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皇兄

    江清晏似笑非笑地看了眼馨乐长公主,说出的话也是毫不留情,生生将她贬得一文不值。

    馨乐涨红了脸,心里又气又恨,一直都是这样,每次不管自己想了什么法子对付梁雁,总是讨不了好,不仅说不过她本人,还总是有人帮她。

    然而再怎么心里不服,馨乐也只是咬着嘴唇,瞪了瞪梁雁。她敢跟梁雁斗斗嘴,因为她知道,就算斗不过也不过就是稍微丢点面子,梁雁又不会真拿她怎么样,但她却是万万不敢在江清晏面前造次,光是江清晏的眼神就能把她吓得不敢吱声。

    她一听见江清晏的声音,就想起了七八年前的那一次,江清晏回府继承爵位,当今皇帝也还在忙着学习处理政务,本以为没人再会来帮梁雁,自己筹谋了多日,总算可以出一口被欺压这么多年的恶气,可计划才实施到第一步——把诱饵丢到了梁雁面前,就出了问题。

    那年,她顶着寒风等在半夜的湖心亭里,她给梁雁送出了一封信,以江清晏的名义约她出来幽会,只要她上钩前来赴会,什么污名都能安在她头上,洗也洗不清,若是最后再来个羞愤欲绝,“一时冲动”落了水,更是再好不过了。

    然而,她等了半宿,却等来了一个怎么也没想到的人——梁雁没来,江清晏却是来了。

    馨乐顿时慌了手脚,她可没那本事给江清晏递信,也不敢算计到他头上,她的计划里从头到尾都没有江清晏什么事,只是拿他的名字当个诱饵,引梁雁上钩而已。

    江清晏没有走得太近,十五六岁的少年身形还没有完全长成,站在远处,看上去甚至有些单薄,馨乐躲在亭中不敢出声,却听见江清晏猝不及防道:“谁教你的这种腌臜手段?”

    那声音太冷了,比半夜的风还要凛冽,让她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哆嗦,想要仓皇而逃却发现唯一的出路被江清晏堵了个正着。

    江清晏没有等她回答,甚至没有朝她所在的方向瞥一眼,声音里莫名带了点微妙的笑意:“你说,若是明日宫里传出了湖中有人落水而亡的消息,可好?”

    “别、别杀我……”馨乐被他话中的威胁意味吓得站不稳,她知道,江清晏方才是真的动了杀心的,而自己若是神不知鬼不觉地死在这里,于他们根本一点影响都没有。

    “呵。”江清晏冷笑一声,他自然知道这么简陋的陷阱害不了梁雁,可劫下那封信的时候,还是抑制不住自己的怒意,他百忙之中深夜来此,也是想要给与梁雁作对的这几人一个震慑,让她们再也不敢动不该动的心思。

    “信我留下了,若有下次,哪怕你只是起了点心思,后果自己掂量掂量。”说完,江清晏甩袖离去,而馨乐在湖中吹了后半宿的风,才缓过神来回自己的宫去。

    从那之后,她缩头缩脑了好些年,直到听昭平长公主说了那日宫门前梁雁和江清晏的争吵之词,才没忍住冒了个头,却没想到又撞上了江清晏。

    不是说这两人已经闹翻脸了吗?怎么、怎么一点都看不出来?馨乐咬着唇,站在一旁不知所措,小心翼翼地觑着江清晏的脸色,生怕自己的小命一不小心就要葬送在这里了。

    然而,实际上江清晏早就忘了这隔了一世的往事了,他看着梁雁,只有他知道,这一面,已经是隔了生死的了。

    梁雁不知道他们两人的各有心事,见了他,没什么好气道:“你不是在我府前赏花的吗?怎么又跑到这来了?”

    江清晏笑道:“循着花香,一路追到了这,才发现,令人神往的那朵花,在长公主的发梢呢。”

    “又从哪学来了这种鬼话。”梁雁别开眼,知道再跟他说下去,吃亏的肯定是自己,索性不再搭理他,抬手,让轿辇继续往前走了。

    江清晏不轻不重地又碰了壁,也不在意,还想再跟上,却听见梁雁悠悠道:“前面就算是后宫的地界了,将军也不是小孩子了,不避避嫌?”

    江清晏:“……”

    江清晏停下了脚步,他是随心所欲惯了,也不太在意名声什么的,再说先帝也给了他出入的特权,可梁雁这话一说,他还真不好就这么硬着头皮跟进去了,一时间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心里不禁好笑,这种纠结的心情,他可是好些年都没有体会过了。

    *

    “殿下,您还在生将军的气吗?”轿辇渐渐走远,一直跟在梁雁身边的夏竹忍不住开口问道。

    她也是自小就跟在梁雁身边,却跟霜烟不同,稚气未脱,性情也活泼许多。

    “我跟他生什么气?要是真的对他的每句话都动气,一辈子都气不过来。”梁雁闭上眼,轻哼一声。

    “那您方才还特意堵了他的话?”夏竹眨了眨眼,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样子。

    “你怎么什么都要操一份心?别再提他了,让我清静点。”梁雁不愿多说,她自己都不太确定这么多年的相处,自己对江清晏到底是什么心意,更是不想与旁人多提。

    只是,也不知道今日是怎么了,怕什么来什么,江清晏这个名字“阴魂不散”地出现在了每一个场合——

    梁雁来到太后的祥仁宫时,她的皇兄已经在那里坐了一会儿了。见她进来,直直地望着她,那一瞬间,他的眼里藏着万千情绪,让她下意识动作一顿。

    “皇兄这是怎么了?”虽然只是一瞬而逝,再一看,皇兄早已恢复如常,梁雁还是开口问道。

    “没什么,只是,好久没见到你们了。”梁熠宁若无其事地笑了笑,指了指太后身旁的椅子,示意她坐下说话。

    “这说的是哪里的话?不是前几天才见过面吗?听你的口气,倒像是几年没见了。”太后年今五十,语气里带着老妇人特有的慈祥意味,一字一句缓缓地流淌出来,让人不由地心静下来。

    梁熠宁闻言又笑了笑,没说什么。心里却是不由地喟叹,可不是多年没见了吗?上一世叛军入京,腹背受敌,他保不住母后,保不住妹妹,也没能护得住自己的皇后。只得在几个亲信的拼死护送下出了京城,逃得一命。

    一夕之间失去了所有,他全凭着一腔复仇的恨意,隐忍十多年,最终夺回了皇位。可那又如何?彼时的他鬓角霜白,除了夺回的皇位,已经什么都没有了。

    然而,或许是上天眷顾,再一睁眼,他又回到一切都没有开始的时候,而这一次,他会护佑他所爱的一切,护她们一世无忧。

    “皇兄若是得了闲,倒不如也去陪陪皇后嫂嫂,听闻她这些日子又描了个花样子,打算给皇兄再绣一个香囊呢。”与太后说笑了几句,梁雁笑着又看向了兄长。

    当局者迷,可把她这个旁观者给急死了,明明是两情相悦的佳话,偏偏碰上这么迟钝的两个人,都大婚有一阵子了,还捂着心意不敢外露。

    一个觉得人家是大家闺秀,嫁给自己也不过是因为父母之命,生怕唐突委屈了她。另一个更是矜持不敢多言,羞涩得像个软和的面人。

    以往,梁雁也有“恨铁不成钢”地提示过皇兄,却每次都被皇兄含糊过去,不了了之,然而这一次,梁熠宁没再回避,伸手点了点梁雁的额头:“那是自然,你还是多操心操心你自己的事吧,别让母后为你担忧。”

    他方才远远地见了婉容几眼,也许是乍一回到这个时间点,“近乡情怯”,没敢惊扰,也不知真见了面,又该从何说起,便先来了太后这里,又正巧碰见了梁雁。

    想到梁雁的终身大事,梁熠宁又追问了一句:“江清晏最近可有再招惹你?”

    他记得前世的这个时候,江清晏那小子还在到处口无遮拦乱闯祸,甚至还差点把梁雁给气得要张罗他的婚事。简直是瞎胡闹,她一个未出阁的姑娘,给别人张罗婚事?真是、真是荒唐得不知道该说什么。

    然而,他前世看不清、想不透,如今却是心里清楚了,分明就是自家妹妹对那小子心有好感,又不肯表露,而江清晏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又要撩着人的心,又不谈嫁娶。渣,简直是闻所未闻的渣男。

    这是梁雁今日第三次听到江清晏这个名字了,本以为从长公主府到皇宫,好不容易甩开了这个烦人的包袱,结果皇兄又提起了他。

    “他?还不是那个样子,我看他就是闲得慌了,非要气一气别人,心里才舒坦。”梁雁对着最亲近的人,也没有了在外面“闲人勿惹”的气场,像个受了气回家告状的小姑娘,气哼哼道。

    “不气不气,他又惹你什么了?皇兄给你出气。”梁熠宁连忙安抚妹妹,同时心里有种莫名的爽快,江清晏啊江清晏,上一世我说不过你玩不过你,现在呢?重活了一世,看我不让你尝尝吃瘪的滋味。

    “阿嚏!”远在将军府的江清晏打了个喷嚏,放下了手中的笔,心里有种微妙的预感,总觉得有什么事情超出了他的预想。

    *

    与此同时,被晾在一边的馨乐长公主不甘地回到了生母惠太妃的宫殿里,每想到一件自己被梁雁压得不敢吱声的事,就摔一件东西,等被人好说歹说地拦了下来,已经气得摔了一整副茶具了。

    “你这是何苦呢?今非昔比,你还跟她怄什么气?”惠太妃看着自己莽撞冲动的女儿,叹息道。

    “凭什么她要什么就有什么?凭什么所有人都围着她转?连江清晏都只有对她才有好脸色!就因为她是嫡我是庶?就因为她是从皇后肚子里出来的?”

    屋里一片静寂,馨乐刚说完,就意识到了自己说错了话,看着惠太妃略显难堪的脸色,低下了声:“我、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就是、就是一时气不过,口不择言……”

    “这话在我面前说也就算了,你不小了,在外面可不能这么莽撞。也别总跟昭平来往了,给人当枪使都不知道。”惠太妃神色难过,她此生也就只有这么一个牵挂了,可惜馨乐这性子,三言两语也说不好,还是得看命。

    “我知道昭平也不是什么好人,但我就是咽不下这口气,今日是我没沉住气,但这事还没完呢。”

    有婚约的谣言在先,再稍加一把火,挑拨挑拨,再加上以皇帝与江清晏从小百般不对付的关系,梁雁想要得偿所愿?做梦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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