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宁安侯府的车驾在外面停了好久了。”一个容貌清秀的侍女微微躬身,低声细语道。
“不是让他回去了吗?”梁雁摩挲着指甲上新做出来的纹路,不甚在意地说。
她现在最不想见的人就是江清晏了,那个就会说些不着调的蠢话的大笨蛋。
一想起昨天宫门前的事,梁雁就气不打一处来,以自己现在的身份地位和皇兄无条件的宠溺,想嫁人还不是一句话的事?再加上自己与当年的名满京城的母后有五分相似的容貌,京城里想要求娶她的人多了去了,丞相家的独子就倾慕她多年了,竟然被他说得像是没人要嫁不出去的老姑娘了。
明明是他自己,轻佻的性子,还有他那不好明说,权贵们却都心里有数的尴尬境况——皇家忌惮了这么多年的军权旁落,北方一触即发的战事,都算得上是他这些年婚事无人提及的缘由。
“可是,将军说,长公主府前花开得好,想留下来赏一赏花,想必长公主心胸宽广,不会与他计较他的失礼。”侍女像是对此习以为常了,复述出这番话来,眼睫都不颤一下。
梁雁动作一顿,总算放过了新做的指甲,抬起眼来,知道江清晏这是想要拐弯抹角地为昨天的事道歉,可这番话听到余怒未消的她耳里,就多出了另一个味道。
“所以,我若是执意再与他计较下去,就是心胸狭隘的小人了?”梁雁冷冷地往府门的方向看去,隔着重重院墙,明明什么都看不见,梁雁却仿佛能想象得出江清晏胜券在握的笑。
然而这一次,江清晏是真的被冤枉了,他的世界刚刚经历了一番天翻地覆,心绪都还没能缓过来,哪有曾经的自己那种生命不息作死不止的闲情?
江清晏望着长公主府的牌匾,他忽然地回到这个时间点,知晓未来的轨迹,连详细的应对方案都没有来得及策划,就径直顺着自己最紧迫的心意来到了这里,虽然如意料之中一样碰了壁,却没有一点恼意,只想着回补曾经的自己干下的蠢事。
他想,等他与梁雁和好,再说别的也不迟,北方的战事看上去紧迫,却其实只是虚晃一招,目前的重点还是在西南那里,然而他既然已经知道了敬王的谋划,一切都不难应对。
至于皇帝那里,江清晏一想起这个就头疼,明明老大不小的一个人了,行事却莽撞得像个小孩,还对梁雁“看护”得那么紧,每一个试图接近梁雁的人都要被他从里到外地挑剔一番,就像是生怕自家的好白菜被哪头蠢猪给拱了一样。
江清晏丝毫不怀疑,自己也被他归入了“试图拱了他家白菜的蠢猪”范畴里,不过,他再怎么想,也总不能拦着梁雁成婚,江清晏怎么看都觉得自己才是最好的人选,至于丞相家的那个书呆子?哪凉快哪待着去,没见这么多年了梁雁都懒得瞧他一眼吗?
江清晏在门前踱了一个来回,算着时间,梁雁大概也收到了他的“道歉”了,果不其然,没过一会儿,一个面熟的侍女从里面走了出来。
江清晏隐约记得,那是从小就跟在梁雁身边一起长大的霜烟,也不知道是不是名字里带着一个“霜”字的缘故,除了对梁雁,对其他任何人都不假辞色,要不是梁雁的庇护,早就被那些看她不顺眼的人弄死了。不过也正因如此,她的忠心毋庸置疑。
江清晏站定,初春的风还带着一丝寒意,他穿得单薄,却一点都不觉得冷,面上带着若有若无的笑,眼神却是疏远的,只有在想到梁雁时,才会有所松动。
他就像是一个矛盾,无论是他的性情,还是他的存在本身。既能像个玩世不恭的纨绔子弟,又能做个驰骋沙场的冷血领袖。既被皇家忌惮着他的存在,又不得不承认,这江山需要他的守护。
他可以漫不经心地做些恣意妄为的事,说些不着调的话,可他的心却是抽离在外的,像是自上而下,冷眼旁观。直到上一世的结尾,他才恍然惊觉,这个世界对他而言,不只有责任,还有一份牵绊,那份牵绊将他的魂灵从冰冷的战场带回了京城故土,让他重拾自我。
然而,事与愿违,能力、权势、谋略,一切对他而言都唾手可得,唯有感情这一点,他还未能入门。梁雁并没有松口,霜烟微微垂着视线,语气毫无波澜道:“长公主说,将军想要赏花,她自然不会计较,请您自便。”
而后,不等江清晏再说些什么,便告退,转身进去了。
紧接着,长公主的车驾从他面前大摇大摆地经过,径直往皇宫的方向而去。
江清晏:“……”
*
梁雁并没有把江清晏今日的所作所为放在心上,这样的事情也不是一次两次了,他们从小到大,数不清吵闹过多少次,有时候梁雁自己也觉得奇怪,明明旁人怎么明枪暗箭地嘲讽她,她都能一笑而过,再狠狠地反击回去,可江清晏偏偏就有这么个本事,能让她气恼,又让人拿他没什么办法。
罢了罢了,反正以后离他远些就行了。梁雁闭了闭眼,不再想他的事。
长公主的车驾一路无阻地进了宫门,梁雁被搀扶着下了马车,换上轿辇,不紧不慢地往太后的祥仁宫走去。
近日丽太妃身体不适,当年总跟梁雁针锋相对的馨乐长公主时不时就入宫一趟,一待就是大半天。虽然时至今日,她们什么浪花也都翻不起来了,但梁雁总归还是不太放心。
毕竟她这四妹妹的行事作风,常人无法预料,可能是小时候的那场大病烧坏了点脑子,做事不计后果,还特别容易被煽动,若是真的做出什么对母后不利的事来,那可不好。
反正在长公主府里也无事可做,梁雁索性这几日也往宫里跑,跟母后闲聊一会儿也是好的。
然而这一日,平静了这么久的馨乐终于还是有了动作。梁雁路过御花园的时候,“正好”听见了她的笑声和几声微弱的猫叫。
“呵呵呵,这一到了春天,连猫都开始叫嚷起来了,真是令人作呕。”阴阳怪气的声音传来。
时机选得正好,声音也不大不小,正好能让梁雁听个清楚。
侍从们立刻低下了头,眼观鼻鼻观心,不敢出声。只是苦了抬着轿辇的,不知道是该当作没听见继续往前走,还是停下来等候长公主发落。
毕竟如今早已不同以往,先帝还在位时,她们这几位也不过只有个嫡庶之分,而先帝宠爱的只有当年的六公主一人,但是如今的皇帝是梁雁的嫡亲兄长,高下立判。
也正是因为如此,梁雁才想不明白,如今昭平都老实安分了下来,偏偏馨乐还在一如既往地想方设法给自己找不痛快,到底是图什么?
而且她这话,不过是误会自己对江清晏求而不得,再加上昨日的事,想借此笑话一番,如此看来,想必什么“婚约”也是她弄出来的好事。
然而,梁雁向来是不会让自己吃亏的,当年她们就没能从她手上占到便宜,何况现在?
于是,梁雁抬手,轿辇停了下来。
梁雁甚至没有从轿辇上下来,就这么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说来也巧,今日她心情本就烦躁,馨乐还这么故意地撞在枪口上,梁雁自然没什么好脸色,冷声道:“这猫都还能叫唤几句,你呢?”
馨乐的脸色瞬间变了。
梁雁这一句话,一针见血得戳破了她的心事。梁雁想要什么,哪怕真的想要江清晏做驸马,以皇上对她的有求必应的态度,也不过是一道圣旨的事,而且,这婚事对江清晏而言有益无害,他也没有理由拒绝。而她自己呢?
馨乐不得不承认,自己的身家性命都算是他们的施舍,否则以她从小到大跟梁雁作对的那么多旧事,早就不知道死在哪个角落里了。
馨乐咬着嘴唇,忿忿不平地跺了下脚。凭什么?凭什么她就可以一直高高在上,而自己,在她面前,就必须卑微到尘埃里去?
梁雁像是看出了她的心声,轻笑一声,眼神孤傲:“因为我是嫡长公主,当今圣上是我的嫡亲兄长,你还不明白?识相点,就像昭平那样安安分分,再跑到我面前作妖,今日你怎么迁怒这只猫,我就可以怎么对付你。”
她生来尊贵,又从宫中种种趋炎附势的丑态下学会了摒弃一切软弱,孤傲冷对,才能护佑着自己与最亲近之人的安乐。这样的气势,哪是只会勾心斗角的她们可以比拟的?
江清晏远远地跟在后面,听完了整场闹剧,不禁畅快地笑了起来。这就是让他死生轮回都忘不掉、放不下的人,与他如出一辙的傲气,傲到连生死都可以不放在眼里。
“用猫来跟她比,岂不是便宜了她。”江清晏走上前来,漫不经心地看了一眼馨乐一眼,随后目光落向她脚边弓着身子,冲她龇着牙,随时可能一扑而上的猫,挑眉。
“它还敢亮个爪子,你敢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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