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家在霍山村把西头,算起来,这间院子还是沈赵氏嫁过来那年起的屋,虽后来也翻整过几次,到底屋子老了,从外头看过去,就有种破烂的颓相。
方才车把式按着沈赵氏的意思,直接帮着把沈庭送去了西边靠南的厢房,因还有活计,连口热茶都没喝就赶着车回城里了。
这会儿娘儿仨个把东西从门口都捣腾院里来,襄桐直了腰打量起周遭情状,沈赵氏才觉得有些窘迫。
“家里屋子虽看着破旧些,但里头收拾得还算干净,且得空还要再修的,襄桐你先将就几日,待春忙过去,我就在村里寻了人手帮忙。”
“娘子,我不碍的,从前在梁家,就是土坯的茅棚我都住得,您可别太小瞧了我。”
沈赵氏一边欣慰这个儿媳妇懂事,一边又觉得她太过外道:“怎么还叫娘子?都到了家了,往后该叫娘哩。”
襄桐知道早晚有这一遭,也不忸怩,挂上笑容大方叫了声娘。
沈赵氏高兴得几要落泪:“好孩子,你放心,娘不会忘了你的好。等二郎再好些,我就亲去你家提亲,把该有的礼数都全了。咱到时再热热闹闹吹吹打打把喜事大办了,喜服的布我都备好了,过几日娘亲手给你裁。”
襄桐见沈赵氏是真欢喜,一想到自己和沈庭一年和离期限的约定,心下顿时有些惭愧,都不知该怎么作答。
幸而沈庆在一旁搅乱帮了她一回。
“娘,二嫂,啥时候造饭呢?我饿得前心贴后背了。”
“吃吃吃,就知道吃,没瞧见家什还没归拢好?从家走那天连柴都用没了,拿什么生火?”
沈庆委屈地指了指东墙:“我刚去隔壁崔大娘家借了柴的……”
襄桐赶紧接口:“娘,家里灶房在哪头?我先去生火烧水造饭,娘也累了半日,先和三郎回屋歇歇,这物什在院里放上一会儿也无妨,等午后日头足了再归拢也来得及。”
沈赵氏见状哪能让襄桐独个儿劳累:“你头回家来,家什怕还寻不着,我这就和你同去。咱家的灶学了北地人通了炕,你大约不会烧的。”
“三郎,你也别闲着,去房后棚下看看,咱们走之前存的腌菜还得吃吗?若是没坏就挖两碟出来。”
说是不用归置东西,但从杭州城里带回的食材马上就要用。
因是到家头顿饭,沈赵氏破例带着襄桐做了三个菜一个汤兼两碟酱菜,算是为了家里添丁燎灶。
沈庭还不能随意下地走动,沈赵氏便做主把饭菜摆在了他所居的西厢炕桌上,好让一家人能囫囵个凑个齐整。
沈赵氏一餐饭下来紧着给襄桐夹菜,惹得沈庆生出了“失宠”的错觉,嘴上抱怨,心里却甘之如饴。
襄桐本就吃得不多,又把肉转而给沈赵氏、沈庭、沈庆分了。
沈赵氏低头扒拉着饭,泪珠子和着米粒下了肚不自知,竟还觉得饭菜是甜的。再看沈庭,听见襄桐改口管沈赵氏叫娘,乐得嘴裂到耳根,饭都比平时多吃了两碗。
饭后,襄桐起身收拾桌,沈赵氏则带着沈庆把余下的东西先归了位,她接下来还要去邻里把带回来的土仪分送出去。
其实,东西拢共只有六份,除了左近的申家、卫家和杨家——是年节里互送过礼的,还有需特别上心的是隔壁崔家、里正方家,以及村东头的胡家。
前三家平时走动的近,拿些糕饼果子表表心意就得,崔家的礼却要厚了许多,毕竟三郎沈庆在她家炕头还躺了一日;而里正方家,平日里对沈家孤儿寡母照顾的不少,这回又有佃地的事在中间撮合,礼也不能太简薄,和崔家一样,都是两大盒点心一坛好酒,酒是杭州城正店里头的陈酿——玉练槌,只巴掌大的一小坛就要五百文。
最后轮到胡家的礼,沈赵氏则有些为难,不知该再加些什么才能显得出恩义,襄桐倒是给出了主意:“雨前新茶刚上市,不若送上饼胜雪茶团吧。”
由是,光是这些礼,沈家采买就花去近三两银子。
难得沈赵氏没有心疼抱怨。
午后,沈赵氏趁着休晌把左近几家登门先走完,又带了沈庆往村东头胡家去送礼,只留了襄桐在家照顾沈庭。
襄桐也不拾闲儿,转过头把几间屋子都洒扫了一番,毕竟二十来日没住人,总要消消灰土。
磨蹭最后才到了西屋,沈庭在炕头正拿了本书看,见她进来,咧嘴招呼:“桐娘你快别忙了,活计哪有一天做尽的,回头累垮了自己,娘该心疼了。”嘴上说的娘,他又何尝不是。
襄桐先是诧异沈庭竟也识字,但眼下有更要紧的事和他商量:“我还不累的,趁着得空简单拾掇一下……那个,我看隔壁北屋还空着,晚上我能不能先宿在那头?”
沈庭听了一本正经答她:“这才打春没几日,夜里还凉,北屋都没铺炕,哪住得了人。要不你这几日先将就将就,在我屋暂住下?你住炕头,我住炕梢,躺得开的。”说完又卖个可怜:“我夜里要是渴了,还得烦你端水呢。”
襄桐听他这么说,倒不好拒绝了,她来沈家这些日子,对沈庭还是有些信任的,且他如今伤口还没大合。
“那回头我再问娘子拿床铺盖来。”算是应下了。
“嗯,你也先歇一歇,往后家里少不得你操持忙碌,也不要尽在一日耗费精神了。”
襄桐也知事有千头万绪也得一件件理起,却不在里屋歇着,而是到屋后消散消散。
乡下地方多敞阔。沈家虽贫,但院子占地不小。
前院里八间屋加上灶间、茅房尚没看着拥挤,后院里干脆能有十余丈见方,且东头墙边还搭了排草棚。
襄桐走近了看看,棚下除了南边井台,贴墙一趟栅栏围篱里面皆是空的,想想估么着是养过些家畜,大概都在腊月卖了。
她又见腹地一片现成的黑土垄沟,只眼下没见种下什么菜蔬,想来也是冬日里天寒荒废着,后又赶上沈庭受伤,遂打算回头和沈赵氏商量商量,看能不能种些时鲜。
襄桐向来如她自己说的,无论在哪儿,总会把日子过好。
举目远眺,西边呈现出大片山峦,青翠的颜色让襄桐有个新的念头在头脑里一闪而过,实在找不到人参详,只得硬着头皮又回了西厢房。
“二郎,我方才在后院往西头看,似有两座山,你可知,那处是有主的还是公家的?”
沈庭见襄桐主动寻他说话,赶紧放下手里的《谷梁传》,笑着答话:“桐娘说的应是西南的霍山和西北的宝石山吧。”
“看方位,大约是吧。”
“你是想去踏青吗?若是游冶,西南向的霍山是万万去不得的,我就是在那遇的袭。”
“啊,那处就是霍山啊,我此前只听过倒是没去过,不过双驼岭的匪患未绝,我是不会去冒险的。那宝石山呢?如今可许人上山?”
“宝石山啊,原本归了禅光寺,只是前两年寺庙因风水之说迁去了杭州城北的邙亭山,宝石山那处如今便只挂着名,实则早成了附近乡邻挖笋采果的好去处。”
襄桐见她想对了,只满眼期待:“若家里明日没有旁的要紧事,我想去山里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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