连隐疾都堂皇出口,恁没遮拦得浑说,立时呸他一句:“你倒不忌讳,这浑话也好乱说,我同你正经议论呢。”
沈庭见襄桐恼恨得脸都红了,怕她翻脸不肯答应,忙正色道:“桐娘你放心,只要你肯帮我应付过眼下,我必会想了法子,到时绝不让你为难。且你在我沈家为妇的这些时日,你只要在旁人面前扮做我的贤良人,你我独处之时,我定会以礼相待,绝不会迫你做任何违心的事。”
襄桐想了想,其实这样局面予她而言,也是不错的避婚法子,顶着个和离名份,虽然也不算中听,但总比未婚女子在世间行事便宜得多。
撇开这些不提,沈家为着给她换那张放奴文书,已经足花去了十两银,几等于他全家近一整年的嚼用,她就算日后有能把钱还了,情分上却始终亏欠,更别说她现在还拿不出那么多,又有什么立场拒绝呢?沈庭肯答应放她自在就已经难能可贵了。
“那我,就信了你所言,不过你我要作个君子协定,至多一年,你就要守诺放我家去,而我届时也会偿清那十两身价银,你也不许推却。”
沈庭见襄桐吐口,赶忙保证:“我以我往后前程起誓,只要你到时想要离开沈家,我绝不妄加阻拦。”
“嗯,那,我就先出去了,娘子应快醒了。”
“不忙,还有件事,想和桐娘你商量。”
“嗯?还有事?”襄桐像个惊弓之鸟,很怕他又说出什么惊世骇俗之语。
“我想着,我眼下已恢复的差不离,咱这一大家子总在杭州府里客居,也不是个事儿,尤其是你,这些日子都没法好好歇着,眼瞅着清减了许多。”
这倒真是说到了症结。
襄桐这些天都是和衣而卧,枕臂而眠。她半是因着要照顾伤病中的沈庭严阵以待,半是因着此间旧主留下的被褥是男人用过的,她心里别扭。
“二郎是想早日家去?这事已经和娘子商量过吗?”
“还不及说。不过杭州城里柴稀米贵,且这院子逼仄简陋,用器每日也都要拆东补西现想法子,毕竟不像在家得便,我娘定是也想早些回霍山村的。”
“也好。那我便提前准备着,等娘子醒来,再仔细商量了,只是差着时日的租钱是讨不回了。”
“这倒是无妨,总归才二百文的租钱,值当少割了两斤肉了。”
“还有顾神医那里,我想最好也再请他来一趟,给你仔细瞧瞧,往后离得远了,来回一趟就要两三个时辰。”
“是是是,都听娘子安排。”
“呀,你混叫什么?”
“怕万一在外人跟前说走了嘴,提前演练演练。嘿嘿。”
襄桐拿眼夹了他一下,不由暗想:方才是不是答应得太草率了?
02
归家的事情既敲定,沈家这两日就分外忙碌。
除了每日照例捕鳝到菜市桥去兜售,还要准备打点行装。
诸如采办未来月余的米粮油盐、给左邻右舍捎带的土仪薄礼,还有,单买了一匹湖绿缎子一匹红绸,是沈赵氏为了两个儿子成婚礼上裁大衣裳用的。
沈庭又额外让多买了一斤棉花和被面,好让沈赵氏回去给襄桐重新做床被子。
顾郎中也再次被请来复诊,这次倒是没再给开药,只给了几个滋补的药膳方子,让沈家归去自熬了去。
林林种种,无论新买来的还是没用尽的,都要带了回去,真没想到只半个多月竟攒出半个家来。
沈赵氏带着襄桐一边整理物什,一边唠叨:“在这杭州城里住了二十日,就跟做梦一样。原来银子还有这样的赚法,也有这样的花法。”
“娘子要是喜欢在城里住,回头等大兄家来谋了官自不成问题。”
“唉,我一个乡下婆子,在村户里活惯了,进了城也只能做个睁眼瞎,跟着孩子们添乱且讨嫌。不过往后农闲时,你们愿意进城看看,倒是也使得。”
其实,是舍不下卖鱼得来的利呢。
襄桐带着沈庆这些天卖鱼得来的钱虽然每况愈下,但累计起来,也有十多贯钱,要不是天气回暖捕鳝的人多起来导致鱼价大跌,沈家还打算多停留几天的。
襄桐又背着沈庭,把手里那三两银都给了沈赵氏,如此一算,沈家手里的银钱,又再次回复到家里往日的峰值:足有三十贯之多。
为了携带方便,其中有二十四贯已经在票号里换成了银锭,余下的则按着一百文一吊,一千文一贯串好置在瓦罐里藏着。
二月十二日一早,襄桐在车行提前预定好的骡车准时到来,沈家人载着半车物什往城西霍山村而去。
03
“呦,这不是沈大娘子吗?听说你家二郎伤了,可好些了?”
沈赵氏正带着襄桐和沈庆从骡车上往下搬东西,才卸完了车,就碰上路过的乡邻打招呼。
“托他李婶子惦记,二郎已好的差不离了,就是暂时下不得地。”
“我说呢,看你家地把给里正娘子的族弟耕了。”说着又看向一旁:“这位小娘子看着眼生,从前似没见登过你家门呢。”
沈赵氏忙给人介绍:“这是我家二郎新娶的娘子,前些日子在杭州城里刚成亲,来不及请你们吃酒,改日再大办了补上。”
那李娘子闻言眼睛都睁大了。
“我说我头先给你家二郎说和邻村冯家的春妮你还不愿意,原是有个这么标志的人物藏得紧。这媒人礼我没拿着,回头补礼可毋要叫上我吃酒席……”
“一定一定。”
“那沈大娘子先忙,我还得去地里送饭。”边走却边回头拿眼仔细揣摩。
襄桐知道往后这样的事常要遇上,村里就那么几十户人家,今日村头吵了嘴,明日村尾就能传过山那头。她这新妇的来历,早晚要大白天下,只怕到时也够人茶余饭后议上些时日。
她一个立志不再嫁的人倒是没什么打紧,就怕沈家人到时要遭些非议。
沈庆见襄桐面上沉抑,还当她因李婶的话恼了,看人走远了,赶紧解释。
“二嫂,那冯家的是个麻子脸,二哥连她面都没见过,你千万勿要多想啊。”
襄桐被打了岔,轻笑着揉了揉沈庆的头:“哦,那若我也是个麻子脸,三郎便不认我这个二嫂了吗?”
“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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