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姑娘快醒醒,该起了。一会儿用完饭还要去守夜呢。”
守夜?什么守夜?给谁守夜?
还有,耳边这个脆生生地声音,怎么像极了她的旧仆珍儿?
薛玉娇侧卧在榻上,神思游离,眼皮微微动了一下。
“三姑娘?”
声音再次传来,这次,薛玉娇终于缓缓睁开了眼睛。
待她看清榻前站着的这个一身服丧,尚显青稚的女子脸孔时,立时间,目光微凝。
居然,真的是珍儿!
薛玉娇瞬间清醒过来,连忙坐起身,一脸防备的盯着她,寒声问道:“你怎么会在这儿?!”
说到这里,她猛然又想起来,自己不是已经死了吗???
还未来得及震惊出声,很快意识到此时还有更加不对劲的地方。不由分说,起身下榻,站在屋中立时环视起来。
这里的装饰布局令她再也熟悉不过,分明是她在忠武侯府时的闺房。只是和她以前所住的区别在于,此时屋里四处悬挂或是裹着白布。
她记得自己前一刻还在谢国公府,怎么突然会回到了这里?
难道说,是他救了她?将她带回家了?
假设如此,那么这些白花花的孝布又当作何解释?究竟是谁死了?
一个接一个的疑问盘旋在她的心里,而眼前的一切对于她而言,未免有些太过于奇怪和匪夷所思。
除去这些疑惑,还有一个问题。
那就是,现在站在她面前的这个丫鬟珍儿,不是早已被荆氏收买,与她主仆关系决裂了吗?
珍儿被她一双凌目盯得心里发怵,一时间有些心虚忐忑,不由轻声试探问道:“三姑娘怎么了?为何这么看着奴婢?可是做噩梦了?”
噩梦。她倒是希望曾经种种真的只是一场噩梦。
……
眼前所见情景,她知道定是府里有人过世了在操办白事。想到此,突然心中咯噔了一下。
正准备抓住她问个透彻明白时,恰时,外面传来一阵脚步声,要问的话瞬时收了回来。
房门虚掩着,来人一身服丧,徐徐推门而入。
一刹那间,当薛玉娇看清来人,确定是明明已经死去数月的谨娘后,立时双目大睁,目光灼灼的注目着她。
……
谨娘,是除了那个男人以外,如今在这个世上真心对她好,对她无私付出不求回报的人。
关于她和谨娘之间深厚感情的缘由,还要追溯到十几年前。
早年,谨娘自己有过一个孩子,但活了不到一岁就夭折了,当时她家里条件并不是很好,为了生计,便到薛家给一出生便失去母亲的薛玉娇做了乳娘。而在此之前,谨娘痛失孩子,伤心到曾抱着孩子的尸体坐在门外哭了一天一夜,以至于来到薛家,第一次见到薛玉娇软软蠕蠕的小身子时,便自然而然母爱泛滥,时间一长,渐渐将她视为己出,直到现在一晃十几年过去,薛玉娇长成妙龄少女,两人感情早已亲如母女。
虽说二人情感深挚,可谨娘从来不曾因为薛玉娇对她依赖与亲近而坏了府里的规矩,基本的尊卑礼仪向来是克己复礼,面面俱到。也因为这个,当年薛义对她甚为满意和放心。
……
薛玉娇鼻子发酸,眼前很快升起一片水雾,下一刻,情绪激动的扑了过去,上前紧紧抱住她,像个孩子一样将脸埋在她肩窝里,泣不成声的唤道:“谨娘~”
谨娘被她突如其来的举动吓到,赶紧轻轻的拍了拍她的后背,慈声安抚道:“好了好了,不哭了。以后还有谨娘在呢,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谨娘只当是因为薛侯爷的死带给她的打击太大,遂也没有多想。
柔声抚慰完,两人相拥了片刻,谨娘突然想起还有人在外面站着,于是将她轻轻拉开来,眼中带着一抹暖色道,“二爷听说你这几天没怎么好好用饭,所以特别吩咐厨房做了一些你平日爱吃的菜送过来。你且多吃一些,一会儿还要守夜,吃饱点,也能打起精神来。”
说到这里,又道,“外头下着雪,我先让人拿进来。”
话落,回头示意身后的人进屋,并仔细嘱咐道,“脚底沾了雪,小心地滑。”
薛玉娇怔了半晌,转眼又恢复清明。
直到这一刻,她算是全明白了。
去世的确实是她的父亲薛义,现在是为他守灵期间。
而她,竟是获得重生了!
重生到了两年前,她十五岁那年!
……
即便眼前发生的一切都那么离奇不可思议,但她不得不试图去接受。
她缓了好半天才让自己静下心来消化这一切,认清现实。
纵然遗憾的是,重生到正好是在父亲刚刚遇害之后,可不管怎么样,至少现在,谨娘还活着。
她还没有嫁给谢尹安。
被恶妇逼死。
这就够了。
她以最快的速度接受了这个事实。
而当下之际,在一切悲剧还没有发生前,她必须振作起来。趁一切还来得及,重新规划自己的人生。
……
丫鬟冬柏低头应了一声,小心提着一只雕花红木食盒进屋。
谨娘转过身,见她站在那里不动,仍然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不由感慨地叹息了一声,握住她的手,语重心长地道:“老婢知道,侯爷的离世让你难以接受,不只是你,这府中上下,包括老婢在内,也同样难受不已。但事已至此,你也不能总饿着自己。身体熬坏了,侯爷地下有灵,也会责怪老婢照顾不周的。”
薛玉娇努力按下纷乱复杂的心情,抬起头,沉静回应道:“我知道了谨娘。我会好好吃饭的。”
不仅是好好的吃饭,她还要好好的活着。
说到这儿时,冬柏已经将饭菜布上食案,准备告退。临走时,薛玉娇突然喊住她。
“你回去替我给叔父带句话,就说,谢谢他。”顿了顿,又补了一句,“我一切都好,让他放心。”
冬柏应道:“三姑娘放心,奴婢一定把话带到。”
待人一走,薛玉娇像往常一样,净过手,准备用饭。坐在食案前,看着这些精致可口的饭菜,想到这些都是他交代下人专门为她做的,不知怎么的,心中涌起一股暖流。
也是难为了他,居然一直记得她爱吃什么。她也或多或少的猜到,这些都是以前父亲告诉过他的。
珍儿一脸艳羡地望着这一桌菜肴,忍不住啧啧赞叹道:“没想到二爷表面看起来挺严肃的一个人,私底下竟也有如此心细温柔的一面。只是……”
说到这里疑惑起来,“二爷常年在外,他怎么会知道姑娘爱吃这些?”
薛玉娇容色宁静的听完,没有回应。
……
两人嘴里的这位“二爷”,是薛家人中,薛玉娇唯一的叔父。
长兄为父,祖父过世早,他作为祖父从外面抱回来的养子,自然就由父亲代为抚养和管教。
记忆中,他自幼年开始就追随在父亲的身边,南征北战,奔波劳碌,十年如一日。多年来,视父亲既为兄,又为父,两人感情深厚可见一斑。
是以,旁人难免以为自己身为薛家的嫡女,甚至可以说是几个孩子里面父亲最为疼爱的一个,如今父亲一走,自己无父无母,与沈老夫人以及其她兄弟姐妹也不大亲近,他作为小叔,对自己稍加关爱一些也在情理当中。
可是却殊不知,他对自己的这些好,其实是出于暗恋着自己。
而薛玉娇会知道他暗恋自己的原因,还是前世时没有嫁给谢尹安前,他与自己深情表白过一次。
如今再回想起那一幕告白情景,心中难免喟然长叹。
……
室内阖然一静,静到仿佛可以听到针掉地的声音。
谨娘静立在一旁,见屋内突然静了下来,于是解释了一句道:“想必是侯爷曾经与他说起过吧。”
身后两人一问一答,薛玉娇自始至终没有解释过一句。心思细腻如谨娘,纵使她没有露出任何不悦的情绪,但还是看出来些许不大对劲。至于哪里不对劲,那就捉摸不透了。
薛玉娇一面慢条斯理的用饭,一面暗暗回忆前尘。想到珍儿背着她这个主子和父亲的妾室荆氏勾结在一起,替荆氏做了不少陷害自己的事,现在只觉多看她一眼都感到无比的气愤及恶心。
正琢磨着接下来如何将她从自己身边撵走,旋即转念一想,兴许留着还有用处,便暂且压制住心里的膈应,多留她几日也罢。
静默无声的用完了一顿饭,薛玉娇轻轻放落碗筷。珍儿见状,端过来一只盂盆,薛玉娇漱口水后,适才开口问道:“谨娘,什么时辰了?”
谨娘往外瞧了一眼,回道:“快到戌时了。离守夜的时间还有点早,姑娘可以歇息歇息再过去。”
薛玉娇略一沉吟,面色沉静的站起身,道:“不歇了,现在就走吧。能和父亲在一起的时间,毕竟也就仅剩这两天了。”说到最后,面上一片凄然。
谨娘心中了然,也不多加干涉,让人撤下食案后,回头同珍儿道:“外面天凉,珍儿,你去把衣橱里面那件白裘拿来。”
珍儿应了一声,将衣服抱过来。谨娘为薛玉娇穿上,一边仔细系上带子,一边道:“今日是最后一晚守夜,按理说,几位姑娘和少爷都会在。其她人还好说,就是二姑娘和你一直有过节,一会儿得需小心些了。”
薛玉娇轻轻“唔”了一声,算作答应。倏然,想起什么,不假思索地问道:“我叔父呢?他也会去吗?”
本站所有小说均来源于会员自主上传,如侵犯你的权益请联系我们,我们会尽快删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