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0章 五亿只,小铃铛:十九年,后某天

    像是过去的几千个夜晚,我又梦到她了。

    在一间很空,很空的大房间里,空旷得只有书桌、椅子、望远镜和洁白羊绒地毯的,她的房间。她拉着我的手,带我走进这间我从未真正走进过的地方,她说要给我看个有趣的东西。

    毫无征兆地,停电了。她就像是只受惊的麻雀那样肩膀一跳一跳的,下意识地就往我怀里钻。黑漆漆的半密闭的空间里,只听得见窗外风的声音和摇曳的树叶的声音,在我怀里的娇小的女人稍显惊慌的呼吸声,以及不知怎么地因着这一个动作便方寸大乱的,我的心跳声。

    她房间里那扇巨大的、冷漠的、透亮的天窗外,五亿只小铃铛无声地摇晃着,莹白的、浅黄的、暗淡的光芒,像是上上下下跳动着的音符。每个想念她到无法自拔的时候,即使是我,也逐渐爱上了去聆听那些星星。

    就像是电影或小说中的情节桥段,我们在某个时刻总会拥有着不约而同的默契,在我仰头看向她房里那扇天窗的时候,她也如是这样。

    「上次我推荐你的那位了不起的麻瓜文学家,他在书里曾经写道,“在生活里,我们命中碰到的一切美好的东西都是以秒计算的,”」她这样说着,温顺依偎在我的胸膛,像是只灵巧可爱的小小的猫鼬,皱了皱鼻子,眨巴着眼,「忽然发现挺有道理的,刚刚差一点就错过了跟你一起漫无目的度过停电,还有不带脑子去思考计算、就很简单纯粹地仰望夜空这样的小事。这么一算,好像我们还有很多事情没有一起做过,我错过了好多好多秒,好多好多美好的事。」

    我紧紧地抱住她,凑近在她耳边,隔着她深色的散发着甜气的长发对她说:「我们还有很多个夜晚,很多很多的未来,亲爱的,你没必要急于一时。」

    她笑意盈盈地仰头望着我,深赭石色的大眼睛扑闪着,里面蕴藏着数以亿计的天体的生命力。

    她握住我的手,将我们的手指轻轻地绞在一起,让炽热和冰冷洽洽地融为一处。

    她说她不会走。

    清甜的声音像是霞多丽气泡酒缓缓流入我心里,泡沫就这么轻轻迸开,让我心里痒痒地想要吻她。

    就在我的唇即将落下的时候,两瓣绵软的唇缓缓变换了更诱人的形状,更多的泡沫,更多的微酸和苦涩在回甘后被泡沫的炸裂勾了起来。

    「那你呢,」她眼里满是期待,「你会走吗?」

    一阵手足慌乱,下意识间我松开了她绞得柔软的手指,像是放弃了一整片伦敦难得雨后放晴褪去阴霾的蓝天和柔软到不思议的云朵。

    「我……」

    她还在等我的答案。

    但我不敢去看她的眼睛。

    梦境戛然而止,我从中惊醒时枕头上还有好闻的菩提花的甜气。

    就好像她刚刚才来过,就好像她从没有离开过。

    像是过去的几千个夜晚,我又失眠了。

    我拨开床幔和蚊帐,从床上爬起来,抓起床头的烟盒,熟练地摸着黑打开,掐上点烟丝用纸卷好,为自己点上,有些怅然地注视着黑暗中这一点唯一的桔红色的亮斑,明明平时我并没有觉得它有多亮,这时候看,倒还是有点不一样。

    有点像人造卫星。

    【人造卫星完成使命,不再陪伴地球行动而从太空陨落的时候,便会在大气层的摩擦下变成桔红,拖着长长的尾巴在世界上最后走一遭,留那么一点存在感。可是很遗憾,尽管在这生命的最后时刻,还是会有一些人错认了它,将它当成流星。实际上它们还是有很大区别的。】

    我忽然有点心血来潮,左右快速挥动了几下手腕,眯起眼盯着那一抹晃出红影的亮斑,笑了。

    喉间细痒痒地,我忍不住贪婪吸了一大口,身体不由自主走到窗边,仰望着外面凌晨四点多的天空,今天的月亮特别亮,倒显得稀疏的星星黯淡无光,和梦里的场景不尽相同。不过似乎有月亮就已经很好了,夏天白昼来得早,并不是能欣赏太久。

    【同样都是‘月亮’,同样都是卫星,土星有17颗卫星,‘土星之月’,也就是泰坦,有16个兄弟姐妹在一起,就连小小的火星也有两颗卫星。而地球只有一颗卫星,你不觉得月亮也太孤单了吗?】

    我又狠狠吸了好几口,随即将烟蒂掐灭在烟灰缸中。

    我觉得有点心烦意乱了。

    离开外间,我关上整个卧房套间的门,径直沿着二楼的走廊走到尽头的书房。门锁分离的“咔哒”声,在空旷凄清得几乎没有人的热乎气的马尔福庄园里,无论白天还是夜晚都算是不小的动静。但此时我并不担心,斯科皮那小子白天骑着扫帚野了一天,应该在隔壁房间睡得正香。

    谁也不会注意到我,我也不想打扰任何人。

    可当我意识到我已经动笔写下以“致达灵教授”为开头的信的时候,好像有点晚了。

    我已经很久没给她寄过信了。

    逢年过节的时候,特别是每年她生日的时候我都是用简讯问候的。以前用信的时候她偶尔不在教师公寓,经常错漏几封,我并不喜欢消息延迟的感觉,便从那以后都用简讯联系。不得不说,多引进一些麻瓜的科学技术还是有好处的。即时,而且显得随意,平和,没什么大不了的。

    不过我相对还是个比较老派的人,保持着某些比较老派却说不上来好还是不好的习惯,至少在某些方面上是如此。就比如现在,就比如像现在这样很多很多个时刻,我也是很想亲笔写点什么的。可真正落笔我又不知道该从何说起,我们没有共同话题已经很久了,我是说,很久……很久了。

    正当我打算像是过去的几千个夜晚那样,将废弃的羊皮纸揉成团扔掉的时候,书桌上霍格沃兹入学通知书的信封提醒了我,它压在一只精光锃亮的迷你的望远镜形状的桌面装饰物下,鲜红的火漆像是一个大大的惊叹号,勾勒出咆哮的狮子,回首的鼬獾,展望的雄鹰,窥伺的蝮蛇。

    然后握着羽毛笔的手便开始不受控制起来。

    我都不知道我是怎么腆着脸拜托她一个赫奇帕奇的院长照顾我这个一定会分到斯莱特林学院的,我的儿子的。但我能知道的是她看这封信的表情,每一个细小的动作甚至是呼吸,我知道她会用什么样的语气回复我,措辞也大概能猜到,字体也定是规整到像是在誊拓经文的安瑟尔体。我就是知道。

    她明天应该就会给我回信。她从来不拖延工作的。只要跟工作有关,她那强得可怕的责任感会让她理睬我而不仅仅是礼貌的两三句回应的。

    不对,按照时间来说应该是今天了。

    少有地,我竟然觉得这样无聊的一天没有那么像是浪费生命的慢性自杀了。

    于是,带着情不自禁的释然,我缓缓地写下最后一笔落款。

    |你诚挚的

    德拉科·马尔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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